櫻穀裏繪一直都知道,自己是個什麽樣的人。


    ——她從不在乎所謂的真相。


    人總是有兩種選擇的。或者清醒著死去,或者糊塗著過活。無所謂哪一種更好,隻是看這個人的性格,以及這件事的重要程度罷了。


    ...而她就是總會選擇糊塗度日的那種人。


    可能很多人會不喜歡她的選擇吧。


    她很理解。


    畢竟這聽著毫無誌向,也沒有骨氣。


    她在這麽多世界進學過,知道世人崇拜和欣賞的是什麽樣的類型,也能接受他們對自己的恨鐵不成鋼。


    可是她確實希望自己活著。


    ——身為一度在死亡邊緣苦苦掙紮的可憐人,身為曾經躺在病床上活一天少一天的患者,沒人比她更知道活著的可貴。


    ...答應係統的任務要求是“交易”。如果她的人生不必被其他人支配,她其實還是希望自己能和平度日,日子最好平淡而溫馨。不需要波瀾壯闊、不需要熱血烈風,也不需要足夠讓其他人瞻仰的傳奇。


    若非如此,她與係統的合作可能根本進行不到今日。


    大概早就因為她的“過界”而被抹殺了吧。


    櫻穀裏繪想。


    就算係統不會與她多說什麽,她也能在一日又一日的時光裏,知道他們偏愛的是什麽樣子的玩具。


    ...不要太蠢笨。


    可也不能太聰明。


    自稱為造物主的遊戲管理員,不需要不聽話的npc;就像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棋手,不需要為自己做打算的棋子。


    他們絕不會平等地看待自己的造物。


    正因為櫻穀裏繪這樣的秉性,這場遊戲才能進行到如今;也正因為她看得太清楚,才會反而選擇做一個真正的“聰明人”。


    閉眼。


    然後緘默。


    ——不該看見的時候,就要裝作自己看不到。


    ——不該知道的事請,就不要去想。


    ——不該深入探究的問題,即便已經推測出了答案,也得停在那個門扉的入口,絕對不能踏進去半步。


    在清醒與活著之間,她選擇活著。


    就是這麽簡單。


    ......


    ......


    ......


    然而,總是要看這是什麽事的。


    她想。


    人生是一種選擇。


    而她就是在權衡利弊的時候,選擇一個她認為正確的答案,並無怨無悔地麵對接下來的所有結局。


    該緘默的時候,她選擇不言不語。


    可是這一次,她覺得,自己該開口了。


    ...不是她選擇視而不見,屠刀就不會落到自己身上;不會因為她戴著這層麵具,惡徒就會因為她的“識相”而心慈手軟。


    既然如此——


    她也不是純粹不敢麵對事實的懦夫。


    ——————————————————


    袴田維的房間很幹淨。


    床鋪一看就沒人躺過,被褥疊的整整齊齊,連個折角皺痕都沒有;因為是辦公的地方,貼著牆擺了一台電腦,屏幕在房間裏閃爍著幽冷的光;除此之外的陳設簡潔得不能再簡潔,整個房間乍一看居然沒什麽生活的味道。


    ps:跟尋常的單身男性的房間更是不像。


    櫻穀裏繪漫不經心地打量一迴。


    ——畢竟搬來這裏的時候年紀不大,那時候這人也是純粹拿自己當小輩看待的,她往哪裏跑都沒什麽顧忌。這間屋子近兩年她幾乎不來了,可陳設擺件與她記憶裏的依然沒什麽區別,讓人很難不生出熟悉親近之感。


    她收迴目光。


    男子正沉默著凝視她。


    他的眸色此時就如同夏日的鬆樹,濃翠蒼綠。


    “幹嘛這樣看著我?明明是維先生您先熬夜不睡覺的吧,這次我可沒有犯錯,您這麽看著我我也不會心虛的。”


    袴田維:“......”


    說得好像如果你犯錯了就會覺得心虛一樣。


    “還是您不喜歡吃櫻桃?”


    少女若無其事地問。


    “我本來是怕吵到您睡覺的。既然您現在醒著,要是餓了的話,我也可以去弄點夜宵,我們一邊吃一邊聊。”


    “...你知道的,跟這沒關係,我——”


    “我知道。”


    “......”


    “我當然知道,我又不是呆瓜笨蛋。”


    ——她居然笑了起來。


    茶發美人的唇角帶著一點盈盈的笑意,如畫清麗,如水溫婉,美麗得給人一種如夢似幻的易碎的錯覺。


    “如果我不知道,我一開始就鬧起來了,怎麽可能乖乖憋在家裏這麽久?難道我平日是這麽家裏蹲的性格嗎?正因為我知道,所以我之前才一直沒有開口問您,我也是很努力地在體貼您啊。”


    她隨手撚了一顆櫻桃。


    紅彤彤的小果子飽滿瑩潤,倒映襯得她的指尖越發雪白纖細。


    “所以——”


    她看過來。


    “所以,”少女的語氣像是最溫柔的歎息,“看在我這麽體貼的份上,事已至此,您也就不要再隱瞞我了吧?”


