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糊身影的話語裏帶著直白的歡喜, 此時此刻它不像是個困了數百人的靈異, 而像一個終於被人注意到的孩子。


    那片模糊的身影逐漸清晰, 變成了半透明的樣子,如同飄浮在空中的幽靈。


    幽靈四悲笑嘻嘻的, 在簡無憂他們眼前飄來飄去。


    簡無憂等人就這麽靜默地站在原地。


    不是因為害怕, 也不是因為恐懼, 隻是因為………


    親,見過禿頂的孩子嗎?


    禿頂!地中海!


    腦袋頂上隻剩下三撮毛的那種!


    周圍還圍了一圈的那種!


    而且不僅禿頂, 這長相還有點一言難盡。最直觀的感受莫過於,撲麵而來的熟悉感。


    莊明:“……簡顧問, 這個靈異是不是審美有點清奇?”


    白清臣:“我突然覺得禿個尾巴尖也不算什麽了。”


    簡無憂看著靈異那張臉, 都有點不忍心繼續了下去。


    原因無他,那個靈異簡直就是縮小版的張副院長。


    粉嫩嫩的胳膊腿,帶著一點小孩子的嬰兒肥,看上去還挺可愛的, 可是脖子上麵頂著的是張副院美顏後的臉。


    這就很一言難盡了。


    但是幽靈四悲絲毫沒有它惡心著人的自覺。


    它頂著一張磨皮去皺的張副院臉,歪頭賣萌道,“小姐姐好厲害呢。小姐姐猜出來了。”


    它頭頂上那三縷頭發,隨著歪腦袋的動作,也滑落下來,模擬出來的頭發在大陣透出的金光照射下顯得分外油膩, 幾乎能甩出油水來。


    簡無憂:………辣眼睛!


    歪頭!賣萌!張副院!


    這能看嗎?!


    簡無憂扭頭埋在了牧道廷懷裏,聲音裏都透著虛弱,“鬼哥哥, 我眼睛疼。”


    簡無憂無比懷念當年遇見的那個房子精,至少人家化形的模仿對象是個長相清秀的小姐姐。


    四悲不知道為啥這群人表情比再幻境裏還苦。


    四悲輕輕一跳,跑到了簡無憂麵前,“呐,小姐姐作為第一個猜出來我是什麽的人,你想要什麽獎勵嘛?”


    簡無憂捂著眼睛悲痛地說道,“別叫我小姐姐,我怕被你叫老了!”


    四悲:“???”


    可是它總要想個稱唿啊,四悲猶豫了一下,“那………小妹妹?”


    簡無憂:“閉嘴!”


    簡無憂分分鍾轉臉抱住牧道廷,非常委屈到,“鬼哥哥,它對我耍流氓!”


    這告狀告的,這聲音委屈的,如果不是莊明看了全程的話,他都要信了。


    牧道廷伸手捏了捏簡無憂後頸,淡聲說道,“別鬧。早點出去。”


    簡無憂瞬間收迴自己的戲精之魂,開始走出任務的正常程序。


    莊明突然覺得,以後他們顧問靠不靠譜,全都掌控在了這個厲鬼手裏……嘶,不敢想象。


    而那邊,簡無憂已經開始了和四悲的對話。


    “你是四悲是吧。說說你為什麽要困住這麽多人。你明明是學校裏的藏書化形,又為什麽要害學生?”


    四悲歪頭笑嘻嘻地說道,“我沒有害他們呀。他們才疏學淺,猜不出來我是什麽。困在幻境裏不虧呀。他們一天猜不出來,就在幻境裏待一天,一年猜不出來就在幻境裏待一年。反正我有的是時間。”


    一直困在幻境裏是什麽概念?


    雖然幻境是虛無縹緲的。但是幻境裏的人是真實的,他們需要進食需要休息。


    就算道法學院的學生大多都有修為傍身,可是他們也並未完全辟穀。一個月兩個月還能撐住,膽識長此以往,天機閣裏隻能是餓殍遍地。


    簡無憂皺眉道,“你不知道人是需要進食的嗎?”


    “我知道呀,可是那跟我有什麽關係?他們猜不出來我是什麽,那他們就不能出來。他們死了,我就再拉幾個人進來就好了。”


    這個時候四悲才顯現了自己身為靈異殘忍冷庫的一麵。


    簡無憂深吸了口氣,很好,熊孩子欠收拾!


    不急,等她問完再揍!


    “好,我不說這個。你是怎麽化形的?又為什麽一定要別人猜到你?”


    簡無憂問的這些問題,似乎問到了四悲的心坎裏。


    “問得好!” 四悲化形的小人在空氣中轉了一圈,“怎麽化形我不知道,我有意識的時候就總是見到一個小老頭,摸著我的卷軸,嘟嘟囔囔的說今天的學生又不聽話,說今天那群學生又不動腦子……嗯有些時候還拿著鏡子照照自己的頭發,很珍惜的樣子。”


    “那應該是道法學院的副院長。”


    “我才不管他是什麽呢。” 四悲在空氣中飄了一圈繼續道,“然後我就覺得,那小老頭那麽珍惜,一定是這樣子才是最好看的。後來有人點撥我化形,我就照著這個小老頭化了。”


    莊明:哦豁?照著張副院化形?你也是個人才。


    白清臣:………審美害死人。


    簡無憂嘴角抽了抽繼續問道,“那個點撥你的人是誰?什麽樣?”


