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窗妙筆飛文墨,


    燭光搖曳剪佳影。


    鏡中麗人細描眉,


    夜風微微輕蕩香。


    宴府。朝露苑。


    宴齡妤望著銅鏡裏模糊的自己,指尖在白皙的臉頰上反複撫摸了千百迴,一遍一遍確認著自己重生的真實。


    碧華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雞湯進了屋,嘴角還殘留著沒有擦拭幹淨的油光,卻神態自若的殷勤道:“小姐,您可算是醒了,奴婢在夥房待了整整兩個時辰,就想著您醒來時必定腹中饑餓,便把這湯熱了一遍又一遍,就盼著您醒了可以喝一碗熱湯潤潤胃。”


    聞言,宴齡妤但笑不語,隻是那眼中劃過一絲厭惡,驚得碧華連忙低下了頭。


    宴齡妤知道,這碧華從小生的俏麗,身邊不乏有追求者,好比說夥房有個廚子叫二愣子,是管家的遠房親戚,燒得一手好菜,就是長了一身的肥膘,就連有時出入那夥房的房門也會被卡主,但此人卻心比天高,揚言宴府上上下下無一女子能入他眼,隻有大小姐屋內的碧華妹子才夠格做他的婆娘,還恥笑宴齡妤雖貴為小姐,論姿色卻不如自家丫鬟標致!當然,這些話下人們是閉嚴實了嘴,才沒有傳到宴齡妤的耳中,隻是在她重生後,她軟磨硬泡才讓芳禮像倒豆子似的一股腦說了出來。


    而今日,這一向‘忠心耿耿’的碧華趁她熟睡之時,忙中偷閑去了夥房,那二愣子一瞧見是自己心心念念的碧華妹子,自是做了一桌好吃好喝侍奉碧華,直到天色漸暗,這碧華吃飽喝足聽聞了宴齡妤醒來的消息,忙盛了一碗她未喝完的雞湯給宴齡妤端來。


    宴齡妤卻並不拆穿,隻是吩咐芳禮為自己梳妝。


    “小姐這是要去何處?就讓奴婢隨您去吧。”


    碧華小聲詢問,試圖揣測宴齡妤的心意。若是平時,她自是不需這般小心翼翼,但她感覺今日宴齡妤待她的態度略有不同,讓她捉摸不透。


    就在碧華暗暗盤算之際,宴齡妤緩緩迴頭,隻見芳禮已經為她盤好了一個飛仙髻,上麵還抹著淡淡清香的桂花油,散發出的陣陣香味透人心脾。宴齡妤眼角含笑並不言語,倒是一旁的芳禮把小胸脯一挺,故作粗聲粗氣道:“這倒不必了,小姐有我和琴愁伺候著,你嘛……小果子那丫頭昨個粗心,把手給砸傷了,害得小姐屋裏的夜香都擱了整一日,可害苦了小姐,這樣下去也不是個法子,不如就麻煩華姐姐你去倒好了!”芳禮的話音剛落,碧華那雙杏眸瞬時瞪得滾圓,此刻心裏可算是恨毒了芳禮,那兇狠的模樣就差沒撲上來將芳禮生吞活剝了,不過芳禮倒也無懼,想是平日裏被碧華坑苦了,現在有小姐撐腰小懲一下她,心裏樂極便把小身板又挺直了幾分。


    倒夜香?這種事碧華自是不甘心的,當即便擠出兩滴眼淚伏在地上,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一般,聲音哽咽到:“小姐,若是奴婢做錯了什麽事,您罰奴婢,奴婢自是不敢申辯半句的,隻是奴婢自侍奉小姐以來,都是本本分分不敢有半點逾越之舉,奴婢相信小姐定是將奴婢的真心看在眼裏的,斷不會因為旁人的三言兩語讓奴婢受半點委屈……隻是有些話奴婢說本是不該的,但我與芳禮妹妹都是小姐身邊的一等丫鬟,可論起伺候小姐的日子,奴婢可比任何人都長久,”說到這,她轉向芳禮繼續道“芳禮妹妹,就算我有些事做得不如你的意了,但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咱家小姐,你也不能越過小姐來罰我啊!”


    一聽碧華這番聲淚俱下的詆毀,芳禮氣得那是小臉一陣通紅,趕忙急急地望向宴齡妤,生怕她輕信了碧華這套說詞。隻見宴齡妤唇角微勾,露出一個淡然的笑容,心道這碧華果真生的一張妙嘴,這般牙尖嘴利的本事,說得她是占盡了委屈,倘若是在前世,宴齡妤定會相信她的巧言令色,還會斥責芳禮,隻可惜啊。


    她已經不是曾經的那個宴齡妤了!


    宴齡妤抬手拂了拂額角的烏絲,才緩緩開口道:“碧華啊,你未曾犯過錯自是罰不得的,”聞言,碧華的唇畔泛起得意的微笑,不過還未等她這絲得意多留片刻,宴齡妤又再次開口“但,不管你是我的粗使丫鬟還是我的貼身丫鬟,你們的最終目的就是伺候好我,芳禮不過是麻煩你倒到夜香罷了,又怎是罰你?莫不是日子過得太舒適,忘了自己的本分?”


