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清歡的傘是晴雨兩用的黑膠傘, 雖然比那種花裏胡哨的小陽傘而言不算小, 但是裝下一個越清歡也隻是堪堪而已,並沒有多少富餘。


    言斯誠一進來,傘下的空間就顯得逼仄了許多。


    他不知道是無心還是故意, 站在越清歡的右手邊,剛剛好阻隔掉程諳遠看向越清歡的視線。


    宣示主權四個字,做得斯文委婉,婊得明目張膽。


    越清歡心說撐都撐了還在這假惺惺地作態給誰看,我還能讓你出去不成。


    偏偏嘴角還是下意識忍不住彎了起來。


    其實說到底小心機這種東西, 純粹看人。


    你不喜歡這個人,那麽這個心機就是綠茶。可是你要是喜歡這個人, 那麽連小心機都是可可愛愛的。


    邊上的周儀樹和幾個同學一下子變得多餘起來,就像是這把黑膠傘沿垂下一層看不見的透明隔斷,把傘下的空間和傘外的空間阻隔開來。


    落在後麵的程諳遠看著兩個人遠去的身影, 突然有些沒趣, 連拿了ca商賽第五的成績的好心情都有些淡了下來。


    “你們先迴去吧,我想去找個人。”程諳遠轉頭看向其他幾個人:“我有個表哥在盛州,他等下會過來接我。”


    程諳遠都這麽說了, 其他幾個人也沒強求,剛剛那個場合是個傻子也能看出不對勁,所以也就相當體貼地沒有細問。


    看著同伴這種做派, 程諳遠更糟心了。


    為了防止作弊,ca是截止報名之後才公布決賽地點。


    雖然嘴上說著“清華five觀光團”,但從隊友到其它參賽隊伍也不可能有誰真的以為他們就是在鬧著玩。


    他耗費那麽多心神來參加比賽, 當然不是為了越清歡。


    但不代表,知道決賽地點是盛州大學之後,他沒有一絲其它想法。


    雖然沒有挑明,但很多同學一直都覺得他會和越清歡在一起,連他自己都一直如此篤定。越清歡是個很有分寸感的人,但凡稍稍向她示好,都會被巧妙地迴絕,他算是小小的例外。


    越清歡的高考發揮失利,他的高考表現超常。


    當兩個概率極小的事情同時發生的時候,那麽人們通常稱它為——


    命中注定。


    隻有看見真正的例外是什麽樣子的時候,才會徹底的死心。


    雨幕連綿,水汽無孔不入,並不因為你在傘下就高抬貴手。


    等越清歡走到她宿舍樓下的時候,已經有半邊肩膀被潤濕了,一些綁不上去的碎發也並成一縷一縷的。


    “你拿著迴去吧,迴頭再給我。”


    “不用。”言斯誠挑了下眉,“這麽點雨用不著撐傘。”


    越清歡:“……”


    那剛剛寧願弓腰屈身,也要在她一個一米六幾的人的傘下擠得慌的人是誰?


    不過大家都是聰明人,言斯誠說的是什麽意思她也清楚。


    “拿著吧,”越清歡淺淺地笑了出聲:“剛剛擠得那麽厲害,我還以為你多喜歡我……”


    “這把傘。”


    “說對了,”言斯誠向來沒臉沒皮,“我確實喜歡你……”


    一模一樣的斷句節奏,


    隻是最後三個字,越清歡遲遲沒等到。


    ————————————


    “有無數的數據告訴人們,莊家是不可戰勝的,


    “隻有極少數的人能夠靠賭博發家致富,


    “但金碧輝煌的賭場裏,人卻從來沒有少過,所有人都覺得自己就是那個極少數。”


    “但是極少數,就真的隻是極少數而已 。”


    這是越清歡寫在新漫畫開頭的話。


    她的新漫畫堪稱披著少年漫皮子的現實漫畫。


    故事還是那麽個故事,但所有的善意和幫助,抽絲剝繭之後都是有所圖。


    從來隻有無緣無故的惡意,沒有無根無源的善意。


    殘忍又似乎更符合常理。


    而主角常恆就在一次次傷害磨礪中逐漸成熟,成長為一個理智聰慧近妖的人。


    從一開始會因為身邊人對自己有所圖謀而義憤填膺的少年,逐漸變成一個懂得如何冷靜利用利益相互博弈達成對自己有利局麵的人。


    並不像傳統的少年漫那麽熱血沸騰,但能夠在經曆過無數惡意之後依然能可以堅守住自己的本心卻仿佛更有少年漫的靈魂。


    而一路上他身邊一直有一個少年漫的標配朋友,一直不離不棄,幾次幫助男主絕境逢生。但是在越清歡最初的設定裏,他算是最後一個反派。


    越清歡在前邊鋪墊了無數的伏筆,寫到腳本最後的時候,卻猶豫了一下。


    ……


    《半夏漫畫》上的《斬月》第一期連載也已經開始了。


    越十一算得上是《半夏漫畫》的當家畫手之一,除開《半夏漫畫》確實是沒幾個拿的出手的漫畫畫手以外,十一叔的漫畫質量也絕非等閑。


    不得不說畫畫本就是有天賦一說的,有的人就是天生對色彩形準透視有著卓絕的把控。也許是沒有經過科班訓練或是其它什麽原因,越十一的畫風有種藏在恢宏表皮下野蠻生長的勃勃生機。


    仿不成,學不像。


    隨著新漫畫進入正軌,期末考也跟著來了。


    越清歡成績算不上太好,過關肯定是沒問題的。但偏偏她拿五旗獎學金的動靜鬧得太大,拿不出亮眼一點的成績的話,連著輔導員也會被人戳脊梁骨。


    所以整個考試月,越清歡幾乎連做夢滿腦子都是極限矩陣洛必達。


    當她整整瘦了五斤,下巴都尖了不少的時候,寒假終於來了。


    盛預然盤腿坐在床上,從床簾裏探出頭問道:“你什麽時候的動車呀?”


