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藥依舊是兩日一發作, 平時不發作的時候,孟景之也會偶爾喂些別的毒藥試藥, 楚卿恬徹底成為了他試毒的藥人。不過比起之前,如今每日除了毒藥, 還會有調理身體,爭取讓她能活得更久的藥。


    日子一天天地過著,這天喝完藥,楚卿恬舔了舔唇, 被嘴裏的藥味熏得眉頭緊皺, 她有些反胃,忍不住吐槽:【夜煞怎麽還不來, 再這麽下去, 我要被苦死了。】


    係統沉默了會兒,提議:【要不……味覺也一同屏蔽了?】


    楚卿恬一驚, 接著一喜,【統子你還有這功能?!】


    係統謙虛微笑:【……我功能很齊全的。】


    楚卿恬嘻嘻一笑, 【那以後喝藥的時候,都給我把味覺屏蔽掉。】她眯了眯眼,接著道,【畢竟以後喝藥的日子還多著呢。】


    係統提醒:【你這具身體撐不了多久了。】怕是也喝不了多久的藥。


    鹹魚狀癱在床上的女人不要臉地一笑,賤兮兮道:【害,我們景之才舍不得我死呢,就算撐不下去了,他也會灌藥讓我撐下去的。】


    係統:【……】這難道是什麽值得得意的事情嗎?


    它歎了口氣, 問:【你不會打算就這麽讓他毒死吧?友情提示,這種死法,主線任務完成度估計會比較低。】


    楚卿恬翻了個身,挑眉應:【我怎麽可能放這種低級錯誤,放心,我記得任務裏的“手刃”二字。】,她微笑著,柔聲繼續,【保管讓他親手殺了我,你記得把痛覺屏蔽了就行,可千萬別讓我疼啊。】


    一人一統插科打諢,一天時間又這麽混了過去。


    等到傍晚,還是往日的那個時間,孟景之拿著餐盒推門進來。


    房門發出“嘎吱”一聲響,楚卿恬扭頭看過去,除了飯菜的香味,卻還聞到了一絲血腥味。她眼眸微凝,隨即問係統:【他受傷了?】


    係統調動權限探查了一下他的身體狀況,詫異道:【真的誒!不過你不用擔心……】


    它以為楚卿恬是擔憂孟景之的身體,然而話還沒說完,便看見她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夜煞總算來了,不枉我心心念念惦記他這麽久。】


    係統:【……】果然是它太年輕。


    一人一統說話間,孟景之已經端了飯菜走到了床邊。


    他平日裏進屋一概是奉行沉默是金的,這次也不例外,將楚卿恬扶起靠在床上,便拿起勺子喂她吃飯。


    一口飯吃進嘴裏,楚卿恬卻敏銳地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她嚼了兩口,眼眸微閃,隨即抬眸看向孟景之,笑問:“新研製出的?”


    孟景之看了她一眼,麵不改色地應道:“不想吃?”


    喉結輕動,將嘴裏的食物咽了下去,楚卿恬微微一笑,一臉風輕雲淡,“怎麽會呢,景之喂的,就算是毒藥,我也甘之如飴。”


    對此,孟景之隻是冷哼一聲,又喂了口飯將她的嘴堵住。


    一人喂一人吃,楚卿恬也沒再開口,一刻鍾後,一碗飯菜全進了楚卿恬的肚子,她舔了舔唇,偏頭看著孟景之,突然開口:“你受傷了?”


    坐在床邊的人微怔了一瞬,他手指微蜷,卻不過瞬間,又恢複了一貫的冷漠,唇角輕扯,孟景之嗓音涼薄,“怎麽,阿言心疼了?”


    話音落下,楚卿恬抬起胳膊,艱難地將手放到了孟景之被衣服遮著的傷處,手指隻是不自然地輕輕動了兩下,額頭便疼出了細密的汗珠,可她卻麵不改色,隻是眉心輕蹙,那雙多情的桃花眼裏盈滿了心疼,柔聲輕問:“疼嗎?”


    寂靜的屋內,孟景之身形一滯,險些以為自己身處夢境之中,被那隻手輕輕撫住的傷處更是僵硬到不像話。直到耳邊傳來楚卿恬得逞的惡劣笑聲,他才倏地沉下臉,不願再看她一眼,站起身便往屋外走。


    “景之——”楚卿恬突然出聲喚住了他,見人背對著她停下了腳步,她才輕笑著繼續,“你不會還喜歡我吧?”


