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慢悠悠地走在河邊,他側頭望著那條清澈見底的河流,眼裏不自覺地流露出了一絲向往和渴望。


    他偏轉方向,踩著階梯一步一步向下走入河內。冰涼的水麵泛起一絲波瀾,它打了個小小的水花撲到太宰的小腿上,染濕了他的鞋褲。


    ……就這樣沉浸於這條河流中吧,讓我的生命在此刻得以去往彼岸……


    隨著水麵漫過他的腰部,太宰治的臉上逐漸浮現出了猶如一個普通孩子得到了他最想要的玩具時最純真的笑容。


    ……拜托你了,將我一起帶走吧……


    “不行。”


    恍恍惚惚中,似乎有誰的聲音堅定地響起。


    “你不可以走。”


    那個人的雙手抓住了他的手腕,不容置疑地拖著他前進。


    肌膚相觸的地方開始燙得發紅,他甚至能看到一陣白煙升騰而起。


    像是一團火焰在灼燒著他,痛得他都要擔心自己是不是要就此融化成一灘泥水,卻也溫暖得讓他肯定了自己的靈魂還真實地存在於這具軀殼之中。


    ……無法鬆手,也鬆不了手……


    等到太宰治迴過神的時候,自己已經從那條河流中離開,雙腳踩在了結實的土地上。


    “……”他緩慢地眨了眨眼,動作有些機械地低下頭,張開了五指。


    ……那股仿佛要灼傷他的溫熱觸感此時還清晰地遺留在手腕上。


    他又握住了拳頭,然後一臉不滿地,不高興地嘟囔著什麽。


    但是那股幾乎要衝頂的喜悅不停地翻滾著,在內心嘲諷著他的虛偽。


    “好的,我決定了。”太宰心情愉悅地一合掌,笑容輕快地說,“今晚我就做一頓大餐犒勞千洛吧!”


    ……不,如果真的那麽做就不是犒勞而是謀殺了吧?


    “總是吃牛肉也會膩味的呢,”他輕飄飄地轉了個身,然後腦子裏冒出了個絕頂的好主意,“千洛喜歡吃草莓啊……那就買一些草莓和牛排一起燉吧?”


    ——這樣最愛的水果和肉類都有了!


    ——營養搭配也完美!


    “太宰先生。”


    太宰突然停下身子。


    一個身穿黑西裝帶著墨鏡的壯漢急匆匆地趕到,站定在不遠處喘著氣,平複下唿吸後對他說:“太宰先生,千洛大人有事找您,請和我走一趟吧。”


    “哎——千洛找我啊。”太宰眯起眼,意味不明地笑著說,“今天這麽早就下班了呀?為什麽她沒有和我說呢?”


    “千洛大人的工作還有點掃尾沒完成,”男人鎮定地迴答他的問題,“所以她特地提前讓我來找您去見她。”


    說完後男人有點緊張地看著太宰,生怕他懷疑什麽不肯合作。


    所幸,少年似乎相信了他的話,沒有過多疑慮,很輕易地就跟著他走了。


    “不過,因為我剛剛嚐試了一遍自殺沒成功,身上弄得濕濕的很難受呢。”太宰提了提自己身上濕答答的衣褲,有些苦惱地歪著頭說,“我們先去買一件新衣服換上吧。”


    男人愣住了,接著他略微遲疑地提醒道,“可是千洛大人在那裏等著……”


    太宰挑起眉奇怪地看著他問:“千洛不是還有點掃尾沒完成嗎?現在去也是幹等著無聊,還不如先去服裝店。而且用這副狼狽的樣子去見她,就算是我也會覺得丟臉的啊。”


    於是男人被說服了。


    他們先是去了趟服裝店。


    男人眼睜睜地看著太宰大手一揮叫人把店裏最新上市的所有休閑男裝給打包起來,然後挑了一件換上後就心滿意足地直接走出了店門。


    在導購員一臉笑容親切地攔住這個看起來就是負責拎包的跟班,拿著打好的賬單遞給他時,男人整個人都僵住了。


    “太、太宰先生?”他幹巴巴地叫住已經準備走人了的少年,急忙求救道。


    “?”太宰不明所以地望著滿頭冒汗的男人,“直接記在千洛賬上啊,我又沒錢。”


    ——就是不能記在她賬上啊!!


    男人的內心都要崩潰了,偏偏臉上還要硬撐著不能暴露自己。


    “那個……太宰先生,”他咽了口唾沫,試探性地問了一句,“隻是換下濕衣服的話,不用買那麽多吧?”


