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何舟藏好照片, 聽見背後悉悉索索的聲音, 扭頭一看,見童木拿著掃把滿屋打轉。


    掃地掃的東一榔頭西一棒槌, 仿佛倉鼠屯糧般, 到處都是小垃圾堆。童木站在中間,拎著簸箕, 不知從何處下手掃垃圾。


    “我來吧。”顧何舟把相冊放到書架上, 接過工具,把垃圾掃起來, “怎麽愁眉苦臉的?”


    獨居的興奮感褪去,童木頭一次意識到自己生活不能自理的程度,失控感突然而至, 把半大的少年打得有些懵,“不知道能不能適應。”


    童木失落道, “我什麽都不會。”


    “你還想會什麽?”顧何舟捏了一把小孩的鼻子, 看不得他傷心, 把人一貫摟過來, “你又會演戲又會唱歌,從小就開始工作,人生又有夢想, 比這個世界上大半的人都厲害的多。”


    他把童木輕輕推開,雙手箍著對方的雙臂,雙眼直視:“你要做自己喜歡的事,打掃房間洗碗做飯這些事誰都能做, 但你會的無法取代。”


    童木眼中的光一點點亮起來,撲上去使勁抱了一下,腦袋埋在顧何舟的肩膀處,鼻頭嗅了嗅,滿足道,“還好有你在。”


    “有事就給我說。”顧何舟抬手,揉了揉頭發,“哥哥好吧?”


    “好。”童木說,“今年最幸運的事就是遇見你。”


    這句話將顧何舟的心髒瞬間攥緊,讓他急促地無法唿吸。


    童木稍脫開一點身,真誠道,“有你這樣的兄弟真好。”


    顧何舟:?


    顧哥笑容苦澀。


    *


    老房子除了能睡覺去洗手間,沒有其他功能,連wifi都沒有。顧何舟不放心“兄弟”,叫來外賣,等著人打瞌睡了才離開。走在路上仍覺得不踏實,下單了一套家用電器,付款時瞥見一個小夜燈,一塊添加進去。


    小孩第一次睡,不知道怕不怕黑。


    迴到家後,顧何舟把照片拿出來,好不容易找到童木最初幾年的作品,在客廳打開電視看了一陣。他盯著手中的照片,總覺得有些眼熟。


    記憶中的壁壘鬆懈些許,隱隱露出曾經塵封的區域。


    忽然,手機亮起來,顧何舟仍拿著照片,隨意掃了一眼,“外公?”


    他正好想找顧外公問些事情,連忙去開門,接過司機手裏的行李箱,跟老爺子一同上樓,猶豫道,“外公,你以前在大學路那邊住過嗎?”


    顧老爺子上午有講座,下午舟車勞頓一身疲乏,思緒有些慢,聽到這句話,如同石子入湖,打了一個激靈,他又怕大外孫覺察,不敢看向對方,“怎麽,最近去那裏了?”


    “我有個朋友搬去那裏住著。”顧何舟說,“他住在家屬院裏,總覺得有些熟悉。”


    兩人上了樓,顧老爺子就著走廊上的燈光,深深看了一眼顧何舟,見人沒有半點異色後,終於放心道,“你小時候,大概五歲左右的時候吧,外公在那裏住過一段時間。”


    他把大衣脫下,掛在衣帽架上,長歎一聲,拍拍顧何舟的手臂,“去給外公泡杯安神茶,咱們邊喝邊聊。”


    顧何舟擔心地問:“路上出了什麽事嗎?怎麽要喝安神茶。”


    “問這麽多做什麽。”顧老爺子說,“倒兩杯,咱們爺倆一起喝。”


    顧何舟被迫喝了一杯安神茶,“當年您住在哪裏嗎?後來為什麽搬走了?”


    “搬走是因為兩件事,我先給你說第一個原因吧。那棟樓裏住著我的一位朋友,我們倆算是知己,一見便投緣,後來沒有幾年他去了,我留在那裏也是傷心。”老爺子迴憶當年,“當年我們倆並稱雙才子,可惜他英年早逝。”


    顧老爺子修身養性多年,提起這件事仍舊憤慨,“多好的一個人啊,處處沒得挑,自己一個人帶著孩子辛苦的很。周圍的人給他介紹對象,他說怕女兒不喜歡,一直沒再婚。但他女兒遇人不淑,年紀不大就結婚了,後來把孩子扔給他,自己跑迴京城單打獨鬥。”


    “老童雖然放心不下,但見女兒沒事,總算能每天睡個安穩覺。女兒不管孩子,他就每天用心帶著外孫,但……”


    顧老爺子說不下去,摘下老花鏡,拿手絹擦了擦發紅的眼眶,隻說了一句,“子女是債啊。”


    一字一句,都與童木說過的話對應起來。一堵牆轟然倒塌,顧何舟的手指發顫,眼前隻剩一層窗戶紙,一捅即破,“他的女兒叫什麽?”