    僵直在原地的人再次邁開腳步,並未開口吐露那怕一個字,直到將房門關上,他才終於敢放縱自己心底的荒涼苦澀。


    多可笑啊,即使到了如今,知道她是殺害他全家的兇手,即便明白了她是無惡不作的魔頭,他卻依然放不下對她的愛。她隨口說出的戲弄嘲諷他的話,他仍舊會忍不住當真,控製不住地心顫。


    心裏像是被強行挖空了一塊,孟景之眼睫輕顫,他提著餐盒的手緊攥顫抖,喉嚨哽到發痛。


    可是沒關係,他愛她,卻也同樣恨她,這無盡荒涼的深淵太難熬了,她合該陪他一起,永遠沉淪。


    ……


    而房中,吃飽喝足的楚卿恬已經躺在了床上,知道接下來要發生點什麽,她倒是沒急著睡。


    想了想,她突然道:【痛覺屏蔽隻撤掉5%吧。】


    係統應聲撤下。


    大概又過了半刻鍾,許是摻在飯菜裏的毒藥起了作用,楚卿恬感覺到眼睛漲得疼。


    她心裏咯噔一下,張了張口,感歎:【這得虧隻撤了5%啊。】不然怕不是得疼得她哭嗲喊娘。


    係統提議:【……全屏蔽掉?】


    楚卿恬優雅地微笑,【不用,這點痛我還是能忍的,景之不愧是最了解我的人,狠得深得我心啊。】


    係統莫名悲傷,不知是為自己還是為了門外那個小可憐,【宿主,你要瞎了。】


    【就不能說得優雅些?】楚卿恬閉著眼睛緩解這像是用眼過度後的脹痛,【我這叫關上了心靈的窗戶。】


    係統:【……】騷不過騷不過。


    疼痛大概持續了兩分鍾,楚卿恬緩緩睜眼,入目便是空寂的黑暗。她轉了轉頭,那雙總是明媚溫柔的眼眸隻餘下空蕩蕩地茫然。


    她嘴角輕扯,配合著輕皺的眉頭,露出一個令人心悸的苦笑,【我……還能看見嗎?】


    係統慌了,趕忙道:【能的能的,有個清心明目包月套餐,9積分,包你杜絕所有煩惱。】


    楚卿恬露出苦情戲女主必備的技能,強忍著絕望,故作堅強道:【是我不配……連區區9積分也拿不出來。】


    係統慌得程序都紊亂了,【宿主你別害怕啊,我陪著你呢。】


    楚卿恬哽咽著繼續,【原來看不見後是如此的絕望,好像全世界隻剩下你一個人,滿目黑暗,仿佛身處煉獄,再不見天日。】


    從未見過日天日地的宿主這幅模樣,係統也跟著難受起來,想到之前了解人類時看到的資料,瞎眼之後的痛苦好像也跟著滲透進了它的程序,它磕磕巴巴道:【我、我送你啊,宿主你別怕。】


    話落,套餐到賬,原本滿目的黑色瞬間被五彩斑斕的世界所取代。


    楚卿恬眨了眨眼,滿心感動,柔聲道:【統子,你真好騙。】


    係統:【艸!你(嗶——】它深唿吸了好幾口氣,才咬牙道,【再信你,我就是狗。】


    楚卿恬嘻嘻一笑,恬不知恥道:【不氣不氣啊,你也知道,我摳嘛。】


    係統:【……】你摳你還有理了?活該你瞎!


    欺負完係統,楚卿恬心情舒暢了些,終於安分下來,等著今晚上演的好戲。


    夜幕漸深,寂靜的屋內沒了動靜,耳邊隻餘下偶爾傳進來的幾聲蟬鳴蛙聲,不知過了多久,窗戶邊終於傳來了一聲異樣的聲響。


    楚卿恬唇角微勾,來了。


    她點進係統版麵,將“清心明目”套餐暫時取消,讓自己好做個合格的瞎子。


    做完這一切,她緩緩轉頭,看向窗戶出聲的方向,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這次的毒挺不錯啊。”


    看過來的雙眸空寂無神,蒼白的麵容,以及四肢包紮著的白布,都讓站在窗邊的人倏地僵在了原地。


    楚卿恬還在繼續,故作失望道:“隻是我這樣,以後可就再也看不清景之的臉了啊,你舍得嗎?”