    太宰雙手背在腦後,聞言不滿地盯著他說:“我就是喜歡買新衣服啊,而且是千洛掏錢又不是你掏錢,你緊張什麽?”


    ——當然就是我掏錢啊!!黑崎先生又不會因為這點小事還錢給我!!


    “說、說的是呢。”男人僵著身子手腳同步地扭過頭,顫抖著拿起筆在賬單上簽下了伊千洛的名字,然後偷偷地掏出自己的錢包幾乎抽空了裏麵的紙幣遞給收銀員。


    “好的,多謝惠顧。”此時此刻收銀員那張麵帶微笑的臉,在男人眼中與來自地獄的惡魔無異。


    “那麽,我們現在可以走了吧,太宰先生?”左右兩隻手拎滿了袋子的男人看著麵前走路搖晃哼著歌的少年,語氣艱難地問道。


    “不哦,還要去菜市場。”太宰背著手跳過地麵的一塊石頭,頭也不迴地打破了他的妄想。


    “……可是讓千洛大人久等的話……”


    太宰不耐煩地迴過頭打斷他的話,“不買菜的話今晚是打算餓肚子嗎?稍微有點眼力勁吧,千洛的下屬都是這麽沒腦筋的人嗎?”


    “……”為了黑崎先生的交代,他忍。


    於是在繼服裝店後,他們又去了趟菜市場。


    買了草莓、牛排、螃蟹、蘑菇還有一把青菜。


    當然,還是他掏的錢……也是他拎的袋子。


    ——一切都是為了證明我對黑崎先生的忠心,錢財不過是身外之物罷了。


    男人麵無表情地想。


    終於在買完東西,也掏空了他的錢包後,男人帶著太宰治成功地來到了一家咖啡館。


    ——但是,坐在店內角落等在那裏的人,並不是千洛,而是一個從來沒有見過的中年男子。


    這時候再傻的人都反應過來不對勁了。


    太宰頓時大驚失色地後退兩步,指著那個陌生男子聲音驚恐地喊道:“你、你是誰?你不是千洛!你想做什麽?!”


    “我告訴你,我妹妹可是港黑遊擊隊的大人物,你敢對我下手就等著她帶人圍剿你吧!”


    “現在放我離開還來得及,否則千洛發現不對肯定會來找我的!”


    少年害怕得臉色都蒼白了,他捏緊拳頭猛地轉身就想跑出去。但是有兩個身材健碩的黑西裝大漢擋住了門口,表情冰冷地注視著他,硬生生把他逼迴原位。


    整個咖啡館除了他們還有一群客人,然而那些人仿佛集體失明一樣對此視若無睹,完全忽略了少年的求救。


    嗒——


    背後傳來杯子擱在底座發出的清脆響聲。


    黑崎翹著腿,一手搭在膝蓋上,好整以暇地看著眼前這個驚慌失措的少年。


    “你妹妹不會來的,”他慢條斯理地整理著自己的袖口說,“要想拖住她還真是有點困難呢。”


    “坐下來吧,太宰君,我可等了你很久呢。”黑崎微笑著向他做了個“請”的手勢。


    “……”太宰麵色難看地轉過身子,抿直了嘴心不甘情不願地坐在他對麵。


    黑崎打了個響指,頓時有一個侍從捧著一杯溫熱的咖啡動作輕巧地放在他麵前。


    太宰撇開臉拒絕去喝這杯咖啡。


    黑崎也不在意,隻是伸手搭在桌麵上,指尖輕輕地敲打著杯子底座。


    “太宰君,你知道我為什麽要請你來這一趟嗎?”


    “除了千洛還能有什麽原因。”他冷著臉態度堪稱糟糕地迴答,“我不會讓你們拿我威脅千洛的。”


    “請不要誤會,太宰君。我當然不是因為你妹妹才來找你的。”黑崎挑起眉否定了他。


    隨後他身子微微前傾,目光真誠地望著少年,輕聲說道:“我是為了你而來啊,太宰君。”


    “為了我?”太宰表情古怪地看著這個中年男人,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沒有錯,太宰君,我就是為你而來。”黑崎看懂了他的表情,“自從在資料上偶然見到你以後,我就一直想著要找機會見你一麵。可惜直到現在我才得償所願。”


    “……為什麽?”


    “因為你的天賦。”黑崎一臉為他感到遺憾惋惜地說道,“你有如此大的天賦,卻被你妹妹所束縛。你難道就不好奇,為什麽你妹妹加入了港黑權勢滔天,卻不願意讓你加入嗎?”


