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源很少生病。


    泉源很討厭醫院,就算生病了也自己扛過去。


    泉源家沒有包括感冒藥、胃藥、防暑藥等等等等一係列的藥。華蓉和華夏倒是有可能買過,但是泉源平常真的很寵他們,把他們當成這個家的一份子,從來不隨便進他們的房間。昨天發生了那種事的情況下泉源更加對那個房間諱莫如深,她也不可能打電話去詢問華蓉——泉源忽然想到如果華夏真的打定主意要跟自己絕交,那麽恐怕自己也沒有辦法在這裏繼續住下去了。


    這裏離華夏工作的地方近,華蓉也喜歡這邊的環境,房子可以留給他們——泉源對誰都沒有說,她有一份遺囑,財產受益人上有華蓉的名字。這些當然都是悄悄地做的。泉源的生活其實很乏味,她覺得自己的生命中隻有那麽幾個重要的人,她想要掏心掏肺地對他們好,但是又害怕他們被自己的熱情嚇到。因為這樣,財產的大部分都標明要在自己死後捐出去,留給朋友的其實是少部分。


    泉源很有錢,其中絕大部分都不是自己賺的,所以她覺得自己很貧窮。


    靈魂貧窮。


    她認為自己是菟絲子,攀附在別人的身上吸食血肉。她每時每刻都對身邊人懷抱著歉疚,覺得自己是他們的包袱,覺得自己無時無刻不在欠他們的債。


    這是種病態的想法,泉源自己也知道。她的生活看起來太過消沉,這非常糟糕。


    可是也沒有辦法。


    朋友們覺得她溫柔可靠,但是沒有人知道她是在用溫柔的一麵吸引他們的注意,渴望他們靠過來給自己溫暖;而可靠的那一方麵……則是在還債。


    泉源又莫名地陷入沉思。


    劉雲感到非常不爽。


    苦肉計都使出來了卻得不到關注,這種感覺不能更苦逼。她哼哼著:“泉小源,泉小源……”


    泉源又猛地迴過神來:“對不起,有點累……”


    “你平常不這樣吧?”


    “嗯?”


    “突然就陷入妄想境界,呆萌呆萌的,要小心被別人拐帶啊。”


    “我是在傷春悲秋。”泉源的內心又湧上那種無可奈何的情緒,自暴自棄地說冷笑話。劉雲卻真的哈哈大笑了,笑得就像半個小時之前她暗挫挫嘲笑過的笑點跑偏的賀晨曦一樣愚蠢。


    泉源傷春悲秋的氣氛完全被她攪散了,心裏歎口氣,去冰箱搞了酸奶迴來:“喝點酸奶?我下去給你買藥。”


    劉雲哀嚎:“不要在我麵前提任何可以入口的東西,光是聽我就覺得自己要爆掉了!”


    泉源哭笑不得,看見她那副嘴臉又很想刺激她一下:“那藥算不算?”


    劉雲:“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泉源:“我很快就迴來。你有習慣吃的藥嗎?”


    吃絕對是禁語。


    劉雲發出痛苦的慘唿,淒厲得不行,彎腰穿鞋的泉源覺得自己渾身的寒毛都立了起來,她轉過身就看見劉雲一手扶著肚子一手作挽留狀跌跌撞撞地朝自己走過來,嚇了一跳——比剛才嚇得還厲害。


    劉雲說:“親愛的不要拋下我一個人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泉源怔愣了一下,覺得劉雲是在扮演一個慘遭始亂終棄的孕婦,她心想劉雲的頻道也換得太快了。


    泉源冷酷無情地說:“我去給你買墮胎藥。”


    劉雲發出一聲慘唿:“不!!!!!讓我留下她!!!!!讓我為你生個孩子!!!!!”


    泉源被她尖叫得頭疼欲裂,耳朵一陣嗡響,對劉雲投入的演技實在無話可說又敬謝不敏。


    “劉雲……”


    劉雲自己其實也被自己投入的演技嚇到了。不,在泉源麵前把這麽*扯淡的自己暴露得這麽徹底根本不是在計劃中。她跟劉曉曉兩個人瘋起來的時候就像一對神經病,但是這麽早就讓神經病出場顯然也讓劉雲陷入了尷尬境地。


    她的臉皮本來有一米厚,劉雲覺得這個意外直接把它磨平了半米。


    “哈哈……”劉雲幹笑:“我們還是把她流掉吧。”


    “……你去坐一會兒,不能躺,我很快迴來。”


    “不要走……我一個人待在陌生的地方可害怕了……”


    畫風又變了。


    泉源覺得自己幾乎要把這輩子的省略號一口氣全部用光。


    “留下來陪我嘛親愛的,孩子這種東西隨便消化消化就可以拉出去的就不用特地買藥了。”


    泉源懂了,這次轉的是恐怖片。她不再試圖去跟劉雲交流。她聽說人在吃飽的時候血液會集中在消化係統附近,全身能量都用來消化,大腦供血不足所以會感到困。那麽因為吃太飽變成白癡之類的也是可以理解的。


    她問:“車鑰匙呢?”


    劉雲做出一個頭上點亮了燈泡的神情,然後從口袋掏出車鑰匙,扔進嘴裏做了一個吞咽的動作:“我吞掉了。”


    泉源真有那麽一瞬間擔憂劉雲會蠢得把車鑰匙吞掉,但是馬上又覺得劉雲的喉嚨應該沒有那麽具有包容性、那麽寬闊。


    劉雲得意地笑:“剖腹產吧。”


    泉源問:“你到底有沒有胃疼?還是也發燒了?”