    窗戶邊的人驀地攥緊了手,麵色沉下,猶如三尺寒冰,即使知道這人不是真的她,可頂著這張臉說出這樣的話,依舊讓他嫉妒到發狂,他緩緩抬步,走到了床邊。


    久久未曾聽到人說話,許是無邊的黑暗,讓床上躺著的人有些許的不安,楚卿恬眉頭微蹙,張了張口,試探出聲,“景之?”


    腳步聲漸進,下一瞬,一隻冰涼的手落在了楚卿恬的脖頸上。


    微微一僵,隨即楚卿恬麵色沉下,冷聲質問,“你不是孟景之——夜煞?”


    手掌扣住了纖細脆弱的脖頸,夜煞終於開口,“不錯,眼睛雖然瞎了,倒也還能認人。”


    楚卿恬動了動脖頸,下一秒,扣住脖子那隻手便無情地收緊,她沒再動,隻眼眸微眯,輕笑了聲,道:“夜堂主這是什麽意思?”


    見人沒再反抗,夜煞鬆了鬆手上的力道,終於問出了今晚來這兒的目的,“她呢?”


    話音落下,屋子頓時安靜下來,良久,久到夜煞快沒了耐心,楚卿恬才緩緩開口。她眉心微蹙,嗓音沒了之前的輕挑之色,反而充斥著讓人不解的複雜之情,“你喜歡她?”


    夜煞沉聲道:“與你何幹,她如今在何處?”


    輕歎了聲,楚卿恬接著道:“姐姐她……已經去世了。”


    “姐姐”二字,讓屋內的人眼眸瞬間睜大,好半晌,夜煞才找迴了自己的聲音,“此話……何意?”


    “你既已猜到我不是她,也知曉我並未易容,便也該明白我與她的關係吧。”


    夜煞喉嚨發緊,嗓音幹澀,“你與她,有何關係?”


    楚卿恬卻並未迴答這問題,而是轉而問:“你知道她的過去嗎?在成為魔教教主之前?”


    屋內沉默下來,扣在楚卿恬脖頸上那隻手不知何時已經鬆開。


    好在楚卿恬也並不需要他的迴答,隻自顧自繼續道:“我與姐姐乃是雙生子,她比我早出世半刻鍾,被算命的批為天煞孤星,後來我們長到六歲,因為我病重,母親便……便把姐姐賣給了人牙子,那些銀子……給我治了病。後來她輾轉進了魔教,卻被當做試毒的藥人,之後的事……你應該都知道了。”


    不輕不重的話砸進心裏,夜煞踉蹌著退了兩步,閉了閉眼,他啞聲道:“她何時、何時……”後麵那幾個字,卻哽在了喉嚨,怎麽也說不出口。


    知道他想問什麽,楚卿恬沉痛迴答:“當初在景月山莊,她控製不住滅了孟家滿門,心法反噬便再也控製不住,那時我剛找到她,便跟著她迴了魔教,想要替她治好這病,隻是……除了廢除武功,再沒有別的法子可用,她……始終不願,沒挨幾日,便走了。”


    寂靜的氛圍莫名有些沉重,夜煞一瞬不瞬地看著楚卿恬,不願錯過她麵上一絲一毫的表情,一字一頓地質問,“她當初殺了親生父母,殺了算命先生,更是屠了大半魔教眾人,為何卻留下了你?”


    像是早料到會有此一問,楚卿恬絲毫不慌,隻是唇邊溢出一抹苦笑,輕歎了聲,她用滿含懷念的語氣道:“姐姐她……對我一直很好啊。”


    夜煞心中一痛,意料之外的事實讓他難以接受,他緊咬著牙,寒聲道:“那你如今,占用著她的身份,又是在做些什麽,她那般待你,你便如此對她?”


    眼角的淚終於不受控製地落了下來,楚卿恬哽咽道:“這是我欠她的,她犯下的罪孽,我替她還,如果人死後真有地獄,也讓我替她遭吧。”


    她的話傳進夜煞的耳朵裏,不知那句惹怒了他,他倏地上前,死死扣住楚卿恬的脖頸,“她犯下的罪孽?哈,她有何罪孽,又於你何幹?你憑什麽這麽做?!”


    楚卿恬艱難地喘著氣,一字一句啞聲道:“你真的了解姐姐嗎?心法反噬,不受控製地濫殺無辜,你以為她心裏好受嗎?是,她是魔教教主,可從頭到尾,除了不受控製時,她可曾傷過一條無辜之人性命,哪怕一次?”


