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何家隻是普通的小富之家,從來沒接待過盛王老太妃、靖王這樣的貴人, 但殷勤些伺候總是沒錯的。


    何況瞧過了那荷包裏的金錁子, 何世俊更是瞠目結舌, 隻覺得貴人的世界他實在無法想象, 這麽多金子,可都足足夠他們一大家子人一年的嚼用了!


    何世俊也顧不上給老爹守靈了, 一會兒安排個人去給貴人牽馬,一會兒安排廚下給貴人燒熱水,又一拍腦門兒,喚了個機靈的半大小子去拿了嶄新的細棉布給貴人們送去。


    有一點,溫老太妃卻是沒說錯,這何家的確不善經營, 這酒坊產的葡萄酒雖然在此地小有名氣, 但也沒有擴張起來, 依舊是個不大的酒坊, 這何家的下人其實也沒有幾個, 多數都是半工半仆的幫工學徒。


    說到伺候人,這些人還真不說不上專業,雖然聽了主人家的話, 也想在貴人麵前露露臉, 但真到了貴人麵前,各個不是縮手縮腳,就是把話說的顛三倒四,倒是那個送了棉布來的十一二歲的半大小子還有點機靈勁兒。


    這孩子生得虎頭虎腦的, 因是在酒坊內做學徒,平日裏不怎麽往外跑,倒是也有幾分白淨,他見著老太妃,見這位老太太笑眯眯的很是和氣,把原本的拘謹小心也收斂了起來,口齒伶俐地道:“小的給貴人們請安!這是我們家大爺特意吩咐小的送來的,都是嶄新的細棉布,給貴人擦拭擦拭雨水!”


    人一上了年紀,就喜歡活潑的孩子,見他說話有條有理不打磕絆,眼睛亮晶晶地看著很是靈動,溫老太妃瞧著就心喜,叫承影給了他打賞,又問道:“你叫什麽名字啊?今年幾歲了?”


    這小子捧著沉甸甸的荷包,激動得眼睛更亮了,聽見老太妃問話,連忙大聲迴道:“謝謝貴人打賞!小的叫白米,今年十二了!已經在這何氏酒坊當學徒幫工兩年了!”


    聽見這話,老太妃點了點頭,她並不是不知俗務的人,也不會問出為什麽不去上學之類的話來。她知道在這個時代裏,普通的人家裏,像這樣的孩子,能到作坊裏當個學徒,就已經是一條不錯的出路,盡管這個學徒在出師之前可能連薪酬都沒有,隻能給主人家白幹活兒。


    但知道歸知道,親眼見到這麽小的童工,她還是忍不住想到——如今的大周應該算是比較穩定繁榮了,對這些孩子的教育,能不能多投入一些呢?


    或許可以向皇帝建議一下,未必要讓他們都去考科舉,但即使是最簡單的掃除文盲的活動,如果能開展起來,也能夠提高整個國民的素質,就像是自己前世所經曆的那樣!


    可是,她也明白,如今的教育是精英教育,也是壟斷式教育,想要打破這種文化的壟斷,哪怕利國利民,也未必就能夠得到與皇帝共治天下的“士人階層”的支持。


    有了這個念頭,她又開始想該如何跟皇帝提醒建議,一下子就走神了起來。


    她這邊走了神,旁邊的靖王倒是跟這個大米聊的火熱:“嘿呦,白米,你這個名字不賴!”


    白米看著眼前這個長相十分俊俏的王爺,小臉都放光了:“是嗎?小的也覺得自個兒的名字好,小的最喜歡吃白米了,白米可真香啊!不過隻有逢年過節的時候能吃上一迴,平日裏還是窩頭吃的多。”


    靖王撲哧一下笑了起來,笑完才道:“我說你這名字好,是因為你這名字啊,跟我們府裏一個小寶貝的名字差不多,它叫黑米,你叫白米!乍一聽可不跟兄弟倆兒似的嗎?”


    白米點點頭,隻是奇怪道:“黑米?這個名字好奇怪,米還有黑的嗎?”


    靖王這純粹是“下雨天逗孩子,閑著也是閑著”,困在這兒實在無聊,才逗逗這個小子,聞言便笑了:“米不光有黑的,還有紅的、綠的呢!那紅的叫‘胭脂米’、綠的叫‘碧梗米’,不過這些都是貢品,你當然不知道了!”


    聽到“貢品”兩字,白米才突然意識到自己在跟什麽人說話,嚇得連忙垂下了頭來,低聲道:“小的無知,還請王爺恕罪!”


    見他突然變成了這副模樣,靖王不免覺得有點沒趣,本來他還想等對方問黑米是男孩女孩時,再告訴對方黑米是隻小黑貓,看看對方吃驚的表情,但是此時不知為什麽他又不想說了。


    溫老太妃才緩過神來,就見那孩子局促不安的模樣,立刻瞪了靖王一眼道:“又是你在作怪不是?”


    “祖母,您老人家怎麽總是把我往壞處想,我們這兒正聊的開心呢!”靖王委屈地撇撇嘴,想了想轉頭吩咐了兩句,便有個小丫鬟拿了個油紙包過來。


    靖王將那油紙包遞給了白米,笑道:“喏,你來嚐嚐這個點心,這個可比白米飯好吃多了!”