    “不知道。我沒見過他的全臉,應該也是個老頭子。反正聲音沙啞,露出來的頭發全是白的。他連麵積都不敢摘,肯定是因為沒有這麽漂亮的發型。”


    四悲說著順了順自己油乎乎的頭發,表情很是自得。


    簡無憂:……人家就是一頭白發也比你正常!


    簡無憂突然不指望聰這個靈異嘴裏得到什麽正常消息了。


    但是四悲不依不饒,繼續說道,“你不想知道我為什麽讓你們猜嗎?”


    簡無憂:……不想知道,甚至已經猜出來了。


    四悲笑嘻嘻的,眼神裏缺帶著一點冷意,“我就是想比四喜有名!憑什麽四喜就是神童詩裏的那四句!而我就被爭論不休,沒有一個定數!我不甘心!既然沒人知道我,那我就讓他們好好體驗一把!早晚有一天所有人都會知道我 ”


    簡無憂對著四悲搖搖頭,“不會的。”


    “憑什麽!憑什麽四喜就廣為人知!我就隻能被人遺忘!”


    四悲在天機閣的空間裏撞來撞去,像是囚禁已久的困獸。


    簡無憂隻是淡聲說道,“很簡單,快樂喜悅能夠分享,但是悲傷永遠是自己的。沒有人的悲傷能夠真正共通。所以你永遠也不會有定型。”


    四悲停下了撞擊的動作,眼神裏帶著不可思議,像是小孩得知自己不是親生的一樣。


    說白了,和這個四悲就跟家裏又兩個小孩一樣。和自己大哥一對比,覺得自己不受寵,缺愛,少關注,所以在鬧脾氣。


    嘖,真的是閑的。


    還是作業太少了。就該給它申請個九年義務製,再報個靈異輔導班,天天刷作業,天天小測試,看它還有什麽時間作妖。


    不過,這些都應該在它被抓迴調查處,受完這次傷人的懲罰之後再執行。


    簡無憂理了理衣服開始慢條斯理地解自己手腕上的紅繩,“最後一個問題,天機閣的陣法你知道怎麽迴事嗎?”


    簡無憂也隻是隨口一問,畢竟天機閣內,有書籍生了靈智,影響到陣法不是沒可能。


    如果是這樣的話,就好解釋為什麽結界篩選機製變得兒戲,又不像是有統一標準的樣子。


    簡無憂是絕對不會承認,自己和那些大金鏈,殺馬特有相似之處的!


    可是,四悲的迴答並不在簡無憂預料之中。


    四悲眨眨眼慢吞吞地說道,“那個白頭發的老頭教我的啊。他說這囚靈陣改改,就能保證裏麵的人隻進不出。”


    四悲話音剛落,就被牧道廷用煞氣卡住脖頸。


    牧道廷低沉的聲音,不急不躁聽不出喜怒,卻猶如寒冬般冰冷,“他說困靈陣?”


    四悲掙紮這點頭,看著牧道廷的眼裏全是驚慌。


    它不過是被人點撥才剛化形的靈異,被牧道廷煞氣束縛,連動都不敢東,更別說逃了。


    白清臣不解道,“簡顧問,你的鬼使為什麽突然……”


    還沒有問完,白清臣就閉上了嘴,他看見簡無憂同樣是麵色凝重。


    簡無憂皺著眉迴憶,她記得自家鬼使給她說過,當初墓門上的陣法不是鎮邪的。現在這陣被那個所謂白發的老頭稱為困靈陣。


    困靈,困靈,隻困清靈。不除魔,不鎮邪,隻針對靈氣高深之人,隻囚禁天下正道之士。


    可如果是困靈,那她的鬼使為何在裏麵?


    如果當年她的鬼使是厲鬼,那為何不出墓門?如果她的鬼使當年不是厲鬼 那是誰把他囚在墓裏?


    簡無憂走上前,靠在了牧道廷身邊,“鬼哥哥,當年在墓門上的,也是困靈陣嗎。”


    牧道廷甩開那個剛化形的四悲,手放在了簡無憂腦後,順著她的頭發,“是。”


    “那你是被困在裏麵了?”


    “是也不是。” 牧道廷淡聲說道。


    簡無憂仰頭,“什麽意思?”


    “出去的辦法也有,但我不想。”


    “為什麽?” 簡無憂有些不解,雖然她夢裏墓室層層疊疊,墓道深邃複雜,就像是恢宏的地下宮殿。


    但是,終究是墓裏,清寂陰森,四處都是死氣沉沉。


    牧道廷看著簡無憂眼神裏的心疼,有一瞬間覺得待在墓裏也挺好,他不在意之前的孤寂,但是很喜歡現在的感受。


    牧道廷手放在簡無憂後頸,不輕不重地捏著,“我隻是不想隨了它的願。”


    “誰?”


    “天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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