    顧老爺子說,“時間久了記不太清,倒是外孫的名字很好記,跟一部動畫片重名,叫……叫什麽來著。”


    “童木?”


    無論命運如何交錯,該遇見的人,總會在某一個地點與你重逢。


    顧何舟內心的驚喜要將自己湮沒,他竭力控製,深吸了兩口氣,按捺住鋪天的興奮,“外公,您還記得童木長什麽樣子嗎?”


    “哪裏還記得。”顧老爺子擺擺手,“那段時間發生了一些事,大家都不願意提起來。加上時間過去那麽久,隻記得小孩長得很招人疼。”


    他想了想,笑道,“你還跟他見過幾次麵。那段時間你爸帶你來外公家玩,正好老童帶著外孫來做客。你特別喜歡人家,第一次見麵就抱著他不鬆手,非得要帶迴家養著。”


    “你爸哭笑不得,說這是別人家的小孩,不能帶迴去。你猜當時你說了什麽?”


    顧何舟一想到小豆丁樣子的童木,心都軟化了,仿佛迴到十幾年前,“讓我爸買下來?”


    顧老爺子哈哈大笑,“沒錯,就是這句話。”


    當年的童木更乖,小小一隻,軟乎乎的,又乖又聽話,小顧何舟一見傾心,張著兩隻小胳膊把人抱緊,無論如何都不肯鬆開,奶聲奶氣地保證:“爸爸,我隻要一個童木,從此之後我再也不亂要玩具啦。”


    “我不要小汽車,我就要一隻小童木。”


    那段時間顧何舟癡迷玩小車,居然能為了一個小孩連汽車都不要,雖然這事讓顧爸感到欣慰,但更無奈——這是人啊寶貝!


    把人叼迴家養著這個念頭,雖遲到十幾年,但仍不晚。


    顧何舟把照片拿出來,遞給老爺子:“您看,跟他長得像嗎?”


    老爺子帶上老花鏡,仔仔細細瞧了一眼,抬頭又看了一眼電視,怪異地“咦”了一聲,倒吸一口氣,猛拍大腿,“怪不得我一開始就覺得這孩子看起來眼熟,怪不得,怪不得啊!”


    “這就是那個小孩,是不是就是我常發的表情包?”


    顧何舟點點頭,眼裏的笑意都要溢出來,“嗯,是他。現在是我的同桌,他今天搬迴家屬院了。”


    顧老爺子不知想到什麽,拍了幾下大外孫的手,悵然道,“你要好好照顧人家。”


    “那是當然。”顧何舟下意識答應,覺得外公的語氣不對勁,抬頭看了一眼。


    “你還記得剛才我說搬家的兩個原因嗎?”外公催促道,“你把茶喝完外公就告訴你。”


    顧何舟無奈地仰頭幹掉,翻過茶杯晃了晃。


    “人家小孩救了你一命。”顧老爺子說,“就在搬家之前,那個時候老童還沒去。你因為喜歡童童,又沒辦法把小朋友帶迴家,就天天約定好,一起出去玩。”


    “大學裏環境單純,你跟童童常固定在一個地方玩,大家都認識你們,也不怕走丟。有一天童童等了你半天,沒找到人。這小孩不知道是不是跟你待久了,膽子大得很,居然讓一位老師帶著他去了你家。”


    顧老爺子小心地打量外孫的神情,見人緊皺著眉頭,“想起來了?”


    “想起來了。”顧何舟說,“我被綁架的那次,是童童救了我?”


    十幾年前,這件綁架案在當地影響極大。一是因為綁架了富二代,二是因為破案的人年紀才五歲大。


    那時,顧爸忙著打拚事業,每天腳不沾地,迴家親一口兒子就睡,家裏隻有一位保姆照顧。顧何舟人小鬼大,從小能獨立,保姆除了做飯打掃,就是把人送到顧老爺子家中。


    這位保姆的丈夫嗜賭,前期還能嚐點甜頭,時間久了手氣越來越爛。之前的運氣像塊肉一樣掉在他眼前,讓賭鬼燒紅了眼,總覺得隻要有錢就能翻身,他接了高利貸又去堵了一把。雖然有輸有贏,但贏的錢根本還不上利滾利的欠債。滾大的雪球壓得賭鬼理智喪失,竟然攛掇老婆打起了雇主家兒子的主意。


    起初,保姆害怕不敢同意,但債台高築的狀況壓得她喘不過氣,賭鬼丈夫在一旁慫恿,“我們又不是要他的性命,就是要點錢而已。”


