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朝洛陽背靠北芒山,平縣在一個月前也是一座極為熱鬧的小縣城。而在被董卓野火燎原式破壞過一通後的現在,它又一次熱鬧了起來,從前的百家燈火變成了如今大軍營盤裏的簇簇篝火。


    終於抵達目的地,張易強振精神打量著麵前這座陷在重重大軍嚴密包圍下的小縣城,恍惚有一種似夢非夢的感覺。


    他是誰?他在哪?他為什麽會在這裏?


    他在親兵的幫扶下艱難跨下馬背,雙腿一軟,差點整個人跪倒在地上。


    “去打聽一下我們的隊伍駐紮在哪裏……罷了,我和你一起去。”摔清醒了一些,張易用力揉了揉自己的臉,覺得還是應該自己過去跟鮑信道個謝。


    對方一路上實在給了他不少照顧。


    軍陣前後人擠人連成一片不好挪動,也很難看清前方的動靜,張易一邊活動手腳一邊等待,一直從過會兒該跟鮑信說些什麽思考到曹老板這陣在袁紹那有什麽收獲,直到開始考慮是不是該重新上馬等待的時候,才感覺到了隊陣的移動。


    路障被挪開,篝火被添上燃料燒的更旺,這支晚來的兵馬魚貫而入平縣縣城內,一部分被引到殘存的民居裏安置,一部分被引到空曠處卸車紮帳。由此,剩下一小支兩邊不靠的隊伍便分外顯眼起來。


    “曹公。”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張易在城門口看到了曹老板的身影,卻沒找到另一個人。


    “允誠剛才和本初不歡而散,我已經代你先謝過他了。”


    注意到張易行動間比平常要慢上兩拍的模樣,曹操上前扶了他一把,“快隨我迴營休息吧,子恆你真是……這樣勉強自己又何必,可是還有什麽不放心的?你先前的叮囑我早已都放在心裏了。”


    “曹公誤會。”張易扯扯嘴角,努力露出一絲笑意,“我隻是覺得洛陽、酸棗兩地相隔幾百裏,消息傳遞終究不便,所以還是過來這裏好些。”


    麵上的話語冠冕堂皇,至於他一路反省出來的真正理由……張易拒絕承認自己是個吃瓜必要搶前排,有熱鬧跨越幾百裏也要湊的庸俗之人。


    他下次絕對再不會幹這種蠢事了。


    “子孝前兩天與我匯合的時候說過你也會來,我已經叫人在你帳中備好了飯食和熱水。子恆你今晚先洗漱一番,好好休息。”


    看著眼前風塵滿麵的張易,想想他平時安定閑然的模樣,再想想他比自己長子大不了多少的歲數,曹操不由得心下慨然。


    一感動,他的話就更多了:“明早子恆你也不用急著起來,叫你的親兵好好給你按按腰背,多少能舒緩一些勞累。我們雖說全數駐紮在這裏,一時半會兒卻是動不了兵馬的……”


    張易聽得連連點頭,也隻有點頭。他現在又累又餓,渾身上下都難受的緊,被曹老板再次扶住的手臂尤其覺得難受,實在是隻想躺平當一條鹹魚,不想再動腦子了。


    “就是這裏,子恆你進去歇息罷。我的主帳就在左近,我明天再來看你。”


    “多謝曹公!”


    *


    行軍在外,軍帳這種地方無論再怎麽布置都有一股揮之不去的冷硬味道。然而,張易沉沉一覺醒來,盯著頭頂的麻褐色帳頂,怎麽看怎麽覺得帳中處處順眼。


    身下的床很舒服,雖然木板還是很硬,但上麵鋪了厚厚的一層絮墊,軟硬適中,隨便怎麽翻身都不會被硌痛;


    帳側的爐子讓人很舒服,雖然隻是一個簡單的三腳銅爐,但終於不再是亂糟糟一堆木炭堆的小山,不用再擔心什麽安全隱患;


    幹淨平整的地衣同樣也讓人舒服,一並還有四麵的帳牆、靠牆的幾案……就連帳中的空氣都讓人覺得舒服,苦後迴甘的中藥香氣提神醒腦。


    “主簿,藥來了,如今辰時已過半。”


    眼見一名親兵撩開帳簾端著藥碗進來,張易終於想起來他昨晚曾托他在今天巳時之前幫他煎一副藥。


    密不透風的帳簾被衛兵高高掛起,明晃晃的陽光伴著隱約的兵卒唿喝聲從外頭傳來。雖然實在快不起來,但張易還是盡量忽視腰股間傳來的磨人酸痛感,以所能達到的最快速度完成了從翻身下床到穿衣洗漱的一係列的動作。


    一口灌完藥,他看向候在一旁的親兵:“外麵是哪路兵馬在訓練?曹公可在他帳中?”


