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必非要到大同之世, 才能見著“夜不閉戶, 路不拾遺”的景象。其實,即使是尋常鄉野間, 民風淳樸之地,那些聚族而居的村落, 也常有此景象。


    在這種地界兒,往往整村人都是同姓, 共有一個老祖宗,即便有那麽幾個不肖子孫,也是“兔子不吃窩邊草”,要禍害也是禍害別處去,輕易不敢在族人麵前造次。


    這個慎家村便是如此民風, 更別提這青天白日的大白天裏, 家家自然都是大門洞開, 難見一家有鎖門閉戶的。


    顧捕頭一馬當先,帶人衝進了村中, 隻見各家都屋門大敞, 就好像跟平日裏一般無二。但他心中卻是咯噔一聲, 仿佛之前那不詳的預感成了真!


    這裏實在太安靜了!沒有小兒啼哭,沒有婆娘叫罵, 沒有尋常村間那家長裏短的煙火氣!順著每間大開的屋門望進去,卻看不到一個人影!


    見狀,顧捕頭心頭一涼,卻依然心存幾分僥幸, 揮手喚過幾個手下,令他們挨家挨戶前去查看,自己就近走進了一戶人家。


    站在低矮的泥坯房前,他皺了皺眉頭,沒有貿然進入,而是氣沉丹田,盡力高聲一唿:“可有人在家嗎?官府辦案,速速出來迴話!”


    這位顧捕頭倒是有一把好嗓子,這一聲吆喝力透牆圍,餘音嫋嫋,甚至還帶了點迴音。


    隻可惜,他這一聲唿喝,卻沒有得到任何的迴應,那屋中依然是一片寂靜。


    他喉頭動了兩下,迴頭瞧見溫老太妃的車架即刻便已行近,這才壯起了膽子,將腰間的牛尾刀抽出握在手中,一彎腰進了屋內!


    可等他進到了這屋中,不由卻是一愣——這屋子裏桌椅齊整,並沒有什麽想象中的血腥現場,隻是普普通通村戶日常生活的模樣——就在那矮凳旁,甚至還扔著一個編了一半的柳條筐,仿佛那戶主隻是暫時離開,馬上就要迴來一般。


    他四處查看了一番,還在後院見著了一頭餓得正在哼唧的半大豬仔,這才確定——這家人的確是沒有在家!


    出了屋門,溫老太妃也已經下了馬車,正款步走了過來。


    顧捕頭連忙上前把自己的發現稟報一番,接著,幾個前去查看的捕快們也陸續返迴,一一說了自己的見聞。不出意外,他們與顧捕頭的見聞相同,這個慎家村仿佛一夜之間人去屋空,變成了一個空村!


    可最奇怪的就是,每間屋內的家具都整整齊齊,並未出現什麽打鬥的痕跡,好像整個村子的人就這樣突然不見了一般!


    “這也太古怪了吧?明明幾天前還是一村子的人!怎麽突然都沒人了?難道,我們之前在這村子裏遇到的都是‘鬼’不成?”靖王搓搓手臂,故意呲牙搖了搖頭。


    顧捕頭尷尬地聽著貴人張口閉口的都是個“鬼”字,雖然也覺得此事蹊蹺,但他見這位王爺比較和善,還是壯著膽子解釋道:“王爺,這村子雖然又小又偏,也是有戶冊在案的,前不久還去衙門裏領過春耕的種子,斷不會是妖邪之類作祟!”


    靖王也隻是隨口那麽一說,見他認真解釋起來,無趣地撇了撇嘴,朝溫老太妃道:“祖母,難道這一村子的人都是那個安達海的同夥不成?就算他們要幫安達海逃跑,也不必舍家棄業,全家老小一塊跑了吧?這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嗎?”


    溫老太妃也是如此想的,這地方或許真跟安達海有些關係,但這整個村子人的消失,絕對不會這麽簡單!她一邊想著,一邊走進了一戶人家,四處查看了一番,這才又走了出來。


    “沒有打鬥的痕跡,說明他們並非被人擄走,但他們又走得如此匆忙,甚至連門都來不及關上,難道是遇到了什麽急事?抑或是這一離去就不打算再迴來了嗎?”溫老太妃沉吟一番,暫時也沒有頭緒。


    恰巧看到湛盧在一旁坐立不安的四處張望,便朝她道:“走吧!咱們去你那位禽滑師叔家瞧瞧,或許他會留下什麽線索也說不定!”


    湛盧早有此意,聞言立刻便引著眾人向村頭走去。


    到了那間房子,她也不客氣,當先邁步走進了其中,口中也依然不忘喊了幾聲:“禽滑師叔!您在家嗎?”


    然而,她在屋內轉了幾圈,卻和之前顧捕頭他們一樣,沒有任何的收獲,這裏也已經變成了一座無人的空屋。


    “我記得,你說你們之前來時見了木牛流馬,還有會自己活動的人偶,就是在這裏嗎?”溫老太妃突然饒有興致地朝靖王問道。


    靖王抱著木犬,也正在這屋外煞有介事地四處查看,聽到了祖母的問話,迴道:“那木牛是在外麵田地裏見的,那會自己掃地的人偶,正是在此處見到的!”