    仿佛全身的力氣都被抽幹,夜煞無力地鬆開了手,他張了張嘴,想要反駁。最終卻發現,楚卿恬說的一切,都是事實。


    良久,他才沙啞著開口,“我為何要信你?”


    是啊,他為什麽要信她,如果這一切全是她花言巧語騙他的呢?


    楚卿恬咳了兩聲,被掐過的喉嚨讓她說出口的聲音嘶啞難耐,“夜堂主便當做是我騙你的吧。”


    雙手控製不住地顫抖著,夜煞緊咬著牙,倏地伸手,將楚卿恬從床上抱了起來,“帶我去找她,你說的,我一個字也不信。”


    然而下一秒,房門“砰”的一聲被推開。


    孟景之沙啞的嗓音傳進屋內,“夜堂主——未免太不把我景月山莊放進眼裏?”


    話音落下,原本橫在楚卿恬腰間的手倏地移到了她的脖頸處,夜煞掐著她的脖子,迎上孟景之赤紅的雙目,他冷笑了聲,一字一頓道:“孟公子確定要攔我?”


    脖子上那隻手太過用力,楚卿恬沒忍住輕咳了聲,正準備說點什麽,便突然感覺那隻手莫名軟了下來,她微微一怔,還沒反應過來,下一瞬,便感覺到夜煞整個人都軟了下來。


    靠著的人突然倒下,沒了支撐的地方,楚卿恬站在地上的腳傳來一陣鑽心的疼痛,然而還不待她倒下去,身體便被納入了一個熟悉的懷抱。


    她被孟景之抱進懷中,耳朵貼在他胸口,能聽到他劇烈的心跳聲。


    “來人。”


    門口傳來守衛的聲音,“公子。”


    孟景之抱著楚卿恬的手輕輕顫抖著,瞥了眼躺在地上的人,他緊了緊手,啞聲道:“將人帶下去,關進地牢。”


    守衛應了聲“是”,便進屋將夜煞帶走。


    房門再次被關上,屋內重歸於寂靜。


    沉寂的氛圍莫名讓人心悸,楚卿恬眨了眨眼,艱難地扯開一抹笑,故作輕鬆道:“孟公子是來看藥效的?”


    手指微蜷,孟景之眼睫輕顫,想到之前在門外聽到的那番對話,他喉嚨哽到發痛,竟忍不住眼眶發紅,喉結輕動,他顫聲問:“你對夜煞說的……是真的嗎?”


    懷中的人身軀一僵,隨即如往常一般嘲諷一笑,“自然是騙——”話說到一半,卻生硬地停下,轉而道,“當然是真的了,怎麽,你心疼了?那是不是準備要放了我?”


    死寂的心在這一刻像是突然活了過來,卻不過片刻,又讓人陷入更可怖的深淵,像是有無數隻手在撕扯著心髒,孟景之疼到渾身戰栗,他閉了閉眼,艱難地邁開腳步,動作輕柔地將楚卿恬放到了床上,下一瞬,迎上她空寂無神的雙眸,心中又是猛地一痛。


    楚卿恬看不見這一切,她眼中隻有無邊無際的黑暗,自然也不知孟景之此時的痛苦和絕望,於是她隻是輕扯唇角,露出一個如往常一般的笑,“原來以前你眼睛看不見了是這種感覺啊。”


    手指微蜷,被那雙眼眸看得心生疼,孟景之顫抖著抬手,遮住了她的眼睛,掌下是她長而翹的眼睫,掃在掌心,讓他眼眶發酸。


    他張了張嘴,喉結輕輕滑動,沙啞艱澀的嗓音控製不住地輕顫,“你……你好好休息。”


    隻說出這句話,喉嚨便像是被什麽東西堵住了一般,哽到發痛,再也發不出一絲聲音。他閉了閉眼,踉蹌著起身,近乎落荒而逃的離開了房間。


    屋內重歸於寂靜,銀白的月光透過窗戶照進屋內,落下一片慘淡的白。


    良久,等到楚卿恬迷迷糊糊快要睡著時,係統終於出聲。


    係統微笑:【汝甚騷。】


    楚卿恬謙虛:【過獎過獎。】


    作者有話要說:我們的目標:隻要虐不死,就往死裏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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