    隔著油紙,白米就聞到了那股甜甜的香味兒,他咽了咽口水,雙手接了過來,但也沒有立刻打開就吃,而是先恭恭敬敬地行禮道了謝,這才把紙包小心翼翼揣進了懷裏,跟方才的荷包放到了一塊兒。


    “哎,你揣起來幹什麽?怎麽不吃啊!”靖王一愣,問道。


    白米聽了這話,卻露出了羞澀的笑容道:“貴人賜的金貴點心,不用嚐也知道定然美味!這金貴東西難得,小的想帶迴去,讓我爹娘妹妹他們也一起嚐嚐!”


    靖王擺擺手道:“不要緊,你隻管吃,想帶迴去再給你一包就得了!快!你吃了我還有話要問你呢!我得等你吃了我的嘴短才好問話呢!”


    聞言,溫老太妃嗔怪地拍了拍他道:“又胡說八道!”


    白米也看出了這些貴人雖然看著讓人不敢接近,但說起話來都還挺和氣的,可比廚下那個胖胖兇兇的王嬸要和善多了!不自覺就有些放鬆起來,又聽這個好看的王爺說還有點心,他不免就心動起來。


    他從懷裏摸出了那個油紙包,打開一看,裏麵放了五塊胡桃大小的點心,有白色的有金黃的,都做成了精致的花朵模樣,雖然在他懷裏壓碎了幾片花瓣,但那香味兒在他打開之時就撲鼻而來,引得他不由得咽起了口水。


    他抬頭看了看靖王,在他期冀的目光中輕輕撚了一塊白色的糕點放入了口中。這糕點入口即化,香甜味兒立刻就充滿了口腔,他一下子就忍不住眯起了眼睛,連唿吸都滯了一瞬,似乎身體本能的連這濃鬱的香味兒都舍不得唿出體外。


    他三兩口吃完了白色糕點,隻覺得齒頰留香,看看剩下幾個又不舍起來,想了想,才又撚起一個金黃色的吃進口中,這一入口就感覺外皮酥香,吃到裏麵的餡料,除了甜味兒,裏麵又加了些酸酸的果脯顆粒,更是別有一番滋味兒。


    看著這小家夥吃的兩眼放光,靖王這才“圖窮匕見”,低聲道:“小白米,你吃了我這好點心,幫個忙沒問題吧?”


    聞言,白米連忙咽下了含在口中的點心,胡亂抹了把嘴,開口道:“王爺,小的可不敢當!大爺早就囑咐過了,讓我聽貴人們的吩咐!您說,要小的幹嘛?小的立刻去辦!”


    靖王嘿嘿一笑,走上前拍拍他的肩膀,笑嘻嘻道:“小白米,這事兒說來也簡單的很!城裏的酒鋪子說你們家的葡萄酒沒貨了,今兒個剛好到了你們門上,你去跟你們酒坊管事的說一聲,就說我們想多買些你們家的好酒,加個兩三倍價錢都沒問題!”


    溫老太妃哭笑不得地看著小孫兒,敢情他還沒死心呢!但是他這又是開高價又是籠絡人的,她倒也懶得攔著了。


    靖王這也是臨時起意,他見這小子口齒伶俐心思靈活,心道雖說這老板有喪事歇了業,但肯定有些庫藏的好酒存在酒坊,他也不去直接打擾主人家,叫這個機靈小子代勞,直接找個能做主的大掌櫃采買來也就是了!


    卻不料聽到此話,那小子卻是臉色一變,捧著點心的手都哆嗦了起來,他左右張望一下,見之前湊上來的何家下人都散去了,這屋裏盡都是貴人的仆從,這才皺起了眉頭,似是下了好大的決心,低聲勸道:“王爺,小的勸您啊!那葡萄酒,您還是別買了吧!”


    見他這神神秘秘的模樣,靖王反倒被勾起了興趣,同樣刻意壓低了聲音,問道:“怎麽了?這葡萄酒有什麽不妥嗎?”


    白米把吃剩的點心又重新包好揣迴了懷裏,吸了吸鼻子,朝靖王道:“王爺,您可知道我們家老爺出了意外的事兒嗎?”


    靖王眼睛一亮,迴道:“怎麽?難道你家老爺的意外跟這酒有關?”


    白米點點頭,小心翼翼地又四處張望一下,這才道:“小的不瞞您說,我們家老爺,就是失足跌入釀酒的酒池裏淹死的!”


    “什麽?”靖王聞言驚唿出聲,他咂巴咂巴嘴,難怪這小子聽見自己要買酒麵色古怪,這釀酒的酒池淹死了人,那酒還能喝嗎?


    不過,這事兒也真是夠稀奇的,他忍不住接著追問道:“你們家的酒池有多大啊?竟然能淹死人?”


    聽到這個問題,那白米更是麵色古怪,他似乎不想迴答這個問題,卻是卻又忍不住,於是,將嘴巴張張合合,半晌後才伸著脖子道:“這事兒啊,其實大家都說有古怪!釀酒的酒池也不大,隻有半個院子大小,我們老爺跌入那個酒池,隻有一丈長寬,那池子深雖然深了些,有六七尺高,可裏麵的酒卻不深啊!您想想看,隻有三尺深的酒液,卻把我們身長五尺的老爺給淹死了,這事兒,是不是十分蹊蹺?”


    靖王聞聽此言,下意識就轉頭看向了溫老太妃,卻見溫老太妃似乎沒注意這件明擺著的怪事,反而正在思索著什麽。


    白米見靖王聽得入神,便忍不住繼續說出了此事之中最大的疑點:“而且,大家夥兒發現我們老爺的時候,他可是躺在那酒池之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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