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邑。


    一州州治所在, 昌邑繁華遠勝濟北、東郡等地。如今春迴大地, 萬物複蘇, 昌邑城中人來人往,各色喧鬧不絕, 一派太平和樂。然而,道旁酒肆之中, 鮑信卻沒有欣賞這副太平景象的心情, 一口飲盡盞中酒液, 神色疲憊的歎了口氣。


    “允誠兄何必如此憂心。青州黃巾縱使氣勢再盛,也不過一群蜂合蟻聚之輩,不通戰陣, 不事生產, 翻不起多大風浪。”曹操一邊說, 一邊把鮑信的酒盞重新斟滿。


    在剛剛結束的州府議事中,對方算是受了大氣。


    需要安慰。


    “孟德無需安慰。”鮑信把視線從街上幾個打鬧而過的孩童身上收迴, 搖搖頭, “難道你也看不出來,一旦真等那幾十萬黃巾亂賊侵入兗州境內,無論我們如何抵禦圍剿,必將引起州內上下震動。可歎劉公隻想隔岸觀火,卻不知道這把火隨時會燒到自己身上。”


    “劉州牧決心已定, 不是你我能勸迴的,眼下說這些又有什麽用呢?”


    與鮑信不同,曹操從來不對劉岱的行動抱有期望, 隻是他這個太守畢竟屬兗州治下,夾在對方和袁紹之間,總該走一趟表個態度。


    沒有期望,自然不會有失望。事實上,也不怪劉岱這個州牧一令不發,兗州整州上下基本就是一團散沙,各郡離心。算上他、鮑信和應劭三個毗鄰青州首當其衝的份,闔州上下五郡三國,州牧府這次召令,僅隻召來了五個太守、相國,剩下幾人個個告病。怕是隻有等黃巾真正亂到他們的地盤上,他們的病才會好起來。


    “我來昌邑前已讓郡裏擴展軍備,允誠最好也趁早做些準備。”


    “我今晚就向國中去信……你我兩地好在還有泰山可做屏障,仲瑗治下才是真的艱難,劉公難道就真能這麽眼睜睜的看著?”鮑信點頭,忍不住又歎了口氣,看向街道另一頭的州牧府。


    州牧府外,正有一群掛劍佩印的官員相聚而笑,不知是在說些什麽。


    順著鮑信的目光看去,曹操放下手中的酒盞輕笑一聲:“我們也過去吧。我來東郡一年有餘,政事忙碌,竟是還不識得幾個州中麵孔,可要允誠替我引見。”


    *


    家中衙中兩頭忙了幾天,張易總算理清了眼下東郡內外錯綜複雜的局勢。公孫瓚借渤海地利占據青州的平原、樂安、濟南三郡,袁紹卻借與曹老板和劉岱的交情繞道遙控臧洪占領位於公孫瓚腹背的濟南、北海等地,兩方僵持不下,誰也沒那心思去管州中的黃巾亂賊。


    左右青州也不是他們的基業之地。


    顯而易見,這樣下去倒黴的隻會是大片土地與青州接壤的兗、徐二州。


    郡中,原本窩在軍營裏練兵的曹仁、夏侯惇兩人已經率軍前往博平、茌平這鄰近青州的兩縣駐紮;州中,兗州牧劉岱的應對隻能等曹老板迴來之後才能知曉。左思右想,張易還是決定把他的東郡振興計劃放緩步調。


    “年前那些開設工坊的準備都暫停一陣,我們換個方向……濮陽附近我記得有幾個半廢的窯爐?”


    “是。那處原本是當地章家的陶坊,後來章家被黑山賊重創,陶坊就被郡中收歸所有。”


    “現在還在製陶?”張易眉頭一跳,也不等商誠的答案,把手裏的舊簡推到桌上,“你從流民籍冊裏挑一批窯工石匠過去濮陽,看看那裏的窯爐能不能改進,再讓石匠在郡內各地找找有沒有好礦。我過陣子讓人采買一批石灰石送去……找礦的時候不拘是石灰石還是其它,看著好的都可以燒兩天看看,若有所得,郡中不吝重賞。”


    “督郵想要石灰?”商誠不解。


    行商十幾載走南闖北,商誠知道石灰是個好東西,上可入藥下可塗牆,但看張督郵話中的意思,卻是要燔石煆燒大量采取……


    “我想看看能不能把它用在別的地方,築牆建屋,城防鋪路。還有燒磚。你看看能不能找到會磚瓦手藝的匠戶。”


    張易的話說的有些跳躍,因為他對這些也隻有個大概的概念。他知道石灰這種材料在建築上廣泛使用,拌點水就是塗料,再拌點別的就是黏合劑,繼續多拌點別的就能成為水泥,但落實到具體怎麽做,張易就是兩眼一抹黑。不說多迴憶幾個分子式,就連這個想法,他還是靠家裏這卷舊竹簡想起來的。


    竹簡上密密麻麻的拚音密文別無分號,全是他剛穿越那幾年整理的記憶。


    當年的張易刻下這些隻是未雨綢繆,現下的張易翻著竹簡挑挑揀揀,便挑中了石灰作為眼下的第一步計劃——


    就他這些年翻閱過的亂七八糟的雜書來看,這上頭的技術門檻是最低的,隨便挖幾個本朝本代的王侯高官墓就能在墓室裏看到整套的青磚白泥造房技術。


    有些人死了也能住上由青磚條石壘砌而成的好房,但更多的人一輩子活著隻能在泥草棚屋中彎腰打轉。


    張易也不求青磚白泥,隻要那些匠人們能給他研究出紅磚水泥,他就去勸曹老板從城牆棚屋開始慢慢把東郡境內的建築都替換一遍。


    見商誠明白了他的意思,張易揮手示意對方先到一邊等待,看向門外輕手輕腳進來的眼熟小吏,對方屐底的水漬在地板上留下幾道濕痕。


    “何事?”