    “明天下午三點多,怎麽了?”


    “沒,我媽不讓我一個人在宿舍過夜,所以我問問你。不過你……怎麽這麽早迴去?”


    倒是越清歡有些不解:“為什麽不迴去?留在學校也沒什麽事情吧?”


    “咳,”盛預然清了下嗓子,“沒事兒,就是問問。”


    說著就把消息發給了言斯誠。


    這陣子言斯誠是真的鞍前馬後,勤勤懇懇。越清歡腿好之前那輛車風雨無阻停在女生宿舍樓下,腿好之後言斯誠也依然每天陪人一起搭校內公交去教學樓。


    對課表的熟悉程度比越清歡自己都高。


    如果按言情小說的話來說就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按照盛大之聲裏的帖子的說法就是“善惡終有報,天道好輪迴。”


    沒想到現在還是沒名分。


    簡直是——


    喜聞樂見,大快人心。


    ————————————


    越清歡開門的時候,沒想到沈老太太也在家裏。


    “你今年怎麽迴來得這麽早?”沈老太太坐在輪椅上把修剪好的花插進玻璃細口瓶子,再把瓶子放到了窗台上。


    “沒有很早吧?”越清歡笑著說道,“放假了不迴來我也沒地方去吧?”


    “你沒有和那個姓言的同學一起在盛州玩一會兒麽?”


    越清歡這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自己到底忘了什麽。


    ……雖然言斯誠確確實實沒有挑明邀請過,但他也是隱隱約約提過她放假要不要留下來幾天。


    但是她考試考得昏天暗地,就把這些事情忘得差不多了,以至於他到底有沒有暗示過自己都記得格外模糊。


    越清歡把行李箱放在門外,蹲下來低頭解開鞋帶,抱怨道:“哎呀,你這麽不想看到你的寶貝外孫女迴來嗎?”


    沈老太太笑罵:“少往自己臉上貼金,你陳阿姨陪著我呢,用你迴來添亂子。”


    “你要真這麽說,我以後就不迴來了。”越清歡換了拖鞋,走過來看沈老太太插的花。


    倒不是什麽名貴的花卉,隻不過是樓下的野花而已,但沈老太太卻能把路邊隨處可見的野花修剪得錯落有致,顏色繁多而不雜亂。


    越清歡走近就能聞到沈老太太身上有一股清雅的香水味,不過噴得稍許有點多。


    越清歡最清楚自家外婆的脾氣,大概是出身大戶人家的原因,沈老太太連在醫院都得講究,更別說在家裏了。


    “你怎麽出院了,陳阿姨也沒跟我說一聲。”


    “都快過年了,我才不想待在醫院呢,”沈老太太輕哼,“醫生也說我現在病情穩定很多,定期透析就可以了也不是非得住院。”


    “真的嗎?”越清歡彎起眼睛,“那待在家裏也蠻好的。”


    “倒是你,都瘦脫相了。”


    越清歡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認真琢磨道:“是我最近太認真學習了。”


    “德行。”


    越清歡把東西放迴自己的房間,就開始畫《斬月》最新的一話。


    寫腳本的時候其實畫麵基本上都在腦子裏成型了,所以畫起來的速度也格外迅速。


    畫完的時候已經晚上九點多了,她癱在床上,終於拿起一直下意識不願意去麵對的手機。


    手機一共隻有三條新的消息。


    兩條是盛預然問她有沒有到家。


    一條是通知群裏班長@全體成員要做青年學習。


    而她有些期盼收到的那個人,卻沒有任何的消息。


    她打開兩個人的對話框,上一條信息還是在下午五點多,他跟自己說,考試加油,考完給他打個電話。


    當時她看到這條信息的時候已經在收手機了,就沒來得及仔細看,就給他迴了一個“1”。


    可是昨天考完的時候,她被輔導員叫過去幫忙錄入資料,忙完之後已經很晚了,又趕著迴宿舍收拾行李,就忘了這茬。


    算起來,從昨天考試完後,她就再也沒有見過言斯誠。


    她遲疑了一下,沒提起勇氣問本人,隻好打了個電話給盛預然。


    電話沒響幾下就被盛預然接了起來。


    對麵聲音輕快:“歡歡~這麽晚才到家嗎?”


    “沒,”越清歡單刀直入,“昨天你問我什麽時候迴來,是你媽媽讓你問的嗎?”


    對麵承認得也很痛快:“不是,是言哥讓我問的,但他讓我別告訴你是誰問的。”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還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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