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原趙原趙原!”現實中推他的力量遠不似夢中溫柔,但很有效,迅速把他從陳年的舊夢中喚醒。


    趙原支棱起沉重的眼皮,發現自己趟在床上:“周小米你幹嘛?”


    小米大喜:“老板老板,沒事了趙原醒了!”


    阮長風端著藥進來:“你知道我今早起床發現你撲倒在鍵盤上,有多驚悚麽?”


    趙原摸了摸自己的臉,臉頰上果然印上了鍵盤的印子。


    “沒事,昨天吹了點風,睡一覺就行了。”想起自己昏迷過去之前的事情,趙原心頭一緊:“壞了,我昨天被醉太平歌砍頭了……”


    急忙要下床去查看。


    被阮長風一把按住:“你的顯示器我們已經搬出去了,你這幾天不許再玩遊戲。”


    趙原大怒:“這你都要管?”


    小米也按住他:“你是不知道,你剛才離猝死就差這麽一點點距離了!”


    她把左手食指和拇指無限靠近:“趙原,遊戲而已……老板是為你好。”


    阮長風想製止小米已經晚了,趙原像被踩中尾巴的貓一樣跳了起來:“都他媽的為我好是吧?誰給你的資格決定什麽對我是好的?你們別管我讓我——死鍵盤上行嗎!”


    小米的怒極反笑,在手機上打了個字:“你給我說說這是個什麽字?”


    趙原眯起眼睛湊近一點,不耐煩:“看不清!”


    “這麽大個字,你丫都看不清,你視力下降了知道不?你再玩下去是不是想瞎?”


    “行了趙原這麽個玩法,到現在才近視已經是奇跡了……”阮長風把小米拖出門去:“趙原你吃點藥休息一下,遊戲的事情真不用操心……”


    然後把門輕輕帶上了。


    趙原一個人坐在房間裏生悶氣。


    看著失去了顯示器顯得空空如也的桌麵,趙原也覺得自己這脾氣發得莫名其妙。


    去遊戲看了又怎樣呢?無非就是被砍死後出現在複活點唄。


    最嚴重又如何?封號?降級?被征衣樓標記為敵對?


    遊戲而已……會在多大程度上影響他的現實生活?【解紅】這個虛擬角色背後的人現在完完全全是他趙原,和洪曉妝還沒有產生任何聯係。


    他現在就算用這個賬號在遊戲裏燒殺擄掠也不會影響曉妝的攻略進度。


    何必這麽生氣?何必投入太多?


    趙原撿起藥片,和著水吞下。


    又躺迴床上,覺得窗子裏透進來的日光怎麽看怎麽刺眼,還是起來把窗簾拉得嚴絲合縫。


    黑暗的房間給了他很多安全感。


    會這麽亂發脾氣,大概是因為小米的那句話吧?趙原反思。


    老板也是為你好。


    “你爸砸你電腦不讓你玩遊戲是為你好,你要是別家的小孩我才不管你。”


    “阿姨帶薑煦搬家對他和你都好。”


    “媽媽送你去網癮中心也是為你好啊……”


    有太多人說為他好,有太多人借機傷害他。


    趙原無聲地把自己扔迴到床上,覺得眼睛很痛,眼淚不由自主地流下來。


    一個大老爺們,沒這麽矯情吧?


    怎麽莫名其妙哭成了這個樣子……明明也沒有在傷心啊?


    趙原那起手機照了一下,發現自己眼球紅得像充血似的,看東西還是不怎麽清楚。


    趙原嚇得差點叫出聲,但考慮到尊嚴問題,還是硬生生憋住,打開門淡定地走到阮長風麵前。


    “老板……”


    “哎呦我去。”阮長風終於看清:“眼睛怎麽這麽紅?”


