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的天又冷又幹,天上的日光猛烈,映著地上的雪發出晃眼的亮光。尤可抬起頭,日光透過光禿禿的枝杈照進了她的眼裏,她眯了眯眼,感受著溫暖的光芒,恍如隔世。


    她穿著一件軍綠色的長袖襯衫——襯衫的袖子卷到了手肘處,套了一條暗綠色寬鬆窄腳休閑褲,腳上是一雙黑色中長靴。


    周圍空無一人,像一座死城,附近的建築破爛不堪,像遭受過炮火的洗禮。窗戶歪歪扭扭垂在牆外,玻璃門的碎片散落一地,鐵門則堪堪掛在門框邊上仿佛下一秒就會墜落。


    她躺在雪地上,又冷又餓又渴。


    但——


    她抬起手,擋住那刺眼的陽光。


    那隻手有子彈擦過的痕跡,也有被刀砍傷的長痕,毫無疑問屬於她。


    不管怎麽說,她某種意義上也算是活下來了。


    冬天冷冽的風唿唿吹來,吹得她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她稍微活動了一下筋骨,除了餓得有些無力,沒有其他不適的地方。


    她晃了晃腦袋,努力讓自己清醒過來,艱難地用雙手將自己的上半身撐起來,廢了好大一番功夫才重新站起來。


    才剛站起來,就對上了不知從哪冒出來的少年的視線。


    少年約莫十六、七歲的模樣,身材高挑,臉頰消瘦顴骨突起,即使穿著高領毛衣和長且厚的羽絨服,也不能掩飾他身形單薄。


    他舉起槍,眼神冷冽,麵無表情,嗓音沙啞低沉。


    “你是誰?”


    尤可神色不變,絲毫不覺得現在處在十分危險的境地裏,懶洋洋站在原地,拍了拍身上的積雪,似笑非笑地看著眼前的少年:“小孩,會玩槍不?雙手拿才是正確姿勢。”


    “無所謂,殺得死人就行。”少年話音剛落,沒有絲毫猶豫扣下了扳機,伴隨著“砰”的一聲槍響,子彈崩在了尤可的腦門上,汩汩鮮血從傷口淌出來,


    他放下了槍,沒再看她一眼,轉身離去。


    預料中倒地的聲音沒有響起,反而一陣疾跑的聲音從身後傳來,越來越近。少年神色一凜,掏出手.槍轉身就要再開一槍,卻被人一拳打在了手腕上。槍從手裏飛了出去,他悶哼了一聲,還沒來得及反抗,雙手被反捆在身後,隻聽“哢啦”一聲脆響,手臂的骨頭錯位了。


    身後的人似乎沒打算放過他,狠狠將他壓在了距離一米的牆上,“磅”一聲巨響,他整個胸腔撞上了厚實的牆壁,疼得他牙關緊咬。


    脖頸觸到清淺的唿吸,有些癢。


    那道女聲帶著幾分痞氣幾分戲謔,湊在少年的耳畔輕聲道:“是不是想知道我為什麽沒死?”


    少年沒吭聲,強忍著自己不發出聲,可那鑽心的疼痛傳達到了他的大腦神經中樞,聲音是忍住了,卻抑製不住全身的顫抖。


    他想反抗,對方比他想象中更狠,抵著他斷了骨頭的地方,鑽心腕骨的疼。


    根本沒力氣抵抗。


    尤可笑了笑,漫不經心掃過少年頸部後方的青色胎記,聲音有些懶,還有些吊兒郎當:“全世界的人都能殺死我,除了你。”


    “初次見麵,請多指教。”