    “這點錢對於我們來說能救命,對有錢人來說不過是買瓶醬油買瓶粗那麽簡單。現在的人不都流行做慈善嗎?你這樣想想,我們還是幫他家做好事呢。”


    “再說我們也不把小孩綁到其他地方,就藏在家裏,嚴格來說這根本不算綁架。”


    保姆竟然信了丈夫的滿口鬼話,趁著顧總出差,給顧何舟的飯裏下了藥,偷摸把小孩藏進窄櫃子裏,對外謊稱孩子非要自己進校園,到現在都沒迴家,說不準是人販子拐走了。


    他們接下來的計劃是報警,讓一位親戚假裝是人販子要錢,等拿到錢說不定他們還能在顧家幹活。


    保姆心裏盤下計劃,緊張害怕又激動,見顧老爺子家半天沒有打來電話,便壓著狂亂的心跳,膽大地打過去,她順嘴提了一句,說顧何舟早上就要自己去找童童,她覺得不放心,問孩子到了沒有。


    顧老爺子一上午沒見到外孫,以為今天不來了,沒想到小孩一早就跑過來,可人呢?偏偏保姆這話聽起來毫無破綻,顧何舟打小就是小大人,自己找人的事完全幹得出來。


    一家人忙得像熱鍋螞蟻,那時候監控網絡不發達,找了一上午無果,隻能膽顫心驚地報警。


    這時的童木下了順風車,跟司機老師擺擺手,乖乖地走進別墅。他們最近在玩警察與小偷的遊戲,經常會畫圖或者假設一些場景。童木以為顧何舟藏在家裏讓他去找,便邁著小短腿,“跋山涉水”往別墅區走。


    他按了半天門鈴,沒有人響應,三頭身的小豆丁揚起腦袋,使勁看了看門牆的高度,學著顧何舟歎了口氣,“舟舟說的不對,這根本不是警察抓小偷,是王子救公主。”


    童童攥起小拳頭,給自己打了口氣,“童童來打惡龍啦!”


    他抓著欄杆,吃力地把自己甩上去,結果剛爬上去,往地麵一看,一陣眼暈。童木年紀小,還不知道什麽叫做恐高症。他隻覺得心慌氣短,眼前發暈,一不留神“撲騰”一下,已經摔在地麵上。


    好在下麵是一片綠化,隻有膝蓋受了傷,擦去一大塊皮,正流著血。


    童木吸了吸鼻子,稍微曲起一點腿就疼得厲害,他在地上坐了一會兒,委屈地說:“有點痛痛的。”


    “等會兒要讓舟舟給吹吹,痛痛就飛走了。”


    童木堅強地爬起來,大門管著,他又從一旁的窗戶爬進去。家裏沒有人,童木忍著腿疼,一層一層地找人,一處角落都不肯放過。


    後來在閣樓的角落裏,一個窄小的箱子中,他聽見一點悶響。


    顧何舟從小皮實,早就醒了過來,但藥的餘勁還在,他半昏半醒,手腳被綁住,捆放在黑咕隆咚的地方。這裏又窄又悶,他被捆得渾身疼痛,四周像魔鬼一樣擠壓過來。


    幾歲大的孩子,正是想象力豐富的時候,顧何舟在恐懼之下,幾乎以為自己被惡魔扔進了地獄。


    直到“哢噠”一聲,木箱板開了,光線層層透進來,粉.嫩可愛的小天使出現在眼前,他摸了摸自己的額頭,小小地歎了口氣,“我終於找到你了。”


    接著眼前一黑,顧何舟暈了過去。


    接下來幾天,顧何舟一直處在夢魘裏,睡時不寧,醒時不清醒。顧家找了人看,說是顧何舟被嚇著了,有兩個辦法解決,要麽把孩子嚇走的那一部分叫迴來,要麽讓救他的小孩陪著他。說是顧何舟嚇走的一部分,跑去找最有安全感的地方了。


    能讓顧何舟最喜歡的,在他最危險救下他,最讓他有安全感的還能有誰?


    隻有童木了。


    可這事更難辦,童木救下顧何舟後,這案子尋藤摸瓜便破了,保姆一家迅速抓捕歸案,但不久後,童木的母親要把兒子帶迴去,童外公情急之下出了意外。那時顧家忙著顧何舟的事,童家更是一鍋亂粥,一時之間便斷了聯係。


    如此一來,顧家隻能選擇第一種方式。顧何舟雖然沒有長歪,可再也不碰外人做的東西,更不喜歡陌生人離自己太近,對隱私極其看重,甚至恐懼一切幽閉的地方。


    原來我第一次遇見他,便覺得如此熟悉,他身上的味道好聞又有安全感。


    顧何舟終於了然,原來我在小時候,就讓自己的一部分,跟他在一起。


    作者有話要說:顧何舟:小小年紀就開始惦記人生大事,不愧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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