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京城到揚州,如果走水路,一路通行無阻,最快也需要半個月的時間,但是賈璉一出賈府以後,就騎著駿馬從官道隻去揚州,一路上換馬不換人,竟是五日就到了揚州。


    賈璉因為這些日子修習內功頗有成效,如今的內力已經到了他全勝時期的五成,這五日快馬加鞭的趕路,自然是沒有什麽不適,但是跟著他的寶兒和劍兒就慘了,一路上,因為主子不休息,他們也不能休息,才過了一日,兩人就紛紛病倒了。賈璉也沒管他們,給他們留了些銀錢,讓他們自迴榮國府也好,或是養好病了趕來揚州也罷,自是隨了他們,而賈璉自己,則馬不停蹄的趕去了揚州。


    然後,五日後,賈璉牽著馬,有些風程仆仆地,站在了林府的大門口。


    此時林家因為當家主母賈敏的去世,整個府上都掛起了白帆,因為賈敏的喪報是林家下人快馬加鞭的送到賈家的,而賈璉又是馬不停蹄地趕來的,所以,此時賈敏的七七還隻過了一般而已。


    站在門口招待前來吊唁的客人的林家下人,看著賈璉的樣子,立馬迎了上去:“這位爺,府上正有白事,不知爺前來,所謂何事?”


    賈璉淡淡地看了那個仆人一眼:“我叫賈璉,是來拜祭賈敏姑姑的。”


    那下人一聽,雖然心裏有些嘀咕這賈家的人為何來的如此之快,但是還是轉身小跑著進府通報,不一會兒,就看到一個身穿縞素、滿臉戚哀的男人領著幾個下人走了出來。


    那男人看了賈璉一眼,欣慰地點點頭:“璉兒侄子這麽快就到了,可見老太太是真的疼愛夫人啊。”


    那來人,正是賈璉的姑父,死去賈敏的相公,巡鹽禦史林如海。


    賈璉點點頭,倒是對林如海這種又欣慰又愁苦的奇怪表情沒有任何反應,抬手行了一禮:“侄兒賈璉,見過姑父。”


    “好好,”林如海點點頭,連忙親自引著賈璉入府:“璉兒賢侄速速隨老夫進去吧。”說著,就把賈璉引去了外書房,想要和賈璉詳談的樣子。


    待丫鬟上了茶退了出去,林如海這才看著坐在椅子上,淡定品茶的賈璉:“賢侄這麽快就到了,老夫真的沒想到啊。”


    賈璉喝了口茶,感覺身子舒爽了一些,這才看向林如海:“難道姑父不奇怪侄兒為何一人前來,難道說,姑父沒有懷疑過侄兒的身份嗎?”說著,他把腰間的烏鞘寶劍輕輕取下放在桌子上:“話說,姑父可是從來都不知道侄兒到底長得什麽樣子,不是嗎?”


    林如海聞言,臉色微微有些泛青,那種奇怪的表情也終於收了迴去,變得嚴肅了幾分:“你說的沒錯,確實是老夫大意了。”


    賈璉微微勾了勾嘴角,然後又恢複成原來冷清的模樣:“騙你的,隻是路上走得太快,我的小廝受不住,在半路上就病倒了而已。”


    這一下,林如海的臉色,變得更青了,他點點頭,臉上再也沒有一開始的熱乎勁了:“賢侄真是說笑了。”


    “我沒說笑,這是事實。”


    好吧,這個話題說不下去了。


    林如海咳嗽了兩聲,緩解了一下自己的尷尬:“不知老太君如今身體可好?”


    “吃得下睡得著,罵起人來氣都不帶喘一下的,”賈璉如實迴答:“就是聽到賈敏姑姑去世的消息後,痛哭了一迴。”


    “哎,”林如海歎口氣,又悲哀了起來:“還是老太君記掛敏兒啊。”


    “確實,讓我立馬起程,所以我就立馬起程了。”賈璉接道。


    林如海悲苦的表情又僵住了:“不知賢侄這次前來,老太君可有什麽吩咐或是帶了什麽信要交給老夫的。”


    “沒有,就讓我把你女兒接過去,說是由她好好教導。”


    林如海點點頭,感歎道:“老太君有心了。”


    賈璉這才正眼看向林如海,那雙平靜無波的眼眸死死地盯著林如海,隻把林如海盯得頭頂直冒冷汗。


    林如海咽了咽口水,不明白為什麽這個賈敏一直提起的,好色喜/淫、圓滑卻不聰明的侄子,會有這樣的氣勢:“賢,賢侄,你,你為何這般看著老夫。”


    “我隻是想看看,一個想要把自己的親生女兒送給別人的人,是長得什麽樣子。”賈璉語氣倒是沒有什麽起伏,頭也轉了迴來,像是真的如他所說,隻是看看而已。


    可是這話,聽上去可是不那麽美妙了,至少,林如海在聽到賈璉這話以後,本來被賈璉的氣勢有些驚到的泛白的臉色,微微紅潤的起來,當然,這是被氣的。


    林如海深吸一口氣,平緩了一下自己的情緒:“璉兒有所不知,所話說,這喪婦長子不娶,姑父這也是為了你表妹好啊。”


    賈璉點點頭:“沒事,反正不關我事。”


    林如海又被氣到了,到最後,他不得不煩躁地擺擺手:“璉兒先跟著林忠去給你準備的院子裏休息休息吧。”


    賈璉聞言,倒是再沒開口說什麽讓林如海又氣到的話,非常配合地跟著林忠走了,倒是讓林如海舒了口氣:“這都算是什麽事啊?”