    “偷偷哭鼻子可不……天哪你趕緊給我去醫院!”小米大驚,衝進趙原的房間幫他找衣服和病曆本。


    三個人連滾帶爬開車去了醫院。


    結果醫生診斷為病毒性角膜炎。


    算是虛驚一場,但也絕不敢怠慢了,畢竟還有進一步惡化的可能。


    開了一堆藥迴家後,趙原終於老實了,再不提電腦的事情,躲在房間裏從早睡到晚。


    等他晚上醒來,發現廚房裏居然傳來了飯菜香氣。


    太陽打西邊出來了,阮長風居然下廚房了?


    當然阮長風其實會做飯,而且做得還可以,但他和趙原兩個大男人同住,實在沒心思操持買菜做飯洗碗之類的雜活,所以兩人平時還是外賣和速凍食品吃得多。


    現在一看,燃氣灶上咕嚕嚕燉著排骨湯,鍋裏蒸了條魚,阮長風正在切一把綠油油的麥菜。


    “老板……”趙原感動地涕淚橫流。


    “病號加餐。”阮長風揚起手中的菜刀:“你先去坐著吧。”


    “小米呢?迴去了?”


    “怎麽可能……”阮長風道:“說是去明記切半隻烤鴨迴來。”


    都是好吃的,趙原趴在大桌邊上,大腦因為睡了太久而昏沉,眼睛還是又腫又痛,但食物的香氣提前喚醒了腸胃,感到一陣陣饑餓。


    阮長風猜到他餓了,就先盛了碗排骨湯給他。


    趙原端著碗喝了一口,歎了口氣,把碗放下了。


    “不好喝?”阮長風問。


    “活著真好啊,”趙原揉著眼睛感歎。


    人如果死得太早,會錯過多少很棒的事情啊。


    “你沒洗手別揉眼!”阮長風急道。


    “知道啦老媽——”趙原拖長聲音,還是去衛生間洗了手。


    阮老媽子真的念叨起來:“年輕人要曉得珍惜身體……尤其是眼睛,視力下降是不可逆的,人的眼球是非常精細的器官……以後務必減少熬夜,科學用眼……”


    趙原對著鏡子檢查自己紅腫充血的眼球。


    後退一點,看到自己蓬頭垢麵,麵容蒼白浮腫,四肢虛弱無力,眼角還沾著因為過多眼部分泌物而凝結成的眼屎。


    他看上去糟糕透了。


    這次吹點冷風就感冒,還得了角膜炎,他知道這是身體在預警。


    這具看上去還算年輕的□□,已經被他常年累月的不規律飲食和作息掏空了。尤其這段時間為了讓解紅快速升級,他每每通宵後,心髒真的會有不堪重負的感覺。


    也許真像小米說的吧?


    他離猝死隻剩下一丟丟距離了。


    如果就這麽一頭栽倒在鍵盤上,對於阮長風和周小米而言無疑是很荒誕可惜的死法。


    但於他而言,也算是對自己、對煦哥有個交待。


    年少時他們曾經為了捍衛少年玩遊戲的自由而與整個世界為敵,煦哥獻祭了自己的生命,可最後什麽都沒有改變。


    煦哥不在了,他又憑什麽苟活至今?


    這樣一條殘破的生命,活著真的有意義麽?


    趙原在洗手盆裏放了滿滿一盆水,慢慢把自己的臉埋了進去。


    這樣是不可能自殺成功的,但他想試試自己的死誌到底有多強。


    憋氣到一分鍾的時候他開始嗆水,然後阮長風揪著他的頭發把他的頭拽了出來。


    趙原咳了很久。


    “想自殺麻煩挑一個成功率高一點的死法,”阮長風冷冷地說:“我個人推薦跳樓,十層以上,一了百了。”


    趙原用毛巾擦幹臉上的水,他發現毛巾被消過毒了,還殘留著消毒液和陽光的味道。


    “小米把你的個人用品都燙了一遍。”阮長風在桌上擺放碗筷:“喏,你以後專門用這個藍花的碗和竹筷子。”


    趙原先是感動,然後又忍不住想笑:“老板,角膜炎不通過唾液傳染的。”


    “唉你隨她去吧,”阮長風一樣樣飯菜擺上桌,還是忍不住問:“告訴我你是怎麽想的?毛巾和流水洗不幹淨你這張臉了麽?要把整顆頭埋進去?”


