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一走茶就涼, 張壽走的時候還不到晌午呢, 剛到未正,張梁就把人拉到了府衙裏。


    青淮府如今的知府姓楊, 他到這青淮府就任剛剛一年,難得有這春節十日的假期,本已經封了官印。突然聽說外麵鬧起了人命官司,他這叫一個煩心,不過他知道這張家是本地的富戶, 又跟醇王沾親帶故的, 年前送來的節禮還在庫房裏擺著呢!也不好太過不給情麵,便沒有升堂,隻將那張梁請入了後衙說話。


    張梁恭恭敬敬見過這位父母官, 把張二爺死的如何蹊蹺說了一遍, 又抹了幾滴淚,麵上顯出一片淒然:“家父屍骨未寒, 家叔就又出了這事!此事實在是蹊蹺,我也顧不得家醜外揚了,隻求府君能為草民做主,替逝者張目, 查出實情以慰逝者在天之靈啊!”


    說完,他又從袖中掏出一個紅封子,輕輕放到了楊知府手邊。


    楊知府見那封子薄薄一張,心知那裏麵定是放了麵值不菲的銀票,不由胸中一陣亂跳, 口中卻道:“哎呀!萬萬不可,這是做什麽?”


    張梁拱手道:“府君莫要見怪,此時本該是春假,擾了府君與各位大人們的休息,草民也無以為報,隻能孝敬些茶水錢給諸位解乏,這原是應有之義,還請府君切莫推脫啊!”


    “這是人命關頭的大事,怎能因為區區假期就置之不理呢?張大郎實在是太客氣了!”楊知府手掌按在了那紅封之上,口中義正嚴辭道:“大郎放心,本官定要為民做主,查他個水落石出!”


    張梁感恩戴德地拱手道:“多謝府君,多謝楊青天!”


    聽到“楊青天”這三個字,楊知府嘴角微微一翹,順勢將那封子揣入了袖中。又聽到那張梁道:“有件事,雖然難以啟齒,但草民不得不提——據下人們說,我二叔出事之前,有人見到我二弟從他院中慌慌張張地跑出來。我思來想去,此事還是應當告訴府君一聲,清者自清,如果是誤會,想必府君定能明辨。若是真有什麽,也能為府君斷案提供一條線索。”


    這張家三子爭產的事情,楊知府自然也有所耳聞,此時見張梁突然說出這話來,他卻是笑著打起哈哈來:“既是查案,無論是什麽線索,我們自然都會一一查明。我們辦案自有流程,這個就不勞張大郎費心了!”


    見他如此表態,張梁也不再多說什麽,反正該做的他已經做過了,隻要衙門裏有人上門查問,自然能問到他們該問到的消息!


    “那是自然,醇王殿下也常同我說,楊府君鐵麵無私、秦鏡高懸,醇王的話草民自然是相信的。那草民就等著府君的好消息了!這就告辭了!”


    聽到醇王,楊知府心知對方的用意,但他仍是淡然一笑:“還請自便!”


    張梁袖著手出了府衙大門,心中卻已經安定下來,他相信,等楊知府打開了那張紅封,看到了那張銀票的數額,自然會知道該怎麽辦這案子。想到這兒,他臉上就已經帶上了笑意,自己還要快些趕迴去,準備夜裏“接財神”的事呢!


    正月初五俗傳是財神誕辰,為了爭利市,故而先於大年初四子夜接之,名曰“搶路頭”,又稱“接財神”。做生意的人家,尤其講究這個。


    盡管家裏死了人,但祭牲、糕果、香燭等物都是齊備的,張梁當仁不讓,領了這主祭的職責,一到子時,便鳴鑼擊鼓焚香禮拜,恭恭敬敬地盼望著財神爺還能降臨張家,讓這鮮花著錦的富貴日子繼續下去。


    外頭亂哄哄地鬧騰著,但在西南角的小院裏卻是一片冷清。


    這院子比起油桐胡同那個小院來,著實是差了不少,其中最令純鈞不滿的,就是連棵用來遮掩的大樹都沒有,害得她隻能趴在屋頂上吹冷風。


    冷風吹起來雖然不適,但純鈞內功深厚,運行起來血氣充盈,倒也不至於受寒,隻是自覺這副形象著實有些不雅,實在是有損三清的顏麵。


    老太妃命她重點關注那兩個美人,果然,到了這夜半之時,她們就躲在屋內密談起來。


    純鈞輕輕翹起一片屋瓦,偷瞄下去,隻見那個大美人正對著那小美人說道:“環兒,我知道你心中怨恨為娘,也怪我沒有把事情緣由說給你聽。我本想著都過去那麽久了,何必再追究,如今看來,還是要將其中原由說個清楚才行!”


    “環兒”似笑非笑地看著齊氏,開口道:“有什麽原由,你就說唄!”


    齊氏柳眉微顰,見她這模樣,更是心中鬱結,便動容道:“當時,我也是與你一樣想法,以為是那張萬鑫害死了你父親,縱然知府判他無罪,他又設法保了我出了牢獄,可我仍是恨不得活剝了他!


