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沉默著走迴自己的院子,風漣才算真的從自己的猜測裏醒過神來,吩咐道:“明日出去買兩隻紙鳶,一隻送去給二小姐,還一隻送去給小公子。”紫竹和若煙看出她心情不好卻不明緣由,也沒有多言,隻低聲應是。


    風漣沒有什麽睡意,就倚在榻幾上看書,手上的書是一本遊記,平日被困在這一方天地,對外界好奇之下,便從父親那裏拿了幾本遊記,可如今自己感興趣的書在手卻一頁也沒有翻過去,一開始她迴想著她的母親,再之後又想到了她的那樁被退了的婚事以及那個未曾謀麵的未婚夫,到後來是什麽也沒想,隻是盯著書上的某個點發呆,燭火“嗶噗”一聲爆出了燈花,室內的光線也暗了一暗,若煙拿剪刀過去剪了燭火上的燈花,輕聲勸道:“小姐,熬夜看書傷眼,還是等到白日裏再看吧。”


    風漣早被燭火的那一聲響驚得迴了神,如今聽得若煙開口轉身透過窗戶看了眼掛在空中的月亮,估摸了下時辰,隨後起身放下了書,吩咐道:“去備水來吧。”


    今日是輪到紫竹值夜,若煙打水來伺候她洗簌之後就退了下去,而紫竹也在給她鋪好床之後就去了外間,風漣躺在床上一時也沒有睡著,憑借這稀疏的月光看著床幔的輪廓,看著看著也就慢慢睡著了。


    春風吹拂十裏柳堤,芳草茵茵。


    轉眼就到了她與林清清相約的日子,乘馬車至湖岸旁的涼亭,剛下馬車就有一隻紙鳶從天空摔下,直直掉落在她腳邊。風漣低頭瞧了一眼開玩笑道:“這幾日我倒是和這玩意有些緣分。”那紙鳶不是鋪子裏買來的,糊在上麵的紙張畫了隻鷹飛長空,一行遠山隱在霧靄之中。風漣看出那畫工不俗,也不知是誰為了討佳人歡心,畫在這紙鳶上供人玩樂,隨後又不由好笑,若是真要討佳人歡心也不該畫這樣的一副……形容起來該說不是那麽的是詩情畫意。想著唇角彎彎,竟親自彎腰將這紙鳶撿了起來,尚未站定就聽不遠處有個清脆的女聲歡唿道:“三哥,找到啦,在這裏呢。”


    風漣立起身,轉頭看向聲音的來處,那是個十四五歲的少女,身上穿的是樣式有些特別的淡藍色衣衫,不是女子慣穿的長裙亦不是男裝,她的頭發也沒有盤,隻是最簡單的用發呆束起,還不等風漣細看,那少女已經跑到她麵前站定,少女露出個嬌俏的笑:“這紙鳶是我的,謝謝小姐了。”


    少女伸手想要來拿紙鳶,露出纖細手腕上的絞絲銀鐲,風漣笑著將手中的紙鳶遞出去道:“不必客氣,隻不過是舉手之勞。”


    被少女稱為三哥的男子看到這邊的是女子,就沒有走過來,遠遠站著避嫌,少女接過紙鳶就快步跑了迴去,風漣看著她的背影生出幾分羨慕,她這個年紀時不曾有過這種快活時光,那時母親剛去世不久,二娘隨後進門,因看到父親這種隨人而逝的感情,她心裏難過,覺得總要有人記得母親,便不顧父親勸阻執意守孝三年,而後不久就被退了親。


    那少女和男子不知說了什麽,又迴頭看向風漣這邊,風漣定在她背上的視線一時沒來得及收迴,兩人對視一眼,風漣頗覺尷尬,對方卻並不介意,隻是衝她一笑,將紙鳶交給男子拿著又走了過來,走到近前止步,“敢問小姐可是姓風?”


    風漣心下奇怪她竟知曉自己的姓氏,當下側頭掃了眼站在遠處的男子一眼,那人她之前確實不曾見過,眼前的少女正執著得盯著她,似是她不答便不罷休一般,抿了抿唇開口問道:“姑娘認識我?”


    “那姐姐便是姓風了吧。”少女滿臉笑意,“姐姐年紀稍長,我就自作主張,喚你一聲風姐姐了。”說完才迴答風漣:“我隻是聽人提起過風姐姐,風姐姐今天來可是要去看擺在上遊的春鬥擂台?”


