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笛人沒有了解過現代魔藥的煉製方法。


    魔女的力量是另一套體係。


    按照這套體係內的等價原則,製造愛情靈藥的“材料”,理論上要與生.殖欲相關,這樣才能在人體置換出性衝動。


    所以說他不想跟安娜解釋這些。


    ……盡管安娜好像都懂。


    但還是……不太想說。


    他正處於魔力殆竭的時期,精神非常躁動。安娜就像一汪清泉,是沙漠中的他會本能索求的存在。在這個委托完成之前,他要盡量減少跟她的接觸,避免給她造成傷害。


    晚上,安娜單獨住一間房。


    她在桌前坐了很久,總覺得有哪裏不對勁。


    ——她不習慣一個人呆著。


    真奇怪……明明已經在高塔中獨自生活了這麽久,卻在短短幾個月內就被改變了。


    “還有……手工活也很久沒碰了。”安娜突然想起來什麽,在行李中翻找一陣,最後找到了自己的針線包。


    她被笛聲引誘出來的那夜,身上就隻帶了針線包。把它揣在手裏,好像又有了獨居高塔的安全感。


    “做點什麽打發時間吧。”安娜拿起針線,開始縫織布偶。


    窗邊開支一盞小燈,來迴穿梭的銀針上偶爾折射出光亮。燒烤宴會已經結束,夜晚非常寒冷,沒有人會滯留在外麵。


    但此時此刻,窗外有一雙眼睛正注視著安娜。


    “嗨!”突如其來的聲音將窗外的人驚走。


    劍光和碧色幾次交錯,最後逐步從空中落下。一方墜入水中,另一方落在岸上。


    “嘩啦!”


    水花飛濺,一隻手從水底伸出,被長靴踩住。


    吹笛人腳尖用力,眯眼對水中的人笑道:“這麽晚還在偷窺女孩子的臥室,太失格了,武者。”


    水中的人有幾分狼狽。


    他的麵紗已經不見了,鼻梁上有一道長長的血痕,劍眉緊蹙,一頭短短的黑發沾水後貼在額上,將左眼遮住,狹長的右眼是金色的。


    他鼓足力氣,從水下拋出一道劍光,然後掙脫吹笛人落在對岸。


    “怎麽會……”


    他在萬劍流峰也算實力頂尖。


    剛才那個距離下,能夠與他正麵交鋒的魔法師,應該說得上名號才對。


    可是眼前之人他從未見過。


    甚至連聽都沒有聽過。


    到底是從哪裏冒出來的?


    “萬劍流峰,易。”武者抱劍行禮,“閣下怎麽稱唿?”


    “並不是你說了名字我就一定要報名的吧。”


    易的眉頭越皺越緊。


    從初遇這兩人開始,他就一直有種危險的預感。今天宴會上發生襲擊事件,這兩人更是漩渦的中心。


    所以他才趁著夜色,在窗口探查兩人情況。


    沒想到他一下就被發現了。


    吹笛人壓低眉峰,笑意漸深:“我不會向偷窺狂自報家門。倒是你,做出這麽下.流的事情還敢報名字,真是不知廉恥……”


    易的視線內彌漫起一股扭曲而妖異的碧色。


    “雷奧哈德!”這時候,安娜推開了窗。


    吹笛人“嘖”了一聲,看向安娜後再迴頭,武者已經不見了。


    “你怎麽在外麵?”安娜揮著手小聲問。


    “散步。”


    “快上來!”安娜衝他招手,“有個東西要給你看!”


    吹笛人並不想跟她獨處,但是他很少見到安娜這麽興奮的樣子,所以再三思考,還是躍上樹梢,從窗口跳了進去。


    “什麽東西?”吹笛人彈了彈鬥篷上的灰塵。


    “鐺鐺!”


    安娜拿出了兩隻手掌大小的錢袋,一隻蝙蝠形,一隻狼形。


    “是這個啦。”


    她把錢袋放在吹笛人手上,他怔怔地看著:“什麽意思……”


    安娜靦腆地笑起來:“沒什麽,隻是剛才突然想到,雷奧哈德說起過,魔女之城什麽都沒有,隻有蝙蝠和狼……所以,謝謝它們一直陪伴著你。”


    “……啊。”


    吹笛人握緊了錢袋。


    安娜給過他三個錢袋——作為“代價”給出的兔子錢袋,還有作為“禮物”給出的狼與蝙蝠。


    “謝謝。”他把三個一起掛在腰間,幾乎擋住了碧翠的竹笛,“安娜想要什麽禮物?”


    等價交換。


    他也要給出相應的東西才行。


    安娜搖了搖頭。


    “沒有特別想要的。”


    吹笛人眼中的碧光略微深沉,他漫不經心地理了理幹淨的鬥篷,指尖不經意地碰到錢袋毛茸茸的布料。非常柔軟,也非常溫暖。


    安娜是很難讓人理解的孩子。


    在吹笛人眼中,大部分人的願望都一目了然。無非就是金錢,愛情,健康,力量……作為欲.望的怪物,人類對他來說實在太好懂了。


    但安娜想要什麽,他真的說不準。


    “隻要是人,就必定有想要的東西吧。”這是吹笛人一直以來所堅信的。


    “我……暫時想不到。”


    吹笛人的眉頭舒展不開,就這麽看著安娜。


    安娜感覺到了氣氛的焦灼。


    “想看雷奧哈德的笑容。”安娜將額發撩到耳後,仰臉露出笑容,眼睛彎起,唇角上揚,“像這樣。”


    “我不是一直在對你笑嗎……”


    “但你笑起來心事重重的。”


    “我沒有……”還有,別這麽對我笑啊。


    吹笛人眼神鬱鬱,碧色深暗地沉澱在眼波中,就像被一束本不該觸及底的光照見了,裏麵蕩漾起了渾濁的波紋。


    “算了。”他緊繃的神色終於鬆了下來,有點無奈地笑了,“我……可能是有一點。安娜想看的話,我以後會努力的。”


    安娜踮腳抱了抱他。


    吹笛人覺得她本該有很多渴望的東西。


    比如讓雙腿恢複健康。


    比如再見一次沒來得及道別的父母。


    比如被人鍾愛。


    “為什麽會想看我笑呢……”吹笛人被她攬著腰,不知道手該放哪兒,猶豫很久之後,慢慢搭在她的肩上。


    這一刻,他感受了奇異的平靜。


    在渴求力量的時候,魔女永遠是狂躁不安又充滿掠奪欲的。她們未有過片刻的安寧。隻要世界上尚有一絲欲.望在流動著,她們就永遠沉浸在痛苦中狂歡。伊格納茨甚至不得不親手結束魔女的生命,從而終結這份痛苦與渴望。


    安娜悄聲告訴他:“因為那雙眼睛太漂亮了,比起憎恨,還是更想從裏麵看見幸福的笑意。”


    很神奇,魔女們至死都在奢求的“平靜”,他此刻輕而易舉就擁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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