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港黑現在的兵力,要對抗橫濱的所有組織幾乎是不可能的。”太宰攤開了桌麵上的一張勢力分布圖,握筆在上邊畫了幾行標注重點,神色冷淡地向我分析道,“最好的辦法就是不插手,隔岸觀火,盡可能地保存我方實力。”


    “等到他們彼此之間征伐消耗得差不多了就一舉殲滅,黃雀在後。”


    ……更不用說還會有白麒麟的介入。


    “但是你也知道,就算我們有意避開紛爭,人員還是會出現傷亡的。”我俯下身雙手撐住桌麵,盯著分布圖上的作戰路線認真思索,“要布置陷阱嗎?”


    ……誘哄敵人去攻擊他們的對家麽?


    “當然了,總是要有人為了勝利而犧牲的啊。”太宰輕飄飄地落下了一句,把玩著手中的鋼筆,幽邃暗沉的眼眸裏映不出任何倒影,“嘛,隻要所有人都死了,這場戰爭自然也會結束了。”


    “……你是認真的嗎,哥哥?”


    可我居然毫不懷疑他會這麽做。


    “我開玩笑的。”太宰淡淡地笑了一下,隨即側眸朝我望過來,靜靜地凝視著他此生最愛的人。


    ……哪怕對方一點都不明白。


    他放輕了聲音對我說道,“隻要千洛你不喜歡,我就不會那麽做。”


    我定定地看了他好一會,直到有細微的疑惑緩緩爬上他的臉龐,才慢吞吞地向著少年伸出了手攤開掌心。


    “?”哥哥眨了眨眼,然後歪過腦袋一臉好奇地觀察著我的表情,同時聽話地把自己的手搭在了我的掌心上,安靜地等待著我的下一步舉動。


    我捉住了他的手五指並攏,沒有弄疼他,卻也牢固得沒有讓他掙脫,接著在他猜出了什麽麵露一絲驚訝的時候,彎下腰在他的手背上小小地啄了一口。


    啾地一聲清響。


    在這個滿是沉默的房間裏竟是蕩起了一絲迴音。


    太宰呆住了。


    他傻愣愣地站在那裏,大腦一片空蕩蕩的,什麽都消失了,就像是有人拿起橡皮擦掉了他的思考,又或者是用迷魂湯強灌他喝下,臉上的表情懵懵懂懂,宛如一個迷路的孩子般茫然無知。


    柔軟的觸感,溫熱的氣息,若有若無的親近,偶然間無意蹭過的細膩肌膚,無一不在挑逗著他懸於線上的神經。


    封鎖內裏的理智之鏈轟然崩斷,長久以來層層疊疊累積起的情感,與藏於深處那不可言說的嫉妒之心,宛如暴發的山洪傾瀉而下,就要將他淹沒窒息。


    ……你什麽都不懂,仿佛天真又單純的孩童,無知無覺地對他人揚起救贖溫暖的笑容,無知無覺地在想要捕獲你的獵人麵前露出致命的破綻。


    ……你就是一朵含了毒性的罌/粟花,一朵隻屬於他的罌/粟花。


    等到意識終於從沉寂的汪洋大海裏掙紮著浮出水麵,從而清醒過來之時——


    他早已將人推倒在了堅硬的桌麵上,抬起的膝蓋封鎖住少女所有的行動,徹徹底底地把她困在了自己的牢籠中,手掌卻下意識地墊在腦後保護著她。


    矛盾又無解的局麵。


    我麵無表情地看著位於上方屬於哥哥的那張清秀麵容,纖細的手腕被緊緊抓住壓在了頭頂動彈不得,小腿隻是微微挪動便慘遭無情的鎮壓。


    ……不得不說他做的挺好,沒想到隻是本能的反應還能讓人找不出漏洞,看來我教的東西是有在認真學啊。


    哥哥俯下身慢慢地湊近了我,不斷拉近的距離莫名地帶上了一絲緊致的壓迫感,我原以為他是要做什麽,卻不過是抵住肩窩側臉輕輕磨蹭著我的脖頸,像隻貓咪似的在朝我軟軟地撒嬌。


    唿出的熱氣不小心噴灑在我的鎖骨上染濕了一片,細軟的發絲搔撓過光滑的肌膚,偶爾劃過隱藏的敏感點,難受得我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這般近的距離,我甚至能夠清楚地聽見他平緩的心跳聲。


    咚——咚——咚——


    “哥哥,你到底想幹什麽?”