    對方一口一個“風姐姐”喚得親熱,讓想要拒絕這個稱唿的風漣無法開口,隻能硬著頭皮任她叫著,聽她發問便迴答道:“我是與人約好遊湖,並不知春鬥擂台在此。”


    “那風姐姐願不願意去看看春鬥?今日那邊也有人在。”


    春鬥是武人之間的比試,才流行了幾年,極少有閨閣女子前去觀看,畢竟一群男人真動手比起來可顧及不了什麽形象美感,哪有人願意去看粗魯本態的男人。


    “我與人有約,怕是不能去了。”


    對方似是聽不懂她的委婉拒絕一般,仍一臉懵懂的模樣,“這有何難?也叫上那誰一道去就行了啊。”


    風漣還要再言拒絕,身後的若煙很是貼心得提醒道:“小姐,林小姐的馬車來了。”


    風漣衝那少女得體一笑:“我朋友來了,姑娘還是自己去看吧。”說完便提步走向林清清的馬車停處。


    少女見她不再理會自己,便往男子那邊行去,離著還有段距離便撇了撇嘴哭喪著臉對男子道:“三哥,雖然那確實是風家姑娘,可我請不去啊。大哥反正就在上遊,等下跟他說一聲,他要是想見人,自己下來就成了。”


    “也好。”兩人說定就往上遊而去。


    風漣這邊正等著林清清下車,林清清的馬車要比她的大不少,車夫早就替她搬好了矮凳放在車旁供車內人踩踏,隨後便有丫鬟掀開車簾,風漣本在車旁打算在林清清下來時扶上一把,哪知車裏先下了個丫鬟搶了她的機會,她也就退後一步,等在側旁,林清清從車裏探出個頭來,還未下車先是衝著風漣咧著嘴道:“我天天待在家裏可想你了。”


    “那怎麽也沒見你給我多寫兩封書信?”等到林清清下車,車裏還跟著下來了兩個丫鬟。


    林清清過來挽了她的手湊在她耳邊小聲道:“嫁了人總不比當初自在啊。”


    風漣注意到剛才的兩人已經離開,便也不再去想,如今看著她身後跟著的丫鬟也低聲打趣道:“確實不比當初,自嫁了人,使喚丫鬟可都翻倍了呢!”


    林清清拿眼角斜她,嗔怪道:“你就莫要開我玩笑啦!”說著便笑了起來,眼角眉梢都是風情。


    兩人邊聊邊上了泊在亭邊的船上,丫鬟們各自去準備茶水點心,風漣等到隻剩兩人才笑著問:“怎麽今日就得了這個自在能約我來遊湖?”


    林清清的目光在她臉上轉了轉又低頭看了眼自己的肚子,風漣這才注意到她的衣裙都是寬鬆的,可肚子那裏還是平坦得很,便笑道:“幾個月啦?”


    “剛滿三個月呢。”


    “怎麽也不給我送個信?”風漣伸手想要去摸她的肚子,又不敢放下,正猶豫著林清清已經握著她的手放在了小腹上,“胎剛坐穩不就給你發帖子了嗎?還不曾會動呢,大夫說得到四五月份才能感覺到呢。”


    風漣摸了下沒有感覺到什麽也就收迴了手,囑咐道:“你有了身子以後就不要亂跑了吧,可得好好在家歇著。”


    “家裏已經有人念叨著呢,你就莫要湊這個熱鬧了吧!”林清清從碟子裏拿了顆酸梅塞進嘴裏接著問道:“你的婚事如何了?還記得我們小時候還說好先做對小姐妹,等長大就要做對妯娌的呢!”


    兩人同上女學時便是好友,如今對方已成婚,孩子也有了,不感慨是不可能的,隻是風漣不願再多提婚事,隻跟著她開玩笑道:“這可是你的不厚道,我可聽說了你相公有姐姐有妹妹就是沒有兄弟!”


    林清清被她的話噎住,往帕子裏吐了酸梅的核方為難道:“你那時候還訂著親,哪知道……”說到這裏擔心自己提了好友的傷心事,便也說不下去了。


    風漣就此事早已看淡,見好友吞吞吐吐就接口道:“好了,我家裏也有人念叨著呢,你莫湊熱鬧。你胃口可還好,我聽人說孕吐能要人半條命呢。”


    “這倒沒有什麽變化。”林清清又說了幾句懷孕之後的狀況,心裏也清楚風漣剛才那般說多數是安慰自己,她家裏哪還有誰真真為她著急,這般想著隻覺自己說什麽都是在戳她傷心處,隻能皺著眉頭勸道:“你莫要因為如今還未定親就隨隨便便訂了人家,向來是好事多磨,你必能遇到個極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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