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氏走後不久,她身邊的婆子便領了風家的長輩來給風漣梳頭,她這般作為也是自覺身份尷尬,便在親戚裏物色了個,其實若是孟氏來梳頭,風漣倒還是願意給她這個麵子,隻不過她主動選了人來,風漣也不會再冒然提起。孟氏選人也算用了心,看過此人八字,也打聽了她是一生順遂。


    風漣聽紫竹提起過這婦人,說是已經四十多歲,生過三個兒子,個個還都算得上爭氣,想來因為過得順遂,看上去也隻有三十出頭的模樣,眉眼細長笑起來便眯著一雙眼睛。


    “一梳梳到尾,二梳白發齊眉,三梳子孫滿堂。”


    梳完頭這婦人笑道:“觀小姐麵相便知小姐是個有福的,今後必定富貴無底。”


    風漣笑著謝過,又讓若煙給了些碎銀,這才將人送了出去。之後她便洗簌休息了,隻不過在床上翻來覆去也睡不著。正迷糊之間便聽得窗扇輕響,她睜開眼看向窗口,隻見窗戶大開,有個黑影正立在那裏,黑影感覺到床上人的動靜,忙背過身開口道:“莫怕,是我。”


    那聲音風漣聽過一次,正是那曲流觴的,她原本的驚唿也硬是卡在了喉間,風漣抬頭看了眼窗外的下弦月所在的位置,估摸著現在這個時辰或許已經到了廿八了,幾個時辰之後兩人就要拜堂成親了,他此刻趁著夜色潛入房間也不知所為何事,她如今正不知道該怎麽麵對曲流觴,也不好意思開口質問,隻是拉了薄被將脖子以下全都牢牢得捂進了被子裏。


    “你剛剛沒看到我吧?”


    風漣默默翻了個白眼,他正在她麵前說著話,怎麽可能沒有見到呢?她下半輩子也算要倚靠著他生活,便也不想得罪了他,違心點頭應道:“是,小女子沒看著將軍你。”


    “那就好,我也沒看見你。”他說完頓了一頓,方解釋道:“我聽人說婚前相見不太吉利。我睡不著心中總難安寧,便想著來看一看你,你莫要介意。”


    風漣的心猛然窒了一窒,別開頭看著他的影子在地上被月光拉長,黑乎乎的一團,聽了他的話搖了搖頭,想起他背著身子看不到,才開口道:“將軍這般進來著實有些嚇人,若是被人看見有人進了此間,之後將軍怕是要被人戳著脊梁骨一輩子。”


    曲流觴來時倒也沒想這麽多,本隻是打算在窗外看一眼便走,不過在外麵感覺到她的氣息知道她也沒有睡著,這才翻了窗戶進來,如今被她一說倒也無話可以反駁,隔了一會方開口道:“是我思慮不周了。有個問題一直梗在我心裏,其實上次見麵時我便想問你了,你這輩子可還願意嫁給我?”


    他這話問得蹊蹺,似是兩人已經有過上輩子一般,風漣猜測他怕是喝了酒,想來兩人離得遠她才沒有聞見酒味,若是沒喝酒哪能做出這種新婚前夜翻進新娘房裏的事情來?還盡說些顛三倒四的話!醉酒的人是不能和他計較的,風漣亦真亦假道:“將軍文武全才,國之棟梁,能得將軍這樣的夫婿定是小女子幾輩子修來的福氣。”


    曲流觴雖背對著她,卻似能看出她的心思一般,開口道:“我想聽聽你的真話。”


    木已成舟再問又有何意義?醉酒的人一般記不得醉酒時的所作所為,風漣膽子倒也大了些,她道:“小女子本也是會嫁人的,若不是將軍也會是其他人,想來將軍在各方麵都能勝過這世上許多男子,因此小女子並沒有不願意。”雖然覺得曲流觴未必會記住她的話,隻這“願意”二字還是有些說不出口。


    “你與我說話莫要如此生分。”對方似是有了幾分不滿,偏了偏頭終是沒有迴頭看風漣,隻是有些氣悶地說:“以後你與我相處時大可隨意一些。”說完想了想又道:“我也是個隨性慣了的人,你在我麵前不用如此拘束。”


    “好。”風漣簡短地應道。


    “那我便迴去了,你早點睡。”


    他叮囑完走至了窗前,停頓在那似是還有話說,但最終也還是未再開口,腳尖點地躍出了窗口,風漣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剛要鬆一口氣,那人又突然折迴,伸手替她合上了窗。窗扇在寂靜的夜裏輕響,他隔著已經關閉的窗扇道:“深夜有些涼,你便莫要起身了。”


    他如此舉動風漣本該感動,隻不過被他突然折迴又嚇了一次,心中除了恐慌哪還能有其他想法,側頭聽了聽窗外的動靜,確認他已經走了便又起身栓上了窗,這才安心得躺迴了錦被之中,本來沒有絲毫睡意,被曲流觴折騰了這麽一遭反而覺得心中輕鬆,很快就陷入了夢鄉。


    風漣這一覺睡得很香,若煙進來喚她梳妝喚了兩遍她才迷瞪地睜開眼睛。因婚禮是在黃昏舉行,她起得雖然稍晚但也還來得及。


    到了傍晚迎親隊伍在吉時到達,曲流觴被堵在門前對詩,一身大紅喜服穿在他身,顯得身姿挺拔,他笑道:“剛好在下還有幾個兄弟未有家室,這種出風頭的事情自然是要讓賢。”因而他朝後退了一步,讓出薛明和古輕霜等人。他本也有幾分文采,奈何今日大喜,多年期盼達成,心情迫切又覺不可思議,所以麵對戰場尚能從容不迫的將軍緊張了,連帶著腦中空白,若能在今日出彩他自然不會放過機會,可此時讓他作詩,他可說不出一字,傳出去可不得說他曲流觴胸無點墨?因而說了番漂亮話,拿身後的一眾兄弟出去頂著。


    風漣梳妝已畢,穿著吉服,在自個閨房絞著帕子等著,自有丫頭前門後院得跑著給她遞消息,紫竹在門外聽了再迴報進來給她,她也未能聽進去多少,心中也是緊張,隻聽紫竹在一旁念叨著:“想不到姑爺身邊也不全是武將,可這也太省姑爺的心了!”


    風漣跟著點了點頭,想著坊間也傳他文武雙全,看來也是誤傳。


    “小姐,這催妝詩可一定得有啊,多少也讓大家知曉知曉姑爺的文采。”


    一旁的若煙卻不讚同道:“盡勸唆著小姐胡鬧也不看看今天是什麽日子。”說著對風漣道:“小姐可莫要理她。”


    裏屋此刻也就她們三人,其他人都在外邊忙亂,因而說話也不曾有多少顧忌,風漣拿著團扇在手中轉著,她道:“這門前是有人現出的題,這催妝卻扇的詩卻是可以提前準備著的,等無人出題了他便能作詩了。”


    門外的攙親嬤嬤此刻開口道:“小姐,吉時到了,準備出門吧。”


    風漣家中無兄長,由攙親嬤嬤背著出門的,一把喜鵲登梅的扇子掩了麵登了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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