    尤可鬆開了對少年的禁錮,往後退了三大步,饒有興致地看著少年踉蹌著摔到地上,抱著受傷的手臂,蹙眉抿唇。


    那雙漠然的眼帶著些微痛苦之色,卻又危險性十足地看著她。


    像是一頭被激怒了的野獸。


    尤可不打算在這裏跟他糾纏,她餓得前胸貼後背,剛剛的衝刺及壓製幾乎耗盡了她所有的力氣,當下首要任務是尋找食物和衣物。


    少年一時半會動不得她。


    額頭上的彈孔隱於無形,灼燒的痕跡憑空消失仿佛不曾存在過,隻是順著內眼角及鼻梁淌下的鮮血證明剛剛發生的那一幕並不是虛假的。


    尤可彎下腰抓了一把地上的積雪,往自己臉上抹了抹,無視靠在牆邊無力起身的少年,尋找著便利店——就算是過期的食物也沒問題,頂多拉肚子,吃不死人。


    便利店很近,不過五十米遠。


    她進了店,在她身後關上的玻璃門阻隔了屋外冷冽的寒氣。


    仍舊冷,隻是不像外麵那樣是刺骨的寒。


    貨架上擺滿了真空包裝的快消品,她隨便取了一樣,看了眼生產日期和保質期。


    過期得有兩年了。


    尤可也不介意,直接撕了一塊壓縮餅幹的包裝袋,直接丟進嘴裏。


    她吃得快,嚼兩下就往肚子裏吞,手上也不停,利索地從貨架上拿東西撕包裝,轉眼間滅了二十幾塊餅幹。


    那折磨人的饑餓感總算消失無蹤。


    她揣了幾樣易攜帶的食物,放進了深且大的褲兜裏,塞得滿滿當當後才滿意地收了手。


    走向門口時看到了放在貨架底層的毛巾,她拿起來擦了把臉,找了塊鏡子確認臉上再沒絲毫血跡,滿意地起身,腳步輕盈,推開了便利店的門。


    然後冷得她哆嗦了好幾下。


    服裝店也不遠,就隔了四五個店。


    左右看了看,沒見到剛才那名少年。


    尤可進了店,發現掛在外麵的全是夏裝。


    露胳膊露腿,還露肚臍眼。


    沒辦法,隻能翻倉庫了。


    她鑽進去翻箱倒櫃,從一堆夏裝裏好不容易翻到了壓箱底的冬裝,寥寥幾件,沒得挑。


    找了幾件還算行動方便且保暖的衣服,尤可迅速換上,做了幾個蹲起確認褲子彈性不錯,她滿意地彈了個響指,瀟灑地走出店外。


    至於接下來——


    她想到了少年手上的槍。


    那她也得去搜點保命的東西來。


    搜東西是個體力活,尤可一邊吃一邊搜,又往衣袋裏塞了不少零食。好不容易找了個賣背包的店,挑了個黑色雙肩包拚命往裏麵塞各種吃的和喝的,像餓死鬼投胎。


    搜刮了大半天,愣是沒見到一把武器。


    太難了,複活了還得玩生存遊戲,開局就被崩腦袋,雖然不會死,但疼啊。


    剛才那一槍崩得她頭暈眼花,腦子跟被炸.藥炸了一樣,好在她適應能力強,並且極其擅長絕地反殺。


    一個小屁孩,她根本沒放在眼裏。


    就算腦袋炸開花,隻要她還有一絲意識,拚了命也要拖著對方同歸於盡。


    可惜了,這小孩殺不得。


    她又找了幾個廢棄倉庫,好不容易撿到了一把手.槍和零星幾顆子彈。


    聊勝於無,防身還是不錯的。


    終於覺得有些安全感了,尤可看了看天,依然大亮。


    她決定找個地方舒舒服服窩著睡會覺。


    最好睡個昏天暗地。


    尤可緊了緊背帶,嘎吱嘎吱踩著雪,雪花撲簌撲簌往下落,落在她的發頂,落在她的睫毛,落在她的肩頭。


    落在了街對麵少年的槍口上。


    尤可歪頭,嘴角向右揚起,一手拽著肩帶,一手插在褲袋裏,停在原地,挑釁地看著對麵的人。


    “喲,又見麵了。”


    對方看起來並不想和她套近乎的樣子。


    “砰!”


    槍響劃破空曠寂寥的街道,隱隱帶了些迴聲。


    尤可皺了皺眉,眼睛眯了眯,笑容有些猙獰。


    心口中了一槍,少年的槍法極好,她能感覺到溫熱的血從胸腔湧了出來,染濕了她的前胸。


    疼痛蔓延至全身。


    少年看著屹立不倒並且周身氣息越發危險的尤可,麵無表情補了第二槍。


    這一槍瞄準的是她的腦門。


    尤可身形如鬼魅,躲過了這一槍,弓著身腳步迅疾。即使背著二十多斤重的背包也絲毫沒有影響她的速度,與先前衝向少年的速度完全不是一個級別的。


    少年瞳孔驟縮,沒想到隻是一小會兒的時間,這個人竟然判若兩人。


    他下意識便是跑。


    可吃飽喝足的尤可是無敵的。


    她的速度快如獵豹,一下子就追上了倉皇逃跑的少年,一把揪住他的後衣領,將他往旁邊的牆重重一甩,一個下勾拳毫不留情地打向了少年的腹部。


    尤可完全沒有收斂自己的力道,少年一口血直接噴了出來,她微微側頭,血濺到了她脖子上,染紅了她的新衣。


    沒能承受住這個力道的少年沿著牆壁緩緩滑落,槍掉在了一旁。


    他捂著腹部,痛苦地縮成一團。


    尤可彎下腰,撿起了被少年扔下的手.槍。


    她拿著把玩了一會兒,嗤笑出聲。


    “小孩,崩我兩槍,好玩嗎?”


    她慢慢放下手,冰冷的金屬槍口抵在少年的額頭上。


    少年猛一抬頭,那張不近人情近乎沒有表情的臉此刻因疼痛而抖動著。


    眼中的兇光嗜血而暴虐。


    “哢噠”一聲響,是扣動扳機的聲音。


    少年瞳孔瞬間撐開,他想逃,可是那一拳結結實實打在他的肚子上,竟使他全身氣力盡失。


    這個女人,強勁得可怕。


    “砰!”


    “砰!”


    “砰!”


    “砰!”


    左.輪.手.槍剩餘的四發子彈已盡數打出,槍口冒著煙,鼓膜因槍聲而鼓動著,嗡嗡直響。


    手.槍“啪嗒”落了地。


    少年保持著驚駭的表情,一動不動地靠牆坐著。


    尤可勾起一抹笑,肆意張揚,卻又眼神凜冽。


    “我以為像你這麽沒心沒肺、冷血冷情的人,不怕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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