    “稟督郵,司馬請您到正堂議事。”


    司馬是將軍之下常見的副手官職,但在郡衙之中,司馬隻指荀彧一人。聽到小吏這般傳話,張易不由得怔了一瞬,才發現好像確實從今早開始就沒有看到過荀彧的身影:“文若可有說要議何事?”


    “荀司馬未曾言說,下官不知。”


    “我知道了,這就去。”張易點點頭,麵上不動聲色,手下仔細收拾好筆墨起身。


    他和荀彧的做事風格、做事手段完全不同,兩人的權責範圍早在一次次磨合中分割清楚,互相協助又互相獨立,平日極少有共議的時候。眼下這般,對方顯然是有要事相商。


    又問了下戲誌才的動向,張易更肯定了。


    迷蒙小雨不斷,也用不著撐傘,張易沿廊穿過兩道門進入正堂,就見少少幾個還留守在東武陽的郡內中堅已經齊聚堂中。


    真的人很少,武將一列更是隻有一個曹洪和新近提拔上來的秦邵。


    “這封是公台自昌邑發來的急信,快馬剛送到郡中,子恆你且一閱。”見到張易,荀彧一邊說一邊將信簡遞出,“公台乃是年後新投效府公的才智之士,出身縣內陳氏,子恆或許認識。”


    “曾經見過幾麵。”


    張易一聽就知道是誰,陳宮陳公台,在他記憶裏也是個有名有姓的人物。他們剛到東郡那陣,郡內人手匱乏,張易衝這個名字代曹老板招攬過他,對方當時一口迴絕,兩人再無交集,不想兜兜轉轉大半年以後還是成了同事。


    由他陪曹操一起前往昌邑倒再合適不過。


    各種想法在腦子裏轉了一圈,張易很快就看完了整卷信簡,信簡裏的內容不出他所料,州中根本沒打算就青州黃巾一事給各郡什麽幫助。


    “這是州中的消息,我那邊這兩天又收到了元讓的消息,濟南等地的黃巾軍已經繞過泰山向平原行進。平原相劉備據城而守,亂民久攻不下,下一步顯然不是繼續北向渤海就是轉向東郡。”戲誌才對沙盤愛得深沉,拿著根細木棍不停戳著盤中代表博平縣城的棋子。


    東郡、濟北兩地邊界犬牙差互,博平是最容易被卷進黃巾衝擊的地方。


    “不是說子孝已率三千兵馬在博平駐紮,難道情勢不好?”


    曹洪盯著沙盤急急發問,戲誌才坐迴位上,不急不緩的搖頭。


    情勢沒變,隻是黃巾軍的人數實在出乎意料的多,多的讓人懷疑青州境內還有沒有剩下安分守己的百姓。在絕對的人數優勢麵前,固守城牆隻是下策。守城隻能守住那麽大點地方,可黃巾一旦漫山遍野,難道指望他們誰也不敢繞過縣城掃蕩鄉裏嗎?


    同樣的,他們東郡的家底也承受不起鄉裏遭劫,延誤春耕的代價。


    “誌才意欲主動出擊?”兩相比較,顯然是戲誌才的理由更有力,張易飛快接受了他的主張,但還是有所疑問,“郡內騎兵如今大半都在子和麾下,子孝那邊的三千兵馬守城尚可,若要出剿黃巾……”靠刀盾兵做這種事,多少人手也不夠用的吧。


    張易沒把話裏的意思說透,但連曹洪都能明白他的意指,曹洪當即一拍大腿開口:“營中還有兩部新兵,再將各地縣兵遊勇收攏一番,總還能湊出支三四千人的兵馬。還有妙才那裏,我記得他手下也有支騎兵,把這些兵拉上去,子孝那裏肯定能穩!”


    對上荀彧和戲誌才在曹洪開口後落在自己身上的眼神,張易福至心靈,莫名便明白了他們的意思,點點頭:“郡內百姓人心可用。”


    即使郡衙的防衛力量一時空虛,他也能保證不會有人跳出來作妖。


    聽到張易的話,兩人齊齊鬆了幾分神色,荀彧更是立刻便對曹洪和秦邵分派起任務。張易聽了一會兒,為他的大手筆感到咂舌——這樣七七八八一套兵馬征召下來,整個東郡幾乎變成了一隻雞蛋,隻要能把外層的堅硬蛋殼敲開,裏麵就是一團軟液。


    他眼下要做的,也是一直在做的,就是讓這團軟液安安分分壯大自身。


    議事結束,各自忙碌。張易一邊聽著滴雨聲往迴走,一邊把最近這陣的工作計劃重新排列組合了一遍。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黃小貓、小道童今天煉丹了嗎 1瓶;


    最早的磚頭發現於周代遺跡內,但普及到民居上卻是在明代。


    另,這陣事情真的多,大家可以早上來刷刷有沒有更新,別等晚了。


    ——來自被g砸胖十斤的我qw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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