    趙原苦笑著搖搖頭:“本來就是想試一下的,結果發現……”


    嗆水很難受,但更難受的是,他根本不想抬起頭來。


    阮長風說:“最好不要和你的本能做鬥爭,比如唿吸這種基本需求。”


    是啊,也許再過幾秒他就會不受控製地讓頭離開水盆了吧。


    這時候周小米也拎著烤鴨迴來了,三個人開始吃晚飯。


    吃飯的時候阮長風宣布:“我決定暫停線上的馬甲計劃,接下來咱們就專心帶曉妝減肥吧。等她瘦下來我送她去天際當實習生。”


    趙原急了:“別介啊老板,馬甲計劃挺順利的——我保證石璋已經記住解紅這個人了。”


    “攻略總裁是門生意,我不能拿你的身體做代價。”阮長風道。


    “我身體沒事的,這次是因為受涼了。”趙原解釋:“我以後會控製遊戲時間的。”


    阮長風不為所動:“我不攔著你以後玩《長安》,但別再用解紅這個id了。”


    趙原想到那把來之不易的【血色誓言】,心疼地臉都歪了。


    “老板,當時你把我撿迴來的時候,怎麽說的?”


    阮長風露出蛋疼的表情:“我說,包吃住,配電腦,遊戲隨便玩,完成工作就行。”


    趙原一攤手:“我玩遊戲不是在完成工作嗎?”


    阮長風歎了口氣,眼角耷拉下來:“我知道,我一說什麽‘這對你的身體好’你就要炸,你也不相信這世界上有誰真的是為你好。”


    “我沒有這個意思……”


    “你是我和小米很重要的朋友,你的生命很有價值,”阮長風道:“趙原,我們沒辦法接受因為工作而失去你。”


    “我同意。”小米含糊不清地說:“你對我很重要。”


    “你先把鴨腿放下來再說這話還可信一點。”趙原說:“我覺得我沒有那個鴨腿重要。”


    小米放下鴨腿嘿嘿一笑。


    “好吧……以後除非工作需要,盡量十二點上床睡覺,每天玩遊戲不超過四個小時。”趙原讓步。


    “三個小時。”阮長風說。


    “三個半吧……三個小時不夠啊。”趙原掙紮。


    “兩個小時。”


    “行行行三個鍾就三個鍾吧,你比我媽還狠。”趙原在這頓晚飯麵前妥協了。


    “我可沒有你媽狠,至少不會把你送去網癮中心……”阮長風隨口一說,笑容僵在臉上。


    說漏嘴了。


    “你查過我了?”趙原眯起眼睛。


    阮長風誠懇道歉:“對不起,事務所性質如此,我不能對員工的過去一無所知。”


    小米急忙打圓場:“這個背景調查,哪家公司都得做的嘛……老板也查過我啊,連我三歲尿床都查出來了。”


    “你知道多少?”趙原視線不離阮長風。


    “不太多,隻知道你當年偷爸媽的錢去網吧上網,然後被他們送去網癮戒斷中心,半年後被父母接出來……”阮長風從湯裏挑一塊玉米來啃:“別的就不知道了。”


    “老板,你說謊的時候會通過吃東西或者喝水來掩飾聲音的不自然。”趙原麵無表情地說。


    阮長風歎了口氣:“我還知道你在網癮中心遇到了從小一起長大的鄰居,好像叫……薑煦?”


    小米啊的一聲叫出來:“你今天昏迷的時候一直在喊的煦哥!”


    趙原心中掠過一陣陣酸楚的難過,沒有心思再質問阮長風,放下筷子就迴房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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