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喜婆鳳兮的攙扶之下,馥雪穩穩跨進了府邸,側耳一聽有嘲弄聲“雖是個郡主,卻是個敗國郡主,這份上倒還不如我。”


    不知是哪位恃寵而驕的夫人,馥雪聽言更是一笑,透過紅紗能看見前方一片素雅,自己這紅妝豔抹倒是顯得格格不入,也更加諷刺。


    身為皇室郡主嫁入平民之家,理應算的上鳳落牆頭,可這一片隨意倒顯得自己卑微了許多。


    鳳兮她們見已經送到了正殿隻得緩緩退到兩旁,馥雪一人矗立在殿中,一身紅裝在幕府老小眼裏看著滑稽可笑。


    她迎風佇立,沒有喜燭搖曳,沒有合巹杯酒,這份穩定就好像天地萬物中隻有她一人一般。


    突然隻聽得一聲譏笑“好一個紅裝素裹的嬌媚人兒,姑娘好歹也是第一次出嫁自然欣喜,隻是可惜了我們家老爺子卻已是六次娶親對禮節之事倒是沒了興致,姑娘還請勿見怪!”


    馥雪倒也不是在乎這些禮節的人,隻是不知這樣的做法委實是沒了興致還是存心刁難大家都心知肚明,她也不加言語,對前端座椅上二人行禮“老爺夫人,馥雪初為人妻,還不甚明白這為人處世的道理,以後要是有什麽失禮還請各位多加擔待。”


    倚在偏門的慕生蓮聞言眉梢挑起一絲不屑之色,隻覺得原來剛才無所畏懼不過是故作樣子罷了,頓時覺得這個女人不過是與父親那些庸脂俗粉一般的貨色,心生無趣轉身走出了正殿。


    慕肅本對這個敵國郡主就沒幾分好感,聽得她這般委曲求全的言語就更是沒了興致,隨意招唿了下馥雪,就遣人送其迴了偏房。


    幾位夫人見老爺對新娶嬌妻並沒有興致,心下更是冷笑十足,就如剛才六夫人無心之言一般,不過是敗國郡主罷了,與她們又有何要挾呢?


    北風淒淒,這春風吹來的不過是軟弱十分的嬌柔郡主,不是遍地野花更不會春風吹又生。


    而此時此刻,皎潔的月光透過窗欞傾斜了一屋,馥雪端坐在桌前,單手執起茶杯優雅品茗。


    雕花門欄被推開,鳳兮領著兩個丫鬟走了進來,隻見她撇嘴嗔呲著“這兩位丫鬟是大夫人賞給夫人您的。”鳳兮心裏極為不平,好歹我們郡主在淩國也是丫鬟婢女成群伺候,可到了這敵國他鄉就連個下人丫鬟也吝嗇不肯多配幾個,真是氣人。


    馥雪聽見鳳兮所言,覺得這丫頭倒是機靈,轉口還挺快,可看著眼前陌生的少女,卻覺得是徒添麻煩,可不要個貼身丫鬟也難以了解這月棲國,想來還是將二人留了下來“你們名喚?”


    “迴夫人,我們倆是姐妹二人,奉大夫人之命入府伺候七夫人,我是姐姐邀月,這位是妹妹青竹。”在左說話的姑娘氣質不凡,言語間不似其他丫鬟的卑謙,又是大夫人派來的人,定然不會那般簡單。


    馥雪衝鳳兮懶懶瞥了一眼,這丫頭也頗為機靈,從袖口中掏出幾錠銀兩“以後還要勞煩兩位姐姐了。”


    果不出馥雪所料這兩位丫鬟將銀兩拒之門外,巧笑盈盈的迴著“本是丫鬟命哪有勞煩不勞煩,當然是要盡心伺候夫人。”


    馥雪唇角輕勾,放下執在手中的茶杯,神情極為優雅入心,垂下眸子“我這人最怕的就是麻煩,在馥雪看來人少自然比人多好,今日馥雪肯留下兩位自然是百分百的信任兩位,倒不說是伺候誰,隻要大家心為一線,馥雪自然不會虧待了兩位姑娘,倘若……”她抬首,目光冷冽的掃過前方身形瘦弱的姑娘,隻見兩位姑娘順勢竟被嚇著跪了下來。


    她頜首笑出聲,笑聲如同銀鈴一般悅耳動聽,卻在邀月青竹二人聽來慎人十分“兩位姑娘,馥雪隻是一句倘若你們又何必行此大禮,馥雪一向都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我雖心知這親事是兵敗所致,也如眾人所說我不過是個敗國郡主,可是,我皇族的人是從不允許任人宰割的!”


    一旁的鳳兮癡癡的看著馥雪,眉間緊鎖的眉頭終於釋然的解開了,覺得眼前這位馥雪郡主好像與從前不太一樣了一般,自從上次……


    思緒飄迴了一個月前,月棲國的刺客竟敢大肆闖進皇宮之內,待護衛趕到之時他已經挾持著馥雪郡主,那漫天飛霜點點落在鋒利的刺刀之上,霎時就分離成兩瓣。鳳兮見明晃晃的刀尖使向馥雪郡主去,瞬間就急昏了過去,那血濺在厚厚的雪層之上,如豔麗的紅梅點點盤旋盛開,帶著絕望的氣息蔓延了整個皇宮。


    那一刻,冬花凋謝,鬆柏敗壞,萬物處於滯待消亡。


    聖上請了天下所有名醫,就連從未見過的五絕之一的醫絕都差人尋訪,隻可惜此人生性古怪,寧可忙於救牲畜也不願正眼瞧瞧危在旦夕的郡主。就在所有太醫束手無策之時,馥雪郡主竟然還魂歸來,並一切正常,隻是那記憶……


    “鳳兮!”她聽見一聲輕喚,才將癡迷的自己拉了迴來,她朝聲源望去,隻見馥雪郡主泰然自若又茗了口苦茶,微微折了眉頭“將兩位姐姐扶起來吧,春夜涼薄,莫要凍壞了身子。”


    “不用勞煩鳳兮姐姐了,邀月與青竹還需去收拾一下單房今夜好入住進來,與青竹就先行告退了。”邀月扶起青竹,臉上有些許慌亂之色,覺得這七夫人與白天見著的判若兩人,她低著首不敢與馥雪對視,弓著腰退出了房門。


    待兩人退出了房間,馥雪才微微送了口氣,方才的剛毅一懈而空,眉頭更是緊閉“鳳兮這是什麽茶,如此苦澀。”馥雪本喜甜駭苦,剛剛那杯苦茶卻是越喝越苦,竟如藥茶一般,舌尖觸及到一絲苦澀就由此漫開,麻木了整個舌頭。


    “郡主,那是忘憂思。”鳳兮一手清理了桌上的茶水“此茶本是產自淩國,在淩國是本是郡主最愛之物,此茶心境愉悅之人品上就是極好的龍井,若心中苦澀之人品上則是越喝越苦,口中苦澀皆由心中憂思,所以隻有忘記心中苦楚方可品上一杯上好龍井,故名忘憂思。”


    忘憂思?


    可自己又有什麽憂思難忘……


    月色朦朧,春夜曖昧,春樹新芽,這冬去春來的景物未因時間地點不同而變換,春色正好,自己不過也是萬物中一朵孤魂,便既來之則安之,隨遇而安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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