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燕然懶懶地睜眼,一天的路程讓她本就疲倦的身體徹底癱軟:“到了嗎?”


    “到了,這裏是雅苑。”玉宸歌抱著懷中的她穿過廊橋水榭,邁入雅閣。


    他將她輕輕放置在雅閣正中的暖榻上,溫熱的地龍散發著春融的暖意,讓人昏昏欲睡。


    “我要沐浴。”燕然起身,解開身上的狐裘披風。這個屋子太暖和了,她沒必要穿這麽厚。


    “你現在應該好好休息,睡一覺,我讓丫頭服侍你沐浴。”玉宸歌看著她滿麵的倦容,不由開口道。


    “我堅持。”燕然已經解開最外層的狐裘,素白的手指勾勒住頸前難看的蝴蝶結:“你還要繼續呆在這兒嗎?”燕然悠悠道。


    玉宸歌瞬間緋色滿麵,再脫下去,她就隻剩裏麵的紗錦了。


    “咳咳。”玉宸歌近乎掩飾地清了清嗓子,隨即轉身道:“那你先準備著,我派人將沐浴用品送來!”說著,就要邁步離去。


    “等等!”燕然叫住他。


    他停步,卻並未轉身。


    “謝謝!”謝謝你將我帶離那個地方,不管你有怎樣的目的,這次你幫了我,我會還你的。


    燕然就是這樣有恩必報的人,這是她為數不多的原則之一,她總是不喜歡欠人情的。


    玉宸歌聞聲,一言未發,隻是加大了邁出的步伐。


    終於邁出雅閣,金光熠熠的暮色在天邊綻放出朵朵五彩的火花。晚霞渲染的光暈中,他的麵色不複方才的溫和,卻依舊沉聲道:“準備沐浴的用品,送到雅閣。她若不用你們,你們就在外麵候著,不得進去打擾。還有,讓廚房做一些清淡的飯菜,做好了溫熱著放好,等她,不,等她沐浴完通知我,我陪她一起用膳。”


    “諾。”身為羽衛唯一的女子,漪瀾帶著手下的丫頭們乖巧應是。


    玉宸歌吩咐完畢,飛身離去,落足於一牆之隔的高樓頂閣上。冰冷的仿佛失去溫度的聲音靜靜響起:“查燕國事變的詳細內容,我要知道全部!”


    高閣內頓時少去一抹氣息,羽一已經離去搜集信息。他從未見過這樣不帶一絲表情的主子,太恐怖了!


    羽衛離去,玉宸歌靠著西麵的窗扉,空若無物的目光投注到不知名的遠方,他似乎什麽也沒想,又似乎在思考著什麽,那樣的專注。


    雅閣。


    散發著淡淡香氣的紫檀浴桶中,燕然將自己徹底沉入水底。她需要好好想一想,接下來的路該怎樣走。


    她剛才照過鏡子,這具身體的麵容與自己沒有半點相似,很明顯,她不是這具身體的原主,原主在經曆那般的折辱後恐怕早已香消玉殞。


    燕然唿出一口氣,串串氣泡躍出水麵,迫不及待地擁吻著空氣。脫衣的時候,她看到了自己身上的傷痕,在古代,自己這樣的女子怕是隻能被稱作殘花敗柳,蕭瑟一生。可她不是她,她會珍惜這來之不易的新生,上天給予的機會,她從不會浪費。


    嘩的一聲,燕然冒出水麵。眼底的迷霧已被堅毅取代。她是華國最年輕的上尉,她的字典中絕無退縮二字!


    高閣內,玉宸歌麵無表情地看著手中剛剛呈上來的情報:“羽一,告訴漪瀾,我不去陪燕然用膳了,讓她好生侍候著。沒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高閣一步,你也是。”


    “諾。”羽一斂眉遵從,離去前擔憂地看了主子一眼,他從未見過公子這般模樣。


    玉宸歌的唇角勾起寡淡的弧度,果然,他還是遲到了嗎?他以為隻有楚鈺一人,卻不想魏國、韓國、包括那位燕國的相府公子,竟然都牽涉其中。


    幾不可聞的歎息聲中,他將手中薄弱的絹紙撚放在地龍的火槽,跳動的火苗下隱爍著斑駁的字跡:公主燕然,夜侍四主,燕、楚、韓、魏四國當權者,均牽扯其中。


    玉宸歌看著已經化為一堆廢墟的殘屑,枯坐良久。


    圓月升起,雅閣內一片靜謐。


    燕然在夢鄉中迴到了過去,那還是她上一世的情景。


    她沒有享受過玩具和棒棒糖的童年時光,有的隻是做不完的功課和遠非她那個年紀能夠達成的訓練任務。她沒有經曆過恰同學少年的無憂歲月,有的隻是一次次加重的課業負擔和那人給她的加倍的訓練任務。她從不像別的孩子那般親昵地喊著爸爸,她隻是冷靜地稱唿那人為父親。她的命運似乎生來就已注定,她順著父親的期許,成為了華國最年輕且是唯一的女上尉,然後在任務中殞命。從踏上這條路開始,死神就已然常伴左右,最終的結局早已能夠預料。她想,哪怕她死去,父親也隻會端著威嚴的麵孔,說著千篇一律的客套話:為國捐軀,死得其所。


    可她看到了什麽?她看到的是父親已然花白的頭發,和傴僂的身影。她分明記得最後一次任務照例匯報情況時,父親那依然矍鑠矯健的身姿。


    看著父親幹癟的手指一遍又一遍輕撫著手中的相框,相框中早已泛黃的相片鐫刻的是她那年大學畢業的身姿。燕然忍不住上前,她要告父親自己一切安好。卻在即將接觸的一霎,猛然被莫名的力氣拉迴。


    當黑暗再一次將自己吞噬時,她似乎聽到了父親的囑托:活著就好。


    銀色的月光透過窗扉傾瀉而下,靜靜點亮她腮邊氤氳的淚痕。


    燕然再次看到的場景不是現代的父親,而是陌生又熟悉的營帳。她似乎迴到了昨日清晨她穿越而來的地方。


    堆疊的紗帳內,曖昧的氣息肆意發酵,帳中的女子麵色慘白,似乎已無了氣息。縱使從未經曆過,看著這樣不堪入目的場景,燕然也隻覺得厭惡。


    就在她想要轉身離去時,卻被一股吸力吸入那名女子的軀體。燕然拚命掙紮著想要清醒過來,她知道這一切都隻是夢。可一切都隻是徒勞,她無法掙脫噩夢中禁錮自己雙手的男子。


    近乎絕望中,一股暖流從額頭沁入,她終於得以擺脫夢魘,安然入睡。


    玉宸歌坐在雅閣的暖榻前,望著她緊蹙的眉頭和突然慘白的麵頰,溫熱的手掌不自覺地附上她的額頭,幫她抹平眉間的峰宇。


    午夜的月光下,他低頭在她耳邊呢喃:“莫怕,我在你身邊。”


    望著她漸漸舒展的眉梢,玉宸歌唇角彎起淡淡的月牙兒。他守著她,和著初夏的月光陪伴在她的左右,任夜色從指縫寂靜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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