    我忍無可忍地發問,決定他要是再不起來我就一頭撞上去撞扁他的鼻子。


    突然的發聲讓伏在我身上的少年瞬間僵住了身子,似乎終於從虛空外遊神迴來發現自己究竟對親愛的妹妹做了什麽該被亂棍打死的混賬流氓事。


    “千洛……”哥哥僵硬著表情幹巴巴地喊了我一聲,眼底閃過一抹不知所措的慌亂,捏住我腕間的手緊了一緊,然而想到什麽又趕忙鬆開爬了起來退遠。


    我揉捏著有一絲絲疼痛的手腕慢慢直起了身子,淡然的眼神害得對方心中一悚,小心翼翼地站在那裏不敢靠過來,深怕我一發火就直接推門走人。


    ……這還不如揍他一頓呢。


    “對不起,千洛……我不是故意的。”


    知道自己一時之間沒能控製好情緒犯下了大錯,太宰抿了抿嘴,目光心虛地遊移了一陣,然後自知躲不過去,隻好放棄了抵抗低頭向我乖乖地道歉。


    可憐兮兮的,整個人連同每一根頭發絲都仿佛是得不到雨水澆灌的花朵一般蔫了下來,還透著一股悲涼的氣息。


    ……怎麽就沒能忍住呢?說好要耐心等候的,結果都怪千洛太可愛了啊,無時無刻不在誘惑著他打破定力。


    雖說心裏是在懊惱自己不夠理智,但其實對我可能會有的反應還是充滿了期待的……隻要有一點點跡象,不管是生氣還是冷漠,都可以證明預兆的出現。


    然而我卻什麽都沒說,隻是點了點頭接受他的道歉,這事就算過去了。


    於是此刻太宰的心情很複雜,有時候他還真不想要這種百分百準確的預料。


    “迴到先前的話題吧。”我指著桌上的分布圖說,“雖然哥哥你提的建議相當離譜,但也並非毫無可取之處。”


    “擴大紛爭,混水摸魚。”


    中途的這個小小插曲結束,迴歸正軌的太宰歪了歪腦袋,補充完我後麵未盡的話語,“由港黑先行出麵製造混亂,將矛頭對準其他組織進攻,然後悄悄退出躲進幕後操縱,千洛你是這麽想的,我猜的沒錯吧?”


    “但是這個計劃我們需要一個足夠大的誘餌來釣魚呢。”他一邊說著,揚起了頭朝我看過來,碰巧與我對上視線,刹那間彼此都明白了對方的打算。


    “中也會在暗地裏配合你行動的。”


    少年平靜的聲音忽然響起。


    “不用擔心,千洛,異能特務科和軍警都不是白拿工資不幹活的家夥,再不濟還有武裝偵探社的存在呢。”


    我垂下了眼簾,對此沉默不語。


    “那麽,森先生那邊就由我來負責和他匯報情況。”哥哥悄無聲息地走到了我身旁,不動聲色地伸出了手握住我的掌心,“放心去做你想做的事吧。”


    他望著我的目光逐漸溫和下來,牽住我的手,指尖順著縫隙插入與我十指相扣,牢不可破的緊密,然後柔聲細語地告訴我,“一切都還有我在呢。”


    ****************************


    森鷗外背手立在窗前,靜靜地眺望著這座城市遠處的靚麗風景。


    向旁拉開的厚重簾子,有金色的陽光透過窗戶細碎地灑在柔軟的紅地毯上,輕柔地為它鋪滿了一層薄薄的金沙。


    愛麗絲抱著畫板在偌大的房間裏晃來晃去,不斷地調整角度,以尋找到一個最佳的繪畫地點。


    最終她還是選擇了光線極好的一扇落地窗,就坐在林太郎身邊的一張單人沙發上,挨得對方很近,隻要抬頭就能看見他眼底下的那抹淡淡烏青,隨即她把畫板平躺在大腿上打開了蠟筆盒蓋。


    “今天想要畫什麽呢,我可愛的愛麗絲醬?”男人帶著些許笑意的低沉嗓音從上方悠悠傳來,“是在畫我嗎?”


    “是呢,我在畫林太郎哦。”金發女孩毫不猶豫地迴答了他,緊接著在對方露出感動的神情,即將開口甜膩膩地朝她撒嬌之前又補上了一句,“是連續幾天幾夜不肯休息,也不按三餐好好吃飯的胡子邋遢的髒髒林太郎呢。”


    森鷗外不禁苦笑一聲。


    “沒辦法啊愛麗絲醬,最近工作實在是太多了,稍微有點忙不過來呢,沒有顧及到你的感受真是抱歉呐。”他連忙彎下腰抱住女孩的肩膀,用著那種甜蜜過頭的惡心語氣溫柔地安撫她,“就原諒我這次吧,等工作結束了我一定會帶你出去玩的哦,呐,好嗎?”


