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五盞的射燈,緊挨著,走在這台階上,讓人壓抑得不行。低頭看下去,燈光被黑暗轉眼就吞噬了,見不到底。


    空蕩蕩的,除了黑暗和腳下的台階,陪伴人們的便隻有那“沙沙”的腳步聲。


    不知不覺,這幾人已經走了有兩小時,每每朝下看一眼,都是看不到邊際的黑暗。人最怕的便是這種感覺,一條看似永遠沒有盡頭的路,行走在這裏,崩潰是會隨時來臨的。


    “你究竟是想把我們往哪裏帶?這種鬼地方,老子多一分鍾都不想待了。”說著,最前麵的超子已經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這條台階本就很窄,他這一停,整個隊伍便都停了下來。


    “不知道。”老刀的迴答簡單而幹脆,他的確不知道這是哪裏,他已經不是當年那個冷血而又堅強的老刀了,從昆侖底下那口棺材裏爬出來的時候,他就知道自己再也不是當年的那個他了。


    “那你把我們弄來是幹嗎的?”


    “不知道。”迴答依舊是這三個字。


    超子想發作了,他已經受夠了,不僅是超子,就連一向淡定的卓雄也想發作了。查文斌趕緊攔住這兩人,他試圖把眾人心頭那壓抑的情緒平複下來,因為就連他自己都覺得有些難受。


    “你們不覺得奇怪嗎?這山並不高,而我們一直在朝下走著,按照這個距離走,我們現在都已經在地下很深處了,可是周圍的溫度並沒有發生任何變化,空氣裏的含氧量也沒有對我們的唿吸造成任何影響,這倒讓我想起了一件事。”


    “什麽事?”


    “走不完的台階,隻有在一個地方有,那便是通向陰間的道路。據說有的人,在下樓的時候,會突然發現這台階怎麽走都走不完,於是他便一直往下走,一直往下走,到了第二天,人們在一樓的樓梯口,發現了他的屍體。”


    查文斌接著說道:“這和鬼打牆不一樣。鬼打牆,人走的最終結果是一個圓,而我們走的是台階,一個通向無底深淵的台階。下樓的人,永遠都會往下走,而不會迴頭,因為他的出口是在下方。但是你如果再迴頭往上走,又未必能找到迴去的路,於是便被困死在這看似簡單的台階之上,簡單點說,這就是一條通向死亡的台階。”


    死亡,這是每個人都需要麵對卻又恐懼的詞匯。


    “那我們就被困在這裏了?”超子有些怒不可遏,並不是他怕死,而是不願意死得不明不白。


    查文斌轉過身去看著老刀,現在這張臉是熟悉而又陌生的,老刀的目光並沒有閃躲,兩人就這樣對視著。


    “現在,可以告訴我,為什麽帶我來這裏了嗎?”


    老刀破天荒地冷冷一笑,道:“以你的能力,還能看不透嗎?”


    查文斌也冷冷一笑:“你不是老刀,我算過,他早已離開人世,而在你的身上,我能感覺一絲熟悉的氣息,攤牌吧,我不喜歡這樣猜來猜去。”


    “哈哈!”老刀突然狂笑起來,“查文斌!你知道這是哪裏嗎?這是死亡之淵,這裏是土伯的道場,沒有你,我便開不了這門,開不了這門,我就迴不去,我迴不去,你們誰都別想迴去!”


    “我和這門有關係嗎?”


    “有,太有關係了,想知道那個該死的老頭最終是什麽下場嗎?”


    “哪個老頭?”查文斌雖然不解他說的是什麽,但肯定的是,他明白,這件事或許八成真的跟自己有關。


    “對,我差點忘記了,你們失去了那段記憶。查文斌,我不得不說,你們的命真好,想找迴那段記憶嗎?想的話,就去這下麵找,他不過是土伯的子孫罷了。”


    查文斌笑道:“鬼帝土伯,那麽你又是誰?”


    “我是誰?哈哈,我如果告訴你這個廢物,如果不是你,一切曆史都會被改變,你信嗎?你沒有選擇的餘地,如果你不繼續,我毀了,你自然也就毀了!你可以死,但是我不能死,我死了,你也就隨著我去了。這輩子,你都別想明白,下輩子,下下輩子,你也都不會明白!”


