神明在逢齊的印象中一直是無狀無形,又豈會是像方才那樣的實體之物?可若它不是神明,又怎麽能在頃刻間就他傷成這樣?而且那究竟是怎樣的力量,擁有如此驚人恐怖之感?還有他的箭方才射中的又是何物?如此堅硬連箭尖都無法穿透?


    一連串的謎團將他團團困住,而胸部的疼痛愈發劇烈,又使他不得不停下思考專心與之對抗,女巫也不迴答,隻道,“神之靈,又豈是吾等人類所能捉摸的?”


    逢齊不再吭聲,阿彩一直沒有迴來,他不由開始著急,時間越久,他越是怕阿彩出什麽意外,因為說不定那些人會再度找上門來,早知道剛才應該跟阿彩一起離開洞穴才是,他不禁開始胡思亂想,在無止境的漫長等待之後,總算又有腳步聲傳來,逢齊立刻道,“阿彩,是你嗎?”


    阿彩應道,“是我,我拿了火把,不過走到半路就滅了,幸好我多拿了幾支,你等一下,我立刻就燃起來。”她說著便要動手,女巫卻厲聲道,“不可!”


    說時遲那時快,一絲光亮在洞穴之中亮起,同一時間,洞穴驀然間震動起來,阿彩和逢齊眼前忽有一抹碧綠的影子一閃而過,火光便在一瞬之間被這抹影子迅猛的動作而產生的一陣風弄熄,隻方才那抹碧綠的影如幽似幻,有如烙印一般留在阿彩和逢齊的腦海之中。


    震動不息,仿佛怒氣不止,身在如此深幽的洞穴之中晃動之感尤為鮮明,一時兩人隻覺得無路可逃,死亡的陰影似是如影隨形。


    好一會兒,震動才緩緩停止。


    “告訴過你們了,絕對不能將火光燃起。”女巫說罷,又道,“這樣吧,若你要幫逢齊固定傷勢,且走遠一些,以免再次激怒它。”


    “……阿彩……就依女巫之言,一點路我還能走。”逢齊對阿彩道。


    阿彩便也隻能道,“那好,你等一下,我過來扶你。”


    因為逢齊有傷在身,兩人慢慢走了很久,阿彩總算將逢齊稍稍帶離了洞穴最深處,她這才燃起火把,在光芒之中,她終於見到了逢齊,也看見逢齊蒼白的臉色。


    阿彩的神情中滿懷擔憂,她先讓逢齊將衣服脫下來,隻見逢齊身上有一道深深的紅印,這就跟阿漢和紮木脖頸上的傷痕一模一樣,逢齊低頭一見便忍不住道,“……果然……阿漢和紮木……都是被洞穴中的……給勒死的。”


    “別說話了,你把火把舉著,我好給你包紮。”阿彩道。


    逢齊聽話地閉上嘴,阿彩幫他固定好整個胸部,原本氣候寒冷,逢齊卻因為疼痛的緣故反而折騰出一身的汗來,他們足足花了半個時辰,總算相互配合將傷勢處理妥當,阿彩這才稍稍鬆了一口氣,脫力地在逢齊身邊坐下道,“你剛才太衝動了,如果真的想殺死那個娃兒,其實有別的辦法,為什麽不跟我商量一下就擅自動手,幸好我還有利用價值,不然,後果不堪設想。”


    “……抱歉、阿彩……我沒想那麽多,我隻是想……”逢齊勉力開口,低低地道,“……那娃兒,如此不祥,害死村民……害死我們的孩子……我……我……”


    “我明白。”阿彩阻止他繼續說下去道,“我都明白,可你別忘了,罪魁禍首是女巫,是她要你前去查明那娃兒的來曆的,是她想要殺掉那娃兒重新奪迴神的恩寵,當然,我亦明白你的心情,我也恨、恨這一切……可是,我不希望你再因此而枉送性命,如果你也出事了,那要我一個人如何活下去?”


    逢齊因她的話而微微自責,但一想到他三個孩子的死狀,他心中的憤恨如論如何都難以平複,此時麵對自己的妻子,逢齊所有的堅持和武裝都卸了下來,悲傷慢慢浮現在眼底,卻已說不出一句話來。


    阿彩都明白,她握住逢齊的手,注視他道,“事到如今,我們要努力活下去,才能為孩子們報仇。”


    逢齊點點頭,握緊了妻子的手。


    兩人一時無言,過了片刻,阿彩又道,“你剛才看清楚了沒有?那究竟是何物?”