    碧華顯然沒料到宴齡妤會這樣說,整個人都傻愣在了原地。心中有氣,卻又沒辦法發作,聲音卻是冰冷了幾分,“小姐的院子裏又怎會隻有小果子一個粗使丫鬟?又怎會輪到奴婢去倒夜香?怎又不見她芳禮和琴愁去做?”待她說完,宴齡妤渡步走到碧華的跟前,冷笑道:“嗬,碧華,我當真不知你還有臉說這番話,我不說,你當真以為我是瞎子聾子麽?你也知道你與芳禮還有琴愁是非同一般的丫鬟,你還不止一次的讓她們去做那些事!我又怎不曾見你幹過?簡直混賬!現在也該輪到你了,為了讓你記住自己的身份,這月小果子的工作全由你擔著,下去吧。”


    碧華還想說什麽,卻瞧見宴齡妤鐵青的臉,又硬生生把到口的話咽了迴去,不甘的退了出去,到門口時還氣憤地踢了一下門框。


    宴齡妤看在眼裏,卻並不準備留下她再訓斥一番,而是領著芳禮與琴愁向宴楊智的書房行去。


    多年後,兩個丫頭還記得那天晚上,月光灑在走廊深處的少女身上,她迴頭,笑得美麗,留下一句“你們,和碧華不一樣,你們,不是丫鬟,是我生生世世的姐妹。”


    書房。


    宴楊智正垂目看書,宴齡妤請了安後便一直立在一旁,等待他的發話。


    莫約過了半柱香的時辰,宴楊智才將書擱置一旁,抬眼望向她,但臉上並未流露出對宴齡妤的半分慈愛,反而有三分怒氣掛麵。


    宴齡妤卻是不動聲色,心道按她重生的日子,怕也隻有那件事了。宴楊智開口,也果真如她所料不差分毫。“妤兒,你當真是越大越不懂得分寸了,倒也怪我近日對你管教疏忽了,讓你潑辣見長,就連你母親給你妹妹置辦的首飾也敢搶了去!”


    疏忽?母親?宴齡妤隻覺好笑,他從未管過她不是嗎?而林氏也不過是個續弦,與她毫無半點血緣關係,她沒有如洪水猛獸般驅趕她們,她們也應該知道好歹偷著笑了!如今卻還敢把她當做是軟柿子踹了。說到上一世,她的確帶人去晏雪瑩的院裏大鬧了一番,後又拿走她不少飾物,被宴楊智傳到了書房好一通訓斥,那時的她一時氣憤迴了嘴,被罰禁足半月,抄女戒一百遍。可今非昔比,她自是不會讓他們討得半分便宜去。


    宴齡妤微微一笑,迴到:“父親您這樣說,可真真是傷了女兒的心,我們宴家雖不是官家,但家風也是嚴謹得很的,這家規也是從未亂過的,父親也知道這家規黑字白紙寫得明確,但凡宴家未及笄的女兒玉麵皆不可過三,綢緞皆不許穿景州朝宣布料,玉裏紅的金蝶頭麵也隻有宴家長女才可配戴,我雖嫡母已逝,但這宴家長女的地位還是在的,可這月送去女兒屋裏的所有首飾,皆是按照庶出姐妹的標準配置的……”說到這,宴齡妤似有意又似無意的頓了頓,隻見宴楊智臉黑得鐵青,沉聲道:“如此說來,倒顯得是你母親的不是,虧待了你!?”


    宴齡妤的笑容又深了幾分,繼續道:“自然不是,母親持家多年,又怎會輪到女兒猜忌,閑人聽了去也會說是女兒多管閑事,所以,當我收到那些個首飾又聽聞瑩妹妹那收到玉飾共計十八件,景州朝宣絲料四匹,玉裏紅的麵飾一套,心想母親自是不會胡亂壞了家規,必是哪個下人一時糊塗送錯了住處,便尋思著上妹妹那兒去說明原由,拿迴那些個飾物,以免傳到爹爹的耳朵裏,少不了又要動怒了。倒也不知是哪些個下作的東西竟胡亂在爹麵前編排,壞了我們姐妹和氣。”


    宴楊智一聽這話,頓時氣得渾身發抖,偏偏這宴齡妤又說得句句在理,讓人動怒不得,那晏雪瑩也是個倒黴的主兒,被宴齡妤拿走了不少值錢的首飾,一張小臉也被打得烏青,然現在宴齡妤得理在先,便是他要強出頭也是不合理的,否則落了個偏袒之嫌,再者若是追究宴齡妤打人之錯,她也大可以推說她去找晏雪瑩本就是商議拿迴屬於自己的飾物,晏雪瑩不願還迴便是不知分寸,她以長姐的名義教訓她也是應該,而晏雪瑩敢將不宜年齡的飾物占為己有本就是他放縱默認所致,如今宴齡妤並不深究,他也隻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讓晏雪瑩打碎牙齒往肚裏吞。


    思及此,宴楊智看著自己長女的眼神更深了,當真是一日不見應當刮目相待,宴齡妤雖談吐輕鬆,但卻句句帶著狠勁,一番話下來把誰都罵了個透,但表麵卻畢恭畢敬,若是男子,這等心性在官場必定叱吒風雲,可惜,可惜啊!如此巧言令色卻隻能將才能屈居這婦女後院。


    宴楊智揉了揉額,眼睛輕閉,又才緩緩開口道:“這件事便就此作罷,倒是你嫡舅讓人來信說身體抱恙,想著在所剩不多的時日與你見上一見,你願或不願自己看著辦吧。”


    聞言,宴齡妤唇畔的笑漸漸失去了蹤影,母親的娘家自母親去世後,便極少再與宴家聯係,所以與之感情極為淺薄,前世因宴楊智大怒禁足了她,直至半月日足,她才得到消息,隻可惜為時已晚,舅父已經西去。


    從宴楊智的書房出來,宴齡妤深吸了一口氣,夜風平靜了她內心的浮躁。她讓琴愁下去準備,即日出發迴鄉探親,隨後讓芳禮隨同她向福德苑行去。


    ------題外話------


    腫麽都沒有人來,頓時好憂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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