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愚蠢的妹妹喲。


    劉雲無比慶幸聽到劉曉曉愚蠢發言的並不是泉源。


    她幹脆利落地掛斷手機,然後對護士露出一個爽朗的笑容:“嗨,美女。”


    在劉曉曉知道劉雲性向的前提下,一直覺得劉雲在對待女性的態度上過於輕浮。她總是用自己熱情爽朗的笑容去吸引別人的眼球,在別人不自知的情況下調戲著別人的視覺神經。過度自來熟,過度散發荷爾蒙。


    劉雲覺得冤枉。


    你是在嫉妒我人見人愛吧花兒。劉雲捏住劉曉曉的臉認真地問過。


    劉曉曉用無比嫉妒的眼神看著劉雲:臭流氓。


    劉雲哈哈大笑。


    她沒告訴劉曉曉,笑容是一種武器,是一種偽裝,是一種身處社會中必要的自我保護手段,是一種不可或缺的融入集體的工具——當然也有可能是積重難返的臭流氓天性:劉雲的父親挺能拈花惹草的。但總之,劉雲露出漂亮笑容與說出漂亮話的時候都並沒有惡意。


    做點讓別人高興的事情有什麽不好呢?


    讓別人喜歡,沒什麽不好的。


    就像她叫了給泉源掛針的護士美女,這個護士覺得高興就很有可能會對泉源額外照顧一些。這是一種雙贏的事情。


    劉雲這個身處常人世界的異類,她依靠著自己雙贏的才能,灑脫得光風霽月,很少會讓人感到厭惡排斥,也很少有人能夠洞悉她並不隱藏的秘密。


    她知道怎麽保護好自己。


    很清楚怎麽在追求的範圍之外得到別人普通意義上的好感。


    她懂得分寸,又知情識趣,即使知道她性向的女性也願意跟她交個平常的朋友。這是許多人做不到的事情,但劉雲得心應手,她在人際關係上就是有這樣無師自通的天賦。


    但其實這也沒什麽難的。如果你了解一個群體,又不把她們當成競爭對象,自然很容易就能捕獲她們的好感。


    從這個角度上來說要辦到這件事情又好像很難。


    同行是冤家的俗語很好地描述了陌生女性之間的關係,她們在對異性的競爭上永遠是彼此的對手。從科學角度來說同性之間的這種敵意來源於將自己的基因向下一代傳遞的意願,雖然現代社會中繁衍的壓力已經遠遠沒有那麽大,但這種本能還是延續了下來。


    通常,人們認為這種本能隻對雄性具有深遠的影響。人類的世界裏男性因為這種本能總是在同性麵前顯得很有攻擊性,他們比拚力量和才華,在某種意義上像是相爭的獅子一樣不死不休。


    劉雲並不這麽認為。


    女性也同樣有繁衍的渴望。否則她們為什麽要在戀愛與婚姻中跟別人競爭,又為什麽千方百計地討好自己的情人與伴侶呢?


    跟男性不同,在這種本能的驅動下女性使用的競爭方式更加原始。她們裝扮自己,爭奇鬥豔。


    這似乎有些違背自然的規律。


    在動物界裏更加美麗的總是雄性。有著華麗尾羽的是公孔雀,有著漂亮鬃毛的是雄獅,有著壯麗鹿角的是牡鹿……而在人的社會裏,使用這種絲毫不能使自己進步的競爭方式的卻是女性。


    劉雲很同情女性。她覺得這個群體一直受到欺騙與壓抑。在社會的進化中,男人們把那些對自己有力的競爭手段全部搶奪走了,他們的武器是智慧、力量、權勢、地位……這讓他們漸漸地在這個社會中成為主角。而女性,他們留給女性的手段則是如何取悅男性群體,癡傻地甚至毫無自尊地追逐他們的審美並在同時互相傷害。男性在緩慢地運作著這個巨大的陰謀,使得女性成為了依附男性的菟絲花,使得女性的社會進化被強行延緩了數百年。


    劉雲不喜歡男人。


    不是單個的男人,而是男人這個群體。


    劉雲把他們當成敵人與對手。


    這個認知從產生到成熟的過程是非常漫長的。


    在年少的時候劉雲還沒有那麽確切地弄明白自己的意願。那時候她看不起跟自己相同性別卻嬌嬌弱弱的那些女孩子。她以自己能夠切入男孩子們的群體為榮。她做跟他們一樣的事情,認為這是一種勝利。


    後來,漸漸地,她明白了這種心情的由來。她並沒有把男性當成伴侶的人選,而把他們當成同行,當成偶爾可以惺惺相惜的敵手。而當他們聚集起來,作為一個群體存在的時候,劉雲又會憎惡他們。


    劉雲認為是他們強行對女性做了精神上的閹割,使得女性的潛意識裏永遠有一種揮之不去的自卑,使她們不敢競爭、不敢把這個世界握在手裏。


    劉雲是在那個時候突然明白自己是沒有辦法喜歡上一個男人並且跟他組建家庭的,她不喜歡男人,喜歡男人對她來說像是一種侮辱。


    認識到這一點的劉雲並沒有覺得恐慌害怕,她隻是有點迷茫。


    那麽她應該跟什麽樣的人共度一生呢?