    愛麗絲抱起雙臂側眸瞥了他一眼,然後又撇開頭略有不滿地哼了一聲。


    “我才不相信林太郎說的話呢。”


    “哎——不要這樣子嘛,就最後再信任我一次吧,我最可愛的愛麗絲醬?”男人雙手合十,麵露一絲誠懇地請求她,“拜托你啦,就最後再給我一次機會嘛。”


    “……真是拿你沒辦法。”像是被奸詐無恥的大魔王給打敗了,勇者愛麗絲隻能不情不願地挪了挪身子,隨後別扭地轉迴了頭又一臉嚴肅地警告他,“這可是最後一次機會了哦,林太郎,如果你還是這麽糟蹋自己身體的話,我可是會把你打暈了直接丟迴床上休息的。”


    “哇——愛麗絲醬好可怕啊。”森鷗外故作驚恐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好似他真的被對方嚇到非常害怕一般,然而他眼底的笑意幾乎要攀上了他的眉梢。


    他笑吟吟地注視著小女孩,“既然如此,為了不被打暈,我隻好乖乖聽話,不能再違背和愛麗絲醬的約定啦。”


    於是愛麗絲滿意地笑了。


    “就是要這樣才對哦,林太郎。”


    咚咚——


    “首領。”守衛在外麵推開了大門,得到應允的中也扶穩頭頂的帽子走了進來,在向正跟幼女玩鬧在一起的變態首領俯身行禮之後才禮貌地發問,“請問您找我來是有什麽吩咐嗎?”


    “啊,中也君,正好你來了呢。”森鷗外笑眯眯地將手搭在沙發背上,從這個角度看過去就像是把女孩圈入了自己的懷抱中一樣。


    他擺了擺手,然後用炫耀似的口吻對最信任的下屬說道,“怎麽樣?愛麗絲醬今天可是畫了我的畫像哦,是不是很像呢?你也認為非常好看吧?”


    中也看了一眼女孩懷裏的那張圖畫,接著點了點頭,表情沉穩地應答,“是的,愛麗絲小姐畫的非常好看。”


    “就和您本人一模一樣。”


    聽著對方這句不是奉承的真心話,森鷗外微眯起眼十分愉悅地笑了。


    “中也君還真是一個誠實懂事的好孩子啊。”聯想到不在此處的某個不讓人省心的學生,他忍不住歎了口氣,“什麽時候太宰君也可以成熟一點呢?”


    一聽到那條惡心青花魚的名字,中也就控製不住地露出了一個仿佛被逼著吃掉冰冷隔夜飯一般的嫌惡表情。


    好在森鷗外此次叫他來的重點不是為了探討自家熊孩子和別人家乖孩子之間的區別……話說這根本就不需要探討吧?


    “中也君對這次的作戰方針有什麽其他的想法麽?”


    中也先是愣了一下,“我的想法嗎?”


    “大概是率先出擊擊潰敵方勢力,趁著他們沒能來得及反應。”他不清楚首領這麽問他的意義,猶豫了一會後還是老實說出了自己的看法,“現在掌握主動權的是情報最多的我們,但是……”


    “但是?”森鷗外笑了笑,無聲地鼓勵著少年繼續說下去。


    中也思考了一番,然後對著麵前的首領肯定地點了下頭,“但是我們不可能對抗整個橫濱的勢力。”


    “一旦我們樹敵太多,招惹的目標太大,反倒會變成眾人的活靶子。”他聲音冷靜地解釋道,“所以如何把握這個時機和這個度,就是問題的關鍵。”


    ……真不錯啊,進步很快嘛中也君。


    於是森鷗外臉上的表情格外明顯地露出了一抹“孩子終於長大學會飛了”的欣慰來。


    “我想太宰君和千洛也會是那麽計劃的吧。”森鷗外歪過腦袋像是在思考一樣,慢悠悠地說了一句,“所以我們需要一個誘餌,來作為開戰的引子。”


    “……所以您是打算讓我來做這個誘餌嗎?”


    “不,當然不是。雖然中也君你的價值也很貴重,但是要論起最佳的人選,卻並不是你哦。”


    “……那是?”


    聞言,中也略顯遲疑地望向自家首領。


    ……內心突然就有了一股不祥的預感。


    而森鷗外隻是溫和地朝他笑了笑,隨後輕聲迴應了他的猜測。


    “最合適的那個人……”


    “就是千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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