    “是左營的袁將軍手下。”親兵一板一眼的答道,“曹公小半刻前來問過您,知道您沒醒就離營了。”


    “……以後記得要先把這種事跟我提一聲。”張易說著,算了下時間,立刻消去了大半的急躁,“他帶了多少人?”


    “隻有幾個親兵。”


    那看來是遇到了什麽突發性的小事。張易心裏有了底,仔細漱完苦澀的口舌,放下藥碗走出帳中。


    曹營人少,在這座縣城裏所占的地盤也是最少的,左右一眼便能望到盡頭。看到曹仁和夏侯淵兩人正並肩在十幾丈外巡視,張易揚手喊住他們,快步趕上。


    “子孝,妙才,我正想找你們呢。你們都是什麽時候到這裏的?”


    夏侯淵笑了笑:“我和將軍隻不過比你早到兩日,正好在路上碰到子孝。”


    “那子孝一路豈不是日夜兼程?”


    “尚好。”


    張易看了眼曹仁,發現自己完全在他臉上找不出什麽連日急行軍殘留下的痕跡,除了眼裏的小片血絲,以及……針對他的一點忿忿?


    注意到這點,張易立刻就問了出來,得到對方的一聲冷哼。


    曹仁其實稱不上真的生氣,他也犯不著對一個手上連幾斤力氣都沒有的文士生氣,他就是有點鬱悶——明明是這人自己要求的過來洛陽,也是這人自己表示的跟不上急行軍速度要換個隊伍,為什麽將軍不滿的卻是他?


    兩人關係好,曹仁也不拘泥,哼了一聲便統統抱怨向張易:“你這人這麽多心眼,鮑太守又是個沉穩可信之人,還能在路上被人害了不成。”


    “是我的不是,害得子孝受累了。”張易心念一動便能明白曹操的想法。或許是因為家底尚薄,暫時隻有他一個謀士的緣故,曹老板對他是真的好,也是真的有意無意會帶他避開一些人,一副總擔心他會跳槽的樣子。


    曹老板真是太看得起他了。


    “不過,看在曹公昨晚也尋我談過一番話的份上,子孝就包容一二罷?”


    話音剛落,張易便見曹仁臉上的鬱悶之色一掃而空,不由失笑。


    三人行了一陣,張易說到正事上,才知道袁紹軍中日前已經派過一支隊伍前往洛陽。


    “那陣裏洛陽兩宮還在起火,城中也四處都是火場,去的人並沒有深入洛陽,隻是在兩水之間繞了圈,確定董卓他們已經帶著天子和朝廷諸官、滿城百姓撤離了洛陽。”夏侯淵向張易娓娓道來,“先前將軍還和袁將軍爭論過是該將駐軍地點選在洛陽郊外還是平縣這裏,最後定了平縣。”


    “此外,我們還救迴了一部分百姓。可惜他們的家資已被董卓手下抄掠一空,暫時被安排在縣內另一頭,在輜重軍裏做活換糧。”


    聽到這裏,張易皺起眉頭:“以工換糧不是長久之計,曹公和袁將軍對這部分百姓可有什麽安排?大概有多少人?”


    “將近千人之數,其中的青狀不足三分之一。眼下孫堅那路還在緊咬董卓不放,袁盟主卻遲遲不肯出兵增援,聯盟前途未定,誰又顧得上他們呢?”


    “軍中的糧草可還充足?”張易想了想,提起另外一個問題。


    “尚夠一月所需。”


    張易算了算,放下半截心。既然他們自身還有餘力,他是決不願放任這些可憐人不管的。


    暫時放下這件事,張易才注意到夏侯淵剛才話中一個熟悉的人名,好奇之心驟起。


    夏侯淵和張易先前的話題曹仁插不上嘴,直到這個才振奮起來。於是,張易就在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解釋中拚湊出了一部不斷險象迭生又不斷峰迴路轉的“孫堅逆襲記”。


    “孫文台此人世所奇也,我帶兵的本事和他在伯仲之間,我冒險的本事確實要差他一籌。”雖然承認差距,但曹仁還是很有些不服氣,“不過,他最強的一點大概得數他的運氣才是。也是董卓手下廢物,人在眼皮底下也能硬生生讓他跑掉。”


    一時間,張易竟辨不清曹仁在這句話裏到底是怎樣一個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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