    因為擔心燈光太亮會打擾到她睡覺,袴田維特意調低了自己房間燈光的亮度,昏黃的光芒就如同最溫柔的一層霧氣。正因如此,娉婷站在原地的少女反而顯得越發嫵麗,在他麵上漫過的目光比漪漪春雨還要溫存。


    她是溫柔的。


    可是此時此刻,她卻好像又是強勢的。


    柔婉的目光,溫存的口吻,卻好像根本不容他的迴絕。任何一個“不”字,對於這樣的她來說都是罪大惡極。


    “都到了這種時候,有些事情,是我應該了解的了,不是嗎?我有這個資格,也有這個責任。”


    她柔聲細氣地又重複了一遍。


    ——如蠱惑的絮語。


    “告訴我吧。”


    ——————————————————


    當初那個殺了她這個世界的父母的惡人團夥,雖然很大一部分都已經被抓了起來,可還是有一小撥人僥幸逃脫,不知道躲到了哪裏。雖然通緝令一直掛著,可這麽久也沒抓到他們,當然,他們也沒能再做什麽壞事。


    可最近,他們似乎又有了卷土重來的意圖。


    ——他們當初是因為什麽罪惡的計劃(袴田維沒有告訴她,櫻穀裏繪也識趣地沒有追問。)被破壞,要報複那些參與了這件事的職業英雄,所以才對這些英雄與他們的家人下手。而看最近他們的行動意圖,似乎是要把當初的複仇計劃進行到底,要抓走或者殺掉那一次中的“漏網之魚”。


    “櫻穀裏繪”就是其中的一個。


    ......


    怪不得最近一直不讓她出去。


    少女想。


    聽起來,她現在走到外麵,還真的像極了傳說中的活靶子。隻要被那些人發現落單就會被集火的那種。


    “都說了,你不必操心這件事的。”


    “別說笑了,我要是都不關心這個,大概也就沒人有資格關心了。”


    麵對男子略帶嗔責的目光,少女輕輕一笑,很不在意的樣子,似乎也沒怎麽把這件事掛在心上。


    見她這副模樣,袴田維才暗自鬆了口氣。


    ——他確實不希望這姑娘與這事牽扯得太深。


    櫻穀裏繪說的話全都有道理,這涉及到她父母的血仇,沒人比她更有資格了解一切;所以她態度一強勢起來,他也沒有辦法,隻好一五一十地給她陳述原情。可是撫養這女孩到現在,比起讓她陷入仇恨中無法自拔,他還是更希望她能平安喜樂地度過一生,至於這些風雨陰霾...他自會盡全力幫她擋下。


    盡自己的能力。


    ...甚至可以盡自己的生命。


    “別多想。”


    袴田維又重複了一遍,語氣溫和而關切,帶著點職業英雄的不容拒絕,“這件事是我們職業英雄該處理的事情。如果要你們這些無辜的人為此勞心費力,甚至做出犧牲,我們才叫做真正的失職。”


    ...太溫柔了。


    也太傲慢了。


    這個人。


    少女默默地想。


    但是明麵上,她還是什麽都沒有表達出來。略略低頭,燈光下,她的神色溫柔又沉靜,看起來倒是溫順服從的姿態。


    男子輕輕握住她的肩膀。


    “這麽晚了,快去睡吧。”


    感覺到手掌下似乎可以輕而易舉捏碎她肩骨的纖細,他不著痕跡地擰眉,輕輕將她向門口推了一把。


    少女也放鬆了身體,任由自己被他的力度帶向門口。


    隻是到了門扉的邊緣,她並沒有急著離開,而是迴身,笑意盈盈地看著他。


    “要我再強調一遍嗎?我明明是睡醒了,出來找點東西吃的。作為那個真正到這麽晚還沒睡的人,某人還是趕緊反思懺悔一下吧。”


    ...這妮子說話真是越來越大膽了。


    是不是把她寵得太過了?


    潮爆.第四英雄.在事務所嚴格約束後輩.牛王嚴肅地考慮了一下,決定放棄考慮這個答案顯而易見的問題。


    以及,說到吃的......


    “對了,把櫻桃拿走吧,我——”


    “那是專門留給你的啦。”


    “...?”


    “這是給維先生的獎勵哦,獎勵維先生老老實實把這件事講給我聽,乖巧的人才能有櫻桃吃呢。”


    茶發的少女噗嗤一笑,眸光中流轉過俏皮的狡黠。


    “明天我來收果盤,維先生要記得吃完呀,晚安~”


    “......”


    ...這妮子。


    果然是被寵壞了吧!


    ——————————————————


    房門被合攏。


    屋內溫柔的燈光終於被門板徹底切斷。


    她垂眸。


    少女唇角仍然噙著輕快溫柔的笑意,可是仔細看去,她眼中那一層用於偽裝的溫存已經漸漸褪去。


    ——於是那一瞬間,她的眸光像極了碎裂的冰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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