    逢齊搖搖頭,道,“沒有……火光滅得太快。”


    “憑我們兩個人的力量恐怕有限,但對我來說,除了女巫之外,那些殺害村民的人才是真正的兇手,你可知道他們究竟是什麽人?”阿彩問。


    逢齊迴答,“我隻知道他們是應國之人。”他說著將自己離開村莊後的遭遇對阿彩說了一遍,阿彩聽完便道,“雖然我們仍不清楚那娃兒的身份,又為何有那麽多人要殺他,但你再想一想,他一出生就遭遇這些事,豈不也很可憐?”


    逢齊頓時反駁說,“那我們的孩子呢?我們的孩子難道不可憐?”


    阿彩因他的話而無言,她自己的骨肉又怎會不心疼,隻是作為一個母親,又因緣際會喂養了那個娃兒大半個月之久,最清楚那不過是個嗷嗷待哺的嬰兒,若將一切的過錯推到他的身上豈非太過冤枉?如此一來,又該置那些真正的殺人兇手於何地?


    可逢齊的心情阿彩也能夠了解,逢齊那麽喜愛那個娃兒,就是因為太過喜愛,才會為了他而離開村莊,誰料到他迴來後村子已然被毀得一幹二淨,一時間他便將所有的憤恨都集中在了源頭,才會變相去責怪那個娃兒,的確,若那娃兒不出現,那麽這一切就都不會發生了。


    她不由低聲歎息,道,“逢齊,你先冷靜一下,我們既然要為自己的孩子們報仇,不如幹脆就利用那個娃兒將你所說的應國之人引來此地,洞穴裏的神明力量如此龐大,我們不如孤注一擲,讓兩方拚鬥,說不定還能一了此仇。”


    阿彩的話點醒了逢齊,他頓時醒悟過來,不由萬分懊惱地道,“阿彩!為什麽我沒想到,我真該動一動腦子的,而不是如此魯莽,就按照你的方法,把應國的人引到這裏來。”


    阿彩沒想到自己隨口的一句話有這樣的作用,但見逢齊恢複過來她便也放下心來道,“你先好好養傷,這幾日必須靜養,要引他們前來,也要等你的傷勢好一點起來才行。”


    逢齊點點頭,肋骨的傷讓他動彈不得,自然也不用想什麽引應國人前來之事,但他卻不知道巫師早就派人守在了洞穴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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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雪又開始肆虐,似乎充滿了整個天地間,偶有停的時候,到了晚上又再度飄落,紛紛綿綿,不消幾日就將村落裏的血腥和屍體掩蓋得了無痕跡,逢齊受傷,阿彩就成了最忙碌的人,她除了要定時給嬰兒喂奶,還要設法從村子裏找來食物,幸好為了過冬,所有的村民都會事先儲藏起一些食物,因此也不難找,這些食物找來之後,除了給女巫和逢齊用之外,她自己和“神明”也需要食用,所以她每天都要離開洞穴一次,每次的時間都在午時,隻因那段時間天氣最好,雪多半是停的,也是太陽終於露出一角的時刻。


    而當幾天後阿彩離開洞穴之時,卻意外發現雪地上有不少新鮮的腳印。


    阿彩心覺不對勁,剛想退至洞內,卻慢了一步,她已被人從後麵一把抓住,並捂住了嘴巴,不讓她發出求救聲,同時那個人不知道說了句什麽,阿彩聽不懂,又一時心慌,因而掙紮不止,隨即,一個人腳步緩慢地走到她麵前,那人穿著寬大的衣袍,一張顯得較為蒼老的臉上有一雙顏色淡白的瞳眸,正是逢齊曾向她描述過的應國巫師。


    除了他之外,阿彩還看見有相當多的士兵聚集在洞穴外的隱蔽之處,顯然是巫師所率領前來的應國人馬。


    他注視阿彩,嗓音低啞且異常緩慢,用阿彩聽得懂的話慢慢地道,“你若不再掙紮,我就讓他放開你,聽明白的話,就點頭示意。”


    阿彩聽明白了,立刻點頭,巫師見狀,讓抓住阿彩的那名士兵將她放開。


    巫師那雙被蒙上一層霧氣的瞳眸注視人的時候像是隔著一層紗,令人看不真切,也琢磨不透他在想著什麽,便聽他又緩緩問道,“那個嬰兒,就在洞穴之中,是嗎?”


    阿彩點頭。


    巫師又道,“除此之外,洞穴裏還有什麽人?”


    阿彩迴答道,“我的丈夫逢齊,還有我們村子的女巫。”


    “吾早知此村有神明護佑,既然女巫在洞穴之中,那麽吾想神明應也在其中,是也不是?”巫師問。


    阿彩點頭。


    巫師對她的迴答似是很滿意,又道,“你可知吾為何會你們村落的語言?”


    阿彩不由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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