    “你給我去死吧!”超子再也受不了了,不知何時,他已經衝到了老刀的身邊,對著他那狂笑的身軀,狠狠地一推,這台階本來就很窄,又沒有欄杆,老刀的身子一個趔趄,瞬間消失在了黑暗裏,可是在這個空蕩蕩的世界裏,老刀的笑聲卻依舊響亮,隻是那笑聲越來越弱,越來越遠,竟真的像是跌進了無底的深淵。


    “超子你瘋了,這是殺人你知道嗎?”卓雄抓住身子有些顫抖的超子吼道,這可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就這樣被他推下去了。


    “不是人,但是他也不是鬼,真正的老刀已經死了,他不是老刀,隻是我很奇怪,我看不透他。”查文斌蹲坐在地上,眼神有些迷惘。


    “那現在呢,我們該怎麽辦?迴頭,還是繼續走?”卓雄問道。


    看著這四周光禿禿的牆壁,抬頭向上看看,再向下看看,始終是黑暗,查文斌的心頭第一次不知道方向在哪裏,突然他站起身來說道:“我們幾人兄弟一場,我要走的是一條危險的路,我不能帶著你們去冒險,如果,你們可以走迴去,就繼續往迴走,記得出去後幫我照顧好我兒子,但是如果發現向上走已經超過了迴來的距離,就不要再走了,那麽我也會在下麵等你們。”


    說完,查文斌朝著旁邊的黑暗,縱身一躍,所有人都還沒來得及反應,他就這樣消失了,連哼叫聲都沒,查文斌就這般離開了。


    那段話,算是查文斌的遺囑嗎?留下驚愕而無措的三人,超子是第一個反應過來的,他也要跳下去,就如在那瀑布頂端的時候,他想追隨查文斌而去那般,還是卓雄拉住了他。


    “放開我,如果你們怕死,你們可以上去!”


    “啪!”這是卓雄第一次動手,他狠狠地給了超子一個巴掌:“文斌哥是怎麽說的,讓我們找出口,如果找不到,他會在下麵等我,不是我怕死,是我得聽他的話!”


    人總說上山容易下山難,可這向上的台階,走豈是那麽容易?


    一步一步地拾級而上,每一步,都是那麽讓人難以接受。他們就這樣莫名其妙地被引到了這兒,查文斌又那麽莫名其妙地跳了下去。如果,超子不動手推老刀,查文斌會不會走?可是,這個世界,沒有如果!


    道的存在,是不會拘泥於過去與未來的,是不會拘泥於生和死的,它的存在,無時無刻,它的存在,遍布每一個看不見的角落。是地獄也好,是死亡也好,查文斌都已經做好了準備,循環到死的台階,永遠都是走不出去的,一如他們現在遇到的一切。


    人就是這樣,明知道是個死循環,還是會去走,還是會去試試,殊不知,當從終點又重新迴到原點的時候,隻需要站在外邊看一眼,便明了。


    查文斌走的這條路,便是如此。


    他從這個“老刀”的眼神裏,看見了一點東西,可那點東西是什麽,隻有他自己明白。於是他便選擇了這樣一條路,如果他查文斌真的走了,這個世界是不是真的會停止。


    第247章 熟悉的人,熟悉的空間


    看著手上的表,時間已經過去四小時了,雖然通常是會說下坡的路走起來會比上坡要快,但這個速度對於他們幾人而言,是不成立的。


    一開始抱著冒險和未知的態度,他們下這台階的時候走得並不快;相反,迴去的時候幾乎是用跑的。此時時間已經六點多了,按照這個季節,天也應該早已大亮了。


    抬頭看著天空,並沒有一絲亮光從頂端投射下來,這裏就像是一口永久漆黑的井,而井蓋在你親手打開之後,又嚴嚴實實地合上了,或者幹脆說,那口井的井口已經消失了。


    這是一個多麽讓人絕望的結果,或許查文斌早就已經看明白了,所以,他選擇了另外一條“路”,一條未知的,甚至有可能直接喪命的路。


    他敢跳,並不代表他不怕死,而是他明白,以那個“老刀”的身手,又怎會輕易地就被超子那麽一推就給推下去了呢。那種狂笑,是嘲笑,是一種赤裸裸的藐視,於是他決定放手一搏,隨那人而去,既然進來了,又有幾分把握是打算活著迴去的?


    就和那通向地獄的台階一般,人之所以會被這種看似簡單的台階循環到死的原因,是因為人始終是在台階上來來迴迴,因為他的腳下隻有這一條看似是路的路,人從未去想過離開這條路,離開這條台階會是怎樣?因為擺在人的麵前,如果有一條看得見的路,人是不會去選擇其他路的,這就好比起了大火的高樓裏,隻有當被火勢逼得無路可逃的時候,那些平日裏看似膽小的人才會選擇用跳樓這種方式來逃離,雖然人知道從這樓上跳下去生還的概率同樣很渺茫,但是他照樣會去選擇。


    在絕境裏,選擇另外一條路,是因為人已經無路可走。如果這條看似可以走但是永遠都走不通的路一直存在,人就會一直走,一直走,一直走到死亡。


    迴頭看看,路還在,可是這條路已經不是原來的路了,就像世界上你不可能兩次跨進同一條一模一樣的河流一般,迴去的路也依然不是你原來走過的路。


    一條簡單而又複雜的台階,一個無限循環到死的空間,一個看似簡單卻又沒法參破的道路,這就是那位能被稱為“鬼帝”的人替世人修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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