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間,雲徵周身氣力流轉,休眠整十年的劍靈似被突然喚醒了一般,他感到一股從未有過的陌生力量,透過對方溫暖濡濕的唇瓣,正將自身沉寂已久的冰冷魂魄重新點燃!


    “……”


    然而那觸覺的間隙極其短暫。雲徵瞳孔緊縮,當即反應過來,想將月從心掀開,又想到她是個女人,雲徵的力道不由放輕了些,一麵推搡,一麵艱難地道:“大庭廣眾,你……發什麽瘋?!”


    月從心隻問一句:“怎麽樣,有感覺嗎?”


    “什麽感覺?”雲徵腦子嗡嗡一陣亂炸,“我沒感覺!”唯一的感覺,就想當眾將她殺砍了!


    月從心道:“你說謊也沒用!”


    雲徵剛想反駁,月從心卻搶先說道:“雲徵,你如今附身的這把鏽劍,不是無名劍——它有名字的,喚作……‘從心’。”


    雲徵怒道:“我管它什麽名字,你這簡直就是……”


    月從心立馬將他打斷:“此劍通靈,在這世間,唯有我能與它相互感應,彼此共鳴。你方才,難道一點也感覺不到?”


    “……”


    雲徵唇邊沾了她的唇脂,好似染血一般鮮豔的殷紅。他渾身僵滯,費力地睜大雙眼,其間盡是無措與迷茫:“什麽意思?我聽不明白。”


    周圍村民早已在暗中亂成一團,他們誰也看不清誰,慌亂中,李太劍攥住雲徵的衣袖,輕聲喚道:“大仙,你沒事吧?!”


    雲徵麵色沉龐,沒有出聲。月從心繼續說道:“三年前,我與李還乾打賭。這把生鏽的鐵劍,是作為賭注輸給他的……它原是屬於我的東西。”


    李太劍剛巧聽了進去,怒聲喝道:“你胡說八道,這劍是我爹最後的遺物!”


    月從心豁然起身:“此劍‘從心’,乃是當年愛人予我定情之物,前後曆經十年風霜,如今人已亡故,我與此劍靈魄相通,怎就成了胡說八道?”


    雲徵錯愕抬眼,望入月從心的雙目,其間悲與怒意不假。難道這無事生非的病態女人,之前一係列怪異行為,皆為奪取愛人所贈之物?


    那到現在,正鳩占鵲巢的雲大劍仙,豈不成了壞人癡戀的千古罪人?


    “既說它是定情信物,可你為甚要拿愛人的信物打賭?”李太劍卻道,“看來你的愛意一文不值——不然方才的話,多半是在說謊!大仙,這個女人,分明是想奪劍,咱們不能信她!”


    “我……”這迴輪到月從心愣了,半晌才偏過頭,仍找不出半句措辭來迴應。


    李太劍一口咬定她是編的,雲徵倒覺這理由半真半假,不像完全杜撰,但眼下這般環境,根本不容他求證真相。所有人慌亂無措間,頂頭上的樹藤揮舞而下,茅草屋的最後一絲支撐坍塌,頃刻隨外牆一起碎成兩半。


    村民如螞蟻一般朝外散開,那茅屋便是倒了鍋的沸水,騰騰熱氣夾雜著模糊的視線,人與人間相互踩踏、碰撞、擠壓,沒了命地想逃脫現狀,卻反因此泥足深陷。


    李太劍一不留神,跌進月從心鋼鐵般的胸膛,迴頭雲徵也磕了上來,兩人撞得梆梆齊響,月從心簡直快吐血了——幸而關鍵時刻,雲徵召來一刃長劍,並以單手催動靈力,嘩然的一聲禦劍飛起,左手抱來李太劍,右手拎起月從心。


    不知是因胸墊還是什麽,這女人生得又高又沉,重量簡直堪比成年男子!