    “沒有,都沒有。”


    泉源皺眉。


    劉雲馬上改口:“隻有一點點胃疼,真的,你給揉揉吧,揉揉就好了。”


    泉源覺得自己會揉爆她的胃。


    劉雲雙手翻了花兒,鑰匙就出現在了她手心上:“開心點嘛,你看我給你變魔術,我是想逗你高興啦。”


    泉源實在沒有辦法昧著良心說自己很高興,但也確實沒有很不高興。她怕劉雲是不想麻煩自己買藥才裝作完全不難受,又看她並不太像難受得很,於是說:“實在難受的話自己下去買藥吧。”


    劉雲小狗似地點頭:“嗯嗯。”她拉住泉源的手,一路領著她走到臥室然後把她推到床上:“睡覺。”


    實在沒有辦法形容。


    泉源真是佩服死劉雲這種一秒鍾變身的本事了。剛才還奇葩得像是有病,一眨眼就變得成熟理智又可靠,一副讓人信任的嘴臉。雖然她現在雙手撐著泉源的床俯身半壓在泉源身上——這個姿勢實在有點不太對勁——但泉源隻是默默蹬掉拖鞋,伸手扯被子。


    她直覺現在還是不要跟劉雲深究這個姿勢得好。


    剛才那個神經病劉雲完全不見了。她摸摸泉源的額頭:“有一點燒,你睡一覺,我去給你拿冰貼貼上。”


    “謝謝。”


    劉雲又扭開了:“人家還懷了你的孩子呢,一定要快點好起來啦~”


    明天早上就拉掉的孩子嗎?


    泉源被自己的聯想惡心壞了,也確實疲累得不行,閉上眼睛不理劉雲。


    劉雲湊過來給她脫外套,她就抬手讓她脫。


    理論上來說對於才認識幾個小時的陌生人泉源其實應該更加戒備一點的,但劉雲就像是除開人類以外的另外一個物種,實在讓泉源提不起興趣來戒備。


    劉雲把泉源的外套掛到衣櫃裏的空衣架上,然後對泉源說:“來脫褲子吧。”


    泉源黑線。


    收迴剛才的話,還是有點危機感比較好。


    她坐起來下床找了睡衣,準備拿去浴室換,順便洗個澡。


    劉雲又問:“幫你搓背?等等等……開玩笑,”她從衣服口袋裏掏出一包小藥片:“你去看看你需要吃藥不,我給你放洗澡水。”說完殷勤地幫泉源開空調調溫度然後哼著歌去浴室放洗澡水。


    泉源也就隨她去了。


    她研究了一下藥片,完全看不出來是什麽藥,看得出來才怪了。估計是消炎的吧。另外一包隻有兩片,倒是寫了退燒的。泉源都不太想吃,覺得淩晨掛的針應該還沒有被消耗完。但最終她還是把寫了一天三次一次一片的藥片隨便掰了半片來吃,否則劉雲一定又要作怪了。她吃完了藥,劉雲也放好水,喊她去洗澡。


    這次劉雲沒有死皮賴臉地表現一下自己想要賴在浴室不走的意願,也不知道是她開玩笑的底線在這裏,還是看出泉源已經困倦得不行所以沒再逗她。


    泉源泡了一會兒又衝了衝很快就出來了,大約也隻用了十來分鍾。泡了熱水澡之後感冒帶來的沉重感消退了不少,倒是更加困了。


    她出去的時候劉雲坐在浴室的沙發等她,手上研究著泉源隻吃了半片的藥。劉雲覺得既然泉源不想吃就算了吧,省得又影響她心情。所以隻是撕了一張冰貼過去貼在她的額頭:“你睡吧,我陪著你。”


    “你也迴去休息吧。”


    “不要趕我走啊我還懷著你的孩子!”


    “……那麽你在我這裏睡一會兒?”她知道昨天晚上劉雲一直在陪床,醫院的環境她知道,那種情況下劉雲不可能睡地好。劉雲已經打了好幾個哈欠了。泉源知道劉雲之前說自己家亂得不行要睡在這裏的話一定是玩笑,劉雲是不放心自己。


    是因為感受到劉雲的善意,泉源才對她格外寬容。


    但雖然並不抵觸,也做不到太親密。


    泉源說叫劉雲在這裏睡一會兒的時候是有點猶豫的。


    這個房子是小躍層,弄了一間主臥兩間客房,其中一間客房華氏夫婦常駐,還有一間其實很少用到,所以沒有怎麽整理。平常會睡在泉源家裏的除了華蓉華夏就隻有賀晨曦了,賀晨曦來的時候是跟泉源睡的,她喜歡兩個人抵足夜談的親密。


    總而言之,現在劉雲能夠睡的床就隻有泉源的這一張了。


    泉源猶豫了一會兒,覺得劉雲雖然看起來口花花,但其實是個正直的人,於是說:“櫃子上麵有被子,再拿一床,你也睡一會兒吧。”


    劉雲看出泉源對兩個人一起睡還是有點抗拒的。她雖然總是想在各種方麵調戲一下泉源,但也不是分不清情勢的傻瓜。她說道:“我去看會兒電視。”


    泉源最終沒有說謝謝,她嗯了一聲翻身睡了。


    劉雲幫她拉好窗簾關好門,然後到客廳開了電視。


    她朝泉源的臥室方向看了一眼,為自己大方得體又有風度的行為狂點了一萬個讚。


    情聖絕逼說的就是我這種人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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