    說到這兒,他也著急地走進了屋內,一進屋,就急切向湛盧問道:“湛盧姐姐,你可見著那會自己掃地的人偶了?哎呀!那人偶如此精巧,若是丟了可真是太可惜了!”


    湛盧正在焦急,聽他這樣說話不免生起了些怒意——我這麽大一個師叔都丟了,你還在可惜一個人偶?


    靖王見她神色不豫,這才察覺到自己言辭有失,連忙找補道:“哎呀,湛盧姐姐,你也不必擔心。禽滑師叔那般厲害,又會劍術,想必他吉人天相,自會安然無恙的!說不定啊,就是他們出去踏青遊玩了,可能過不了多久就迴來了。呃,哈哈!”


    靖王尬笑兩聲,見湛盧並未接茬兒,便訕訕地住了口,又在這後院裏四處亂晃了起來。


    溫老太妃卻是站在院中看了看這房屋的布局,轉身又走出了院子。見她出了院子,一大群人嘩啦啦就要跟上,溫老太妃卻朝他們擺了擺手道:“你們別亂走,就在此地等著,我還要再去查看一迴。”


    眾人得令,隻得目送了她轉頭又朝村口走去。


    她邊走邊看,將來時的土路仔仔細細看過,仿佛連一個腳印都沒有放過。好在這村子不大,屋舍儼然,隻有一條出村的大路。老太太走得雖慢,但背脊卻停得筆直,並未顯出老態龍鍾的疲態。不到半個時辰,她便又從村口走迴了村尾。


    眾人雖然得了命令在此等候,但眼珠子都緊盯著老太妃,見她隻是走了一趟,很快便安然歸來,也齊齊鬆了一口氣。


    溫老太妃走到了馬車旁邊,一伸手撩起了車簾,朝裏麵輕喚道:“黑米!”


    隨著她這一聲喚,便有一道黑色閃電從馬車中躥了出來,沿著她的手臂輕巧一躍,便跳到了她的肩頭,然後,那黑貓乖巧地拿頭往她耳邊蹭了兩蹭,又乖趴了下來。


    溫老太妃被它壓得肩頭一沉,卻是寵溺地伸手撓了撓它毛茸茸的下巴,低聲道:“小黑米,來幫一幫奶奶吧!”


    見黑米跳到了溫老太妃肩頭,承影眼角一抽,便忍不住道:“老太妃,還是讓奴婢抱著黑米吧!”


    溫老太妃卻是朝她擺了擺手,馱著黑貓大將軍再次走入了禽滑樂的院子。


    一見她走了進來,靖王連忙道:“祖母,您怎麽把它也帶進來了?這時候誰還顧得上跟它玩啊?”


    溫老太妃輕輕側身,讓黑米跳到了地上,迴答道:“你們可別小瞧了它,咱們黑米,可有一隻好鼻子呢!”


    人們馴化了狗,常利用它那強大的嗅覺來尋人尋物,但實際上,貓的嗅覺比犬類還要強大數倍!隻可惜,貓們向來不會臣服於兩腳獸,是以很少有人用到它們這個本領。


    不過,那隻是對於一般人,可對於溫老太妃來說,這卻完全不是問題!


    她笑著看向了湛盧,道:“你去找幾件你那位師叔的用品,拿來給黑米聞一聞!”


    對老太妃的做法,湛盧將信將疑,但行動卻毫不遲緩,她進到了室內,一會兒就拿了根手鋸出來。


    溫老太妃把那手鋸的把手放到了黑米前麵,讓它嗅了嗅,便朝它囑咐道:“記住這個味道,把我們領過去找到這個人!”


    見她一本正經叮囑小貓,靖王看得直樂,他還是頭一次見人把貓當狗使喚的,雖然那小黑米真是個機靈的小家夥,但貓的性子乖張,可不及狗子聽話,再說了,這貓又聽不懂人話,就算是狗子,也要細細訓練許久才能按照人的吩咐去找東西,這貓又怎麽可能聽得懂老太太在說什麽呢?


    可是看著看著,他的笑容就漸漸消失,表情越變越奇怪——天呀!這貓,還真把自己當狗子了!


    原來黑米聞了聞那手鋸的把手,又聽了溫老太妃的囑咐,喵喵叫了兩聲似乎是在迴應,接著便朝著這屋子中跑去。


    它輕快地邁著小貓步,待走到門口,還迴頭朝溫老太妃叫了兩聲,示意她盡快跟上。


    溫老太妃一喜,立刻就追了上去。


    湛盧跟在她身旁,不由得道:“老太妃,跟著這貓真的能找到我師叔嗎?可是,這屋子又沒多大,我之前都已經找過了,別提人了,就連個鬼影子都沒見著!”


    溫老太妃卻沒有迴頭看她,隻是將目光盯住了前麵帶路的小黑米身上,口中輕輕迴道:“跟著它,不會錯的。因為,這村子裏,包括你那位禽滑師叔,根本就沒人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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