    可誰知,他什麽也沒解釋,卻是帶著我到了你爹的書房。我也是到了那時候才知道,原來不知何時起,你爹的書房內竟然修出了一個密室,一進到那室內,我就驚住了,那裏麵堆了成堆的各色瓜果,卻全都腐爛的不成樣子,還有幾個籠子,籠子裏關了幾隻雞鴨與土狗,卻也都已經死絕了。


    桌案上還有些瓶瓶罐罐的,並幾張紙頁,看那紙上的字跡,正是你爹的手書!看過了這些,我才明白,原來,是你爹從那腐朽食物中提取了讓人難以驗出的毒物,他反複驗證,確定了毒藥的劑量,然後,想要用此法害死那張萬鑫!好賴去他那巨額的賭債,保全家產。


    可是,偏偏造化弄人,最後死的卻是他自己!


    你說,他欠下累累賭債時,可曾想過我們母女的死活?他鋌而走險下毒之時,又何曾想過萬一事情敗漏,我們又當如何自處?環兒,你相信娘,娘句句是真,你爹他真的是咎由自取啊!”


    “環兒”在手中把玩著一個小巧的玉葫蘆,聽她說完後,便笑道:“然後呢,你告訴我這些,又想說明什麽呢?”


    見她這副油鹽不進的模樣,齊氏歎了口氣,又苦口婆心地勸道:“你誤以為張萬鑫是你的殺父仇人,可如今他都已經死了,你也該收手了!我說出此事,就是想告訴你,你爹根本無仇可報,你也不要再遷怒他人了!你告訴我一句實話,那張二爺,究竟是不是你殺的?”


    聽到這裏,“環兒”突然捂著嘴笑出了聲來,她邊笑邊俏皮地點著頭道:“顧長安害人反害己,這件事啊,我早就知道了!早在十二年前,我就親眼看見了!”


    說著,她舉起手中的玉葫蘆,笑道:“不然,你以為這個是怎麽來的呢?”


    “你親眼看見的?”齊氏一驚,可又不懂此話是什麽意思,難道,她小時候就進過那間密室,發現了此事?可是,她那時才多大一點?又能明白什麽?她又看向對方手中的玉葫蘆,疑惑道:“這不是你爹常戴著的東西?你不是說隻留了這個做念想的嗎?”


    “環兒”搖了搖頭,臉上的笑意突然冷了下來,聲音幽幽地仿佛陷入了迴憶:“我小時候,家裏的生意很忙,有時趁大人不注意,我就會偷偷跑去前麵的酒樓,躲在桌子底下玩。


    那天啊,我的確是親眼看到顧長安把什麽東西下到了張萬鑫的酒杯裏,然後又拿了另一樣東西下到了自己的酒杯裏。也是我親眼看到張萬鑫調換了他們兩人的酒杯,又在後來,令張壽偷偷把那兩個酒杯拿走的!


    可是,我當時太小了,根本不知道自己看到的事情意味著什麽,也不知道他們的舉動將會改變我的一生!但是,即便我說了,又有什麽用處呢?誰會去相信一個五歲孩子的話?


    不過,神使鬼差的,我悄悄扯下了他腰間的這個玉葫蘆,可能冥冥之中我就知道,這個東西將來一定會有用處!”


    “什麽酒樓?難道,你,你不是環兒!”齊氏倒吸了一口冷氣,猛的站起了身來,但剛一起身,她就忍不住晃了兩晃,隻覺得眼前發昏,渾身好似被抽去了力氣一般,又癱坐迴了塌上。


    “遷怒?嗬,我從來就沒有遷怒,你當然不恨張萬鑫,他錦衣玉食地養著你,你有什麽好恨的?可我恨!我恨張萬鑫害我家破,恨那張壽為虎作倀!我也恨那個死鬼顧長安!你們兩家的汙糟事,憑什麽要害得我家破人亡?”


    藍蝶上前一步,居高臨下地看著齊氏,一把抓起了她的手來:“你看看你自己這張臉,年近四旬依然煞是動人啊!再看看你的手,十指芊芊不沾春水!可你知道我娘的手是什麽樣的嗎?她去世的時候,手上就沒有一塊好肉!”


    早在聽到“環兒”說自己看到了十二年前舊事之時,純鈞已經悄悄翻身落到了院中,隻聽左右廂房之中都靜悄悄的,顯然那個小兒與丫鬟都已經被迷暈了過去。


    她站在房門前,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已經聽了個一清二楚,一邊震驚於此事之詭譎,一邊猶豫是否應當立刻衝入救人,還是等老太妃來了再做決斷。終於,她拿出了一個竹筒,點燃之後朝著天空發射了出去。


    煙火竄起的聲音驚動了屋內之人,隻聽藍蝶警惕地問道:“外麵是誰?”


    純鈞也不再猶豫,拿劍挑開了門閂,一腳踹開了房門,便衝了進去。


    藍蝶見有人突然衝進屋來,正要去挾持齊氏,但她隻是個普通人,並無功夫在身,哪裏比得上純鈞的身手?不過瞬息之間,就被純鈞一掌劈倒,趴在了榻邊。


    純鈞伸手探了探齊氏的鼻息,又把了把她的脈搏,知道她隻是中了迷藥,並無性命之憂,心下鬆了口氣。又看向那藍蝶,心道,自己既然已經撞破了此事,總不能就把她丟在此處,幹脆帶她迴去,看老太妃如何發落!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在2020-02-08 12:38:25~2020-02-09 12:57:57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明日多 10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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