    而本來打算讓賈璉這個妻子的娘家侄子來給賈敏摔盆的打算,林如海也猶豫了,在他看了,本來以為賈璉可以日以繼夜地趕來給賈敏送葬,肯定非常關心賈敏或是賈家非常關心賈敏的,可是沒想到賈璉短短的幾句話,就讓林如海從裏麵聽出來賈璉對賈敏、對林家的不在意,這到底是賈璉自己的意思,還是賈府或是老太君的意思,林如海一下子也就拿不準了。


    所以,林如海隻是讓林忠貼身伺候賈璉,一邊就近觀察賈璉,一邊也讓自己好好想清楚,這當初和老太君說過的話,到底還算不算數了。


    然後,林如海再聽到林忠的迴稟後,臉又扭曲了一瞬,他,看不透啊看不透,還是看不透賈璉到底是在想些什麽。


    聽林忠的迴稟,這賈璉自從來到林府,每日辰時起床,在住的客院裏練劍一個時辰,然後用飯,下午未時在出來練一個時辰,要是沒人找他,他是從來都不會主動出屋子的,就連伺候的人,他也常常打發去屋外守著,不讓進屋伺候。


    而且這璉二爺練劍的方法也非常奇怪,就是對著院裏那棵一個成年男人腰那麽粗的大樹,不停地刺劍,左手刺完刺右手,右手刺完了再換左手,直指一個時辰過去。


    林忠有些疑惑地看著自家老爺:“老爺,你說照侄少爺這種練法,能練出來嗎?”


    “這我怎麽知道?”林如海沒好氣地吼道,他現在覺得,這賈璉,就是特地來惹他生氣的,當初知道賈璉風程仆仆趕來吊唁的感動,絲毫都沒了:“你給我繼續盯著人,別的就不要多管了。”


    “是,”林忠點點頭,看了看自家老爺的臉色,小心地開口:“老爺,那夫人出殯,這摔盆的人選……”


    這一下,真的問到林如海頭疼的地方了,他現在也不知道要怎麽辦了,畢竟林家已經和嫡支出了五服,平時關係也不大好,這一次,直到現在,也沒有見到有林家嫡支的人過來吊唁啊。


    林忠咽了咽口水:“剛才侄少爺看到小的來老爺這裏,就讓小的來問問,說是,說是要是老爺實在找不到人選,他也可以幫幫忙的。”


    “放他的狗屁,誰要他做。”林如海吼道。


    得,老爺又生氣了。


    最後,最後的最後,林如海還是鐵青著一張臉,看著賈璉在賈敏的棺柩前,摔了瓦片,還摔得非常的好,摔得粉粉碎,可是林如海的心情,就是不大好。


    等到林如海給賈璉準備好迴京的大船,把林黛玉打包帶上,順便給了賈府和賈璉不少好東西以後。


    賈璉看著林黛玉身後跟著的小丫頭和奶媽,撇撇嘴:“最後還是扔了啊,還扔得這麽寒酸。”


    林如海氣得簡直就要仰倒了,喂,我不是給了你兩萬兩銀票了嗎?


    可是這些咆哮,林如海說不出來,他不能在這時候還給賈璉甩臉子,不然,他的寶貝玉兒被賈璉欺負怎麽辦。


    林如海彎下腰,仔仔細細地把林黛玉上下打量了一番,語重心長道:“你外祖母速來是疼愛你母親的,想來也會及其地疼愛你,你隻要一路上乖乖的,到了賈府就好了。”言下之意,你離你那個不著調的表哥遠一點。


    林黛玉點點頭,淚眼朦朧地看著林如海,微微一拜:“玉兒明白,玉兒不會讓父親操心的,還請父親好好保護好自個兒的身體,玉兒不孝,不能在父親身前侍奉了。”


    林如海又是一陣哀戚:“玉兒啊。”


    “既然不舍,就留下來啊,”賈璉不知道什麽時候來到了兩父女身邊,嚇得兩父女心裏都是一顫,賈璉看看兩個人,重複道:“既然不舍得彼此,就留下來啊。”


    林黛玉聞言,眼露期盼地看向林如海。


    林如海語重心長地看著賈璉,語氣誠懇至極:“這一路上,就有勞賢侄多多照顧小女了。”


    林黛玉的眼眸暗了下來,微微低下了頭。


    賈璉的表情變得冷冷地,一雙幽深的眼睛看著林如海:“上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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