    月從心沒想他會突然禦劍,但連拖兩人的劍身太沉,雲徵明顯十分吃力,飄至半空已有搖搖欲墜的趨勢,隨時可能被失控的樹藤擊飛。


    月從心想到什麽,忽對雲徵道:“還能飛高嗎?文邪鬱匆人在外麵,也許能帶我們出去。”


    雲徵訝異道:“你方才下來,身邊不曾帶人?”


    月從心冷冷道:“我一眼見你上吊,哪還顧及其他?”


    雲徵有點不好意思,但這也間接證明,他的猜測確實沒錯。月從心在意這把鏽劍,至於在意的是否為鏽劍本身,具體就不得而知了。


    ——唯此刻性命關天,雲徵雖不在乎身死,但錯一步即成屍山血海,他是神尊問搖生的徒弟,沒理由對全村活人見死不救。


    所以雲徵想也不想,迴答月從心說:“能。”他轉過身,腕與指間尚有充沛的靈力,“讓你的人像剛才一樣,在頂上開道裂口,我從這裏渡一座橋,確保所有人能到外麵脫險。”


    “……”


    月從心的表情漸漸變得扭曲起來。不等他及時發作,旁邊李太劍已經蒙了:“救……救他們?所有人?”


    放眼望去,巨木籠罩下的刀泉村一片暗影,那些猙獰的嘴臉相互踩踏,撕扯,推搡……像是地獄深處往上攀爬的惡魔。


    “大仙,你沒弄錯吧?”李太劍眼眶通紅,聲音是從齒縫裏擠出來的,“那些人,我……”


    雲徵沒說話,禦劍升至頂空,而在那處藤蔓交繞密布,斜出的枝杈鋒利而堅硬,鋸齒幾乎將所有的縫隙全數掩蓋,隻消一碰就能將全身紮穿。


    月從心說得沒錯,她方才下來衝得太快,撕開的裂縫很快又愈合了,導致文邪鬱匆未能跟上,隻好火急火燎守在樹頂,雙方之間重重枝藤相隔。


    好在鬱匆反應極快,聽到聲音就跳了起來,幾乎在外哀嚎連天:“……主上!主上你沒事吧主上!你不能再死一迴了主上!”


    文邪道:“你冷靜。先聽裏麵什麽情況。”


    “鬱匆,文邪。”


    月從心發聲時,瞥了眼身邊的雲徵。雲徵卻挑了挑眉,示意她還不趕快行動。


    “你們開條縫……”月從心隻好下達命令,“弄快點。”


    文邪鬱匆皆來自無首鬼域,他們靈力燃成的鬼火可摧毀世間萬物,但靈與靈間相生相克,再大的火也無法將數丈厚的死人木一次燒穿。兩人快燒腫了自己的手,才勉強摳出狗洞般大小,這時正午的陽光照射近來,點亮無數藤蔓之下,一張張倉皇失色麵孔。


    霎時間,眾皆嘩然一片,嘈雜喧鬧之聲宛如鑼鼓炸響。


    “神仙!神仙救人呐神仙!”


    “神仙……菩薩,快救救我們吧!”


    “神仙,你不是神仙嗎!!!”


    神仙自身都難保了,他的禦劍根本載不起全部村人的重量。所以他在思考,該從哪裏用靈力渡一座橋,然後送所有人從裂縫出去,等到出去之後,又該用什麽方法,確保他們能平安轉移到別的地方。


    然而雲徵看的是所有人,月從心卻站旁邊看他。片刻過後,月從心突然抬手,一把拉住雲徵的胳膊。


    雲徵立馬警惕道:“你又想做什麽?”


    話沒說完,月從心大手伸來,環住雲徵的腰線,不給任何反應的機會,她將雲徵抱舉起來,嚐試托向頭頂剛挖穿的狗洞。


    雲徵倏地一震,月從心這是……想讓他先出去!


    “月從心!”雲徵喊了一聲,但月從心不管不顧,強行將他從裂縫處推出,雲徵掙了半天,沒能掙動,反摁住月從心冰冷的雙手:“快放開!”