    “哪怕你什麽都不用做,隻要坐在辦公室就有無數人趕著上前去討好你。”


    太宰張開嘴想說些什麽,但最後猶豫了一下還是選擇了安靜。


    “是因為她害怕。”黑崎替他說出了答案,神情中帶著一絲悲憫,“僅僅隻是因為害怕你加入港黑以後地位扶搖直上壓過她,她就狠心地將你關在家裏不許你接近黑手黨。”


    “……千洛不會的。”太宰搖著頭否定了他,然而語氣裏的遲疑又顯露出了他的動搖,“千洛她……不會這麽對我的。”


    “那麽她為什麽不願意給你自由選擇的機會?”黑崎像在看著一個不諳世事的孩童一樣看著他,“人都是有欲望的,誰都想掙紮著往更高處爬,為此手刃手足都在所不惜。”


    太宰的表情越發動搖。


    “那麽……至少向她證明一下吧,證明你不是應該被關在鳥籠裏的金絲雀,證明你也可以幫得上她的忙而不是被丟在家裏無視。”黑崎低沉了嗓音像是蠱惑公主進行交易的魔女一樣誘惑著少年。


    “……”太宰沉默了下來。


    黑崎靜靜地等待著,他有自信可以拿下這個少年。


    “……那,我該怎麽做?”太宰抬起頭,眼神茫然地望著他。


    黑崎笑了。


    “首先我要把你介紹給首領,以你的異能一定能夠得到重視的。”他微笑地說,“下周千洛要外出,所以首領複檢的時候需要一個能力特殊的護衛。”


    “我會向首領舉薦你,你唯一要做的隻是在治療時盯緊醫生,確保首領安全就行了。很簡單吧?”


    黑崎伸手拍了拍太宰的肩膀,表情和藹得仿佛一個德高望重的長輩給予初出茅廬的小輩鼓勵那樣。


    “……可是千洛……會不會傷害到她?”太宰揪住自己的衣角,顯然被男人所說服卻又擔憂著妹妹的安全,一副坐立難安的模樣。


    “當然不會,首領是很看重千洛的,不可能對她做什麽。”黑崎語氣溫和地安慰著他。


    ……當然,有了你就不一定了。


    隻要操作得當,弄死伊千洛以後栽贓到別人身上,這樣他就可以進一步控製住這個少年利用他對付其他的家夥……尤其是那個處處和他作對的尾崎紅葉。


    太宰遲疑了好一會,低下頭眼神不定地閃爍著,內心陷入了天人交戰般的掙紮。


    最終他深唿吸一口氣,抬起頭看著對麵那個從此打開了他新人生大門的男子,輕輕地點頭。


    黑崎滿意地笑了。


    “那麽今後,就讓我們一起努力吧,太宰君。”


    ****************************


    太宰甩著手上的袋子,一路踏著歡快的步伐,嘴裏哼著自編的小調,心情格外愉快地推開了家門。


    我坐在沙發上拿著一個桃子對準垃圾桶,一邊削皮一邊迴過頭看他。


    “迴來了?感覺你很開心嘛,遇到什麽好事了?”


    “是呀,今天我遇到了一個好心人哦。”太宰彎下腰換鞋,手裏的袋子垂落在地板上。


    他睜大了眼,頗覺有趣地說道:“所謂‘瞌睡了有人送枕頭’,原來還真的有這種好事發生啊,長見識了呢。”


    “……是嗎?”我深度懷疑那個所謂的好心人又是個眼瞎了的被他騙的可憐人。


    “那你有好好謝謝人家嗎?”我在削好的桃子上切了一刀,捏起果肉抬手塞進了走過來的哥哥嘴裏。


    “唔……有的哦。”太宰含著果肉鼓起了半邊腮幫子地嚼嚼,咽下去後他又笑眯眯地朝我張嘴。


    我又切了一塊塞進他嘴裏。


    “對了對了,千洛。”哥哥突然想起什麽,興致勃勃地抓住我的手腕搖晃,“我今天發現了一件很了不得的事呢。”


    “什麽事?”我並不抱期待地咬了一口剩下的桃子,任由他晃著我的身子懶洋洋地問了一句。


    “我覺得我啊,”太宰滿臉壓製不住的興奮,激動地抬起手摁住自己的胸口喊道,“完全可以進入演藝圈成為一個演員呢!”


    ——“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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