    女人嗎?


    她總是覺得自己應該像是男人一樣娶個媳婦。其實就像粗心的劉曉曉一樣,一直以來劉雲也被這種想把自己偽裝成男性的慣性欺騙了。她從來沒有想過自己到底是不是喜歡女人,她隻是不服輸地表現得像個男人,然後漸漸地要像男人那樣娶個妻子的念頭就在她的靈魂裏生根發芽。


    在大學裏她第一次談了戀愛。


    那是學生派頭十足的戀愛,充斥著柏拉圖式的高尚和白薔薇般清純的刺痛感。然而這場戀愛對於劉雲來說卻是徹頭徹尾的折磨。


    她發現自己似乎也不喜歡女人。


    用更加成人的描述來說,劉雲發現自己對女人也沒有衝動。


    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她認為自己是獨身主義者,是個性冷淡——或者是個自戀的變態也說不定。後來有一天,劉雲喝了點酒,對著電腦把自己的事情說給了一個朋友聽。


    對流雲來說這並不是傾訴,而是在闡述事實。


    朋友聽完了她的自白以及戀愛的經曆,在網絡那頭敲下一行字:你還沒有遇見喜歡的人。


    哦,那要怎麽才能遇見喜歡的人?劉雲問。


    遇見就知道了。朋友說。


    我經常能遇見喜歡的人。劉雲很不服氣。她總是有種優越感。因為當她認為自己擺脫了製約人類社會發展的原始衝動,一門心思專心學業的時候,別人正在為感情的事情焦頭爛額。劉雲拒絕承認自己在感情上是個失敗者。她認為自己是第三性人,那種擺脫了男女性別的差距、不受繁衍約束的進化了的新人類。


    網絡的那一頭,劉雲沒有見過的朋友——她或者他比劉雲要大上幾歲,字裏行間都體現出歲月磨礪過的睿智。


    她或者他說:你沒遇見過。你是個很嚴苛的女權主義者,你看不起男人也看不起女人。認為自己是先驅,是聖徒。但其實你隻是中二期還沒過。


    網絡那一頭的朋友幾乎在一瞬間就一陣見血地指出了這個事實。


    劉雲鬱悶極了。然而她自己迴顧了自己的發言,覺得似乎還真是這樣。


    最終她隻是迴了個省略號。


    過了一會兒又說:好吧,我還沒遇見喜歡的人。


    怎麽才算遇見了喜歡的人?


    遇見就知道了。


    等於沒說。劉雲說,我去睡了。


    網絡那一頭卻沒有說晚安。


    劉雲的朋友說:你認為喜歡女人是種罪孽。


    怎麽可能?


    劉雲樂了。


    雖然看起來對男女都沒有衝動,但劉雲仍舊把自己規劃在同誌圈裏。因為她無法想象跟一個男人生活在一起,但卻能夠忍受一個女人陪伴在身邊。


    劉雲從來不為自己的性向感到恐懼。


    恐懼是弱小者的行為。


    坦然麵對真實的自己才是一個有責任感的人。


    所以她也總是自省,總是通過別人的眼光審視自己。


    你怎麽這麽想?劉雲問。


    因為我覺得你認為如果自己喜歡上了在精神上被閹割了一次的女性的話,就像男人們一樣犯下了罪孽。就像一個正常男人會在道德約束下避免與幼女發生性關係,但其實沒有長成也沒有被別人染指的處女對他們的吸引力是非常巨大的,可是自我約束力會消除他們的性衝動。你也一樣,你過於強大的超自我會阻止你對女性發情。


    ……


    劉雲再次在輸入欄輸入了省略號。


    你要改變自己。


    劉雲的朋友很快就迴複了。


    多去了解別人的想法。放低姿態來看看身邊的世界。你不是最聰明也最特殊的那個,你的高傲會刺激你的道德感。過於強烈的超自我會攻擊你的人格,你聽過強迫神經病症嗎?那時候你就真的是神經病了。


    你在開玩笑吧。


    對方很快就迴複了。


    我在開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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