    月從心厲聲道:“管好你自己!”


    雲徵道:“若我上去了,其他人怎麽辦?!”


    “其他人關我屁事。”月從心道,“這事你管不了,別白費力氣!”說畢抬掌往雲徵背後一拍,兩人踏起飛劍,帶著一個李太劍,陡直朝那裂縫頂端衝飛出去!


    “啊啊啊啊啊——”


    李太劍的慘叫劃破天際,禦劍中途險些栽落下去,幸而雲徵伸手將他一撈,背後月從心又緊緊攥住雲徵的衣角。三人搖搖晃晃站在劍身上方,由於禦劍衝天的後力太大,月從心幾乎與燒洞的文邪鬱匆擦身而過,緊跟著越離越遠,瞬間騰飛至百丈高空處,周邊參天生長的巨木與藤蔓,在眼中都化為一串模糊的黑點。


    “好、好高啊!”李太劍唿吸困難,雙眼瞪圓,“大仙,我感覺好難受!”


    ——恰是借此特殊的高度,雲徵陡然催動劍停,定身立於雲端之上,凝神俯瞰眼底之萬物生靈。


    他似乎發覺了一絲之前不曾留意到的異象。


    在這裏,雲徵能完全清楚地看到,整座刀泉村在死人木的環形交繞之下,周圍高聳衝天的樹藤與枝杈,看似毫無規律地漫天揮舞,實則是以李太劍家的茅草屋為中心點,朝村落四麵八方的街道不斷蔓延擴散,最終扣成一道徹底封死的圓盤形狀。


    而從高空望見的圓盤內圍,隻消細細一番數去,共又能在巨木遮蓋的樹影之間,發覺另外九道繁瑣縝密,但又有規律可循的方形陣法。


    刀泉村,死人木,極陰極寒之地,以及擺設成外圓內方形狀的詭秘陣法。雲徵目光驟淩,在那瞬間,毫不猶豫地脫口而出:


    “九轉輪迴陣!”


    “什麽意思?”李太劍疑惑道,“什麽是九轉輪迴陣?”


    雲徵冷冷道:“就是字麵意思。”


    輪迴陣,意使彼世亡魂重返生者之道。因此陣法逆天改命,實乃禍亂六界之重罪,曆來布陣者又皆豺狼成性,多以喚迴窮兇極惡之徒為首要樂趣——所以此輪迴陣法,一度為仙都眾神所封禁。


    至於九轉輪迴陣,即是在原輪迴陣的基礎上,又添數層繁複咒法的密陣。因為九轉輪迴,曆經千險,耗無數心血,所複生而來的亡魂勢必極為強悍。


    它的原身可能是神,亦可能是魔。而今雲徵的貿然現世,就是一個最好的例子——事到如今,他終於意識到,自己醒在刀泉村絕非偶然,而是有人早在背後鋪設陣法,一步一步引誘著他,毫無知覺地踏入陷阱裏,重蹈上一世萬劫不複的覆轍。


    “月從心。”雲徵手心都在發冷。此刻沒有人與他商量對策,他隻能轉頭向月從心道,“你知不知道九轉輪迴陣?”


    然而月從心麵色僵滯,一臉像怨婦懷孕的詭異表情,精致優美的五官甚至有些扭曲變形。


    雲徵道:“月從心!”


    月從心大手擱上雲徵肩膀,滿臉的菜色堆聚成疾,頓了頓,半晌方極為艱難地說道:“我……我暈劍。”


    說完,已然支撐不住,對準雲徵俊秀飄逸的正臉,眼看將要飛流直下三千尺——


    雲徵腦子嗡的一下,猛地抬手,堵住月從心的紅唇,焦聲喝道:“不準吐!”


    然而因他此般動作,腳下騰空的飛劍失去平衡,忽然一個踉蹌,竟從百丈高空處陡直墜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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