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輾轉到了四月, 賈赦準備出發去金陵參加鄉試,這次卻是無人與他一道了。


    與張沅芷依依惜別一番,他便坐上大船,順著大運河湯湯的水,飄搖而去。


    期間, 家裏又接到了金陵賈政那頭的來信, 說是青環已是有了身孕,因著不是加急的信件, 在船上飄了快一個月才到,按著這上麵時間算, 已是三個月身孕了。


    王氏心中憋著氣使人給來人打點, 給青環打點,將各式衣裳料子, 首飾補品藥材盡數收拾出來,叫人送過去。


    張沅芷得了信兒, 不由麵色十分複雜,低低道了一句:“二房, 現在當真是枝繁葉茂啊!”


    秋霜以為她又在憂心子息的事情, 畢竟生下龍鳳胎後, 她好幾年肚子也沒動靜了, 便安慰道:“枝繁葉茂又如何?樹大分枝不說, 還都不是同母所出,按著二奶奶和那些姨娘這樣子,孩子們日後和睦才有鬼呢!”


    聞言, 張沅芷無奈笑道:“你會錯意了。”


    她隻是想,賈政在外現在沒人管著,都已經如此放縱了?


    “早前也沒看出來他是這種人啊!妾室一個接一個地收進房裏,哪還像個讀書人?”


    “父親妾室多了些,是因為他年輕時征戰沙場,武將世家,多在兒孫上戰場前多安排妾室,留存血脈。”


    “可到了夫君這一代,已是要改換門庭,父親統共一輩子六個姨娘,有三個是在上戰場前納的,剩下三個是迴來納的,可二弟這才幾年功夫,就一半兒了?”


    秋霜笑道:“二爺那性子,咱們不說了解十成十,可五六分總有的,他自詡才高,卻又詩酒放誕,總想著紅袖添香夜讀書,可二奶奶又是個不通文墨的,又做不到小意溫柔,可想而知。”


    “先說那周姨娘,字也不見得識幾個,但是丫鬟出身,最懂的便是伏低做小,小意溫柔是占了,青環呢!藏書閣待過一陣兒,本就識字,生的也好,還沾上了一身書香氣,但卻又不精通,還能手把手教她,也自有一番情趣,他還樂在其中。”


    “最後那個鄭姨娘,其實我倒不大看好。”


    張沅芷聞言,轉頭笑道:“你倒是都和我想到一塊兒了!你快說說,這個咱們兩個想的是否一樣!”


    秋霜又道:“這鄭姨娘,說到底還是虧在了出身上,雖隻是庶出,可到底是錦衣玉食長大的,難免也有點自己的脾氣,可二爺是個能容人的性子嗎?瞧瞧二奶奶就知道了!”


    張沅芷又道:“偏這位鄭姨娘的身份還不足以做個二房,二弟也是公府金尊玉貴的少爺,論身份,甩出她幾十條街,怎麽可能一而再地為她退讓?就像你說的,她精通詩書,二弟與她在一塊兒時,便失去了在青環那兒的興致!沒有那份成就感了!”


    秋霜連忙點頭,“是了,就是這個理兒!二奶奶隻憑正房的身份,便可立於不敗之地,妾室中,青環的勝算最大了!”


    “這鄭姨娘,還不如是小門戶出身呢!”


    張沅芷下了炕,趿拉著鞋子,抻抻懶腰,秋霜為她撫平衣服上的褶皺,“不管,二房的事情,咱們管什麽?隻等著看便是了!”


    屋外迴雪進了來,“大奶奶,今兒的邸報送來了,您看看!”


    她接了過來,慢慢掃著,越往後看,一彎月眉蹙得越緊,喃喃道:“昨兒寧王與太子皆被聖人訓斥,將戶部交給了壽王?”


    聖人多年來對太子態度忽冷忽熱,反反複複,弄得她都雲裏霧裏,看不清了。


    聖人此舉,這是在抬舉壽王嗎?


    這分明是要逼著寧王與太子與他徹底對立!


    好一手製衡之道!


    不過,由此可見,聖人也真的老了,連自己的兒子都開始防著了。


    不過,這個時候把壽王推出來,壽王心中,估計得恨得要死。


    戶部尚書乃是聖人心腹,壽王空降戶部,對上這樣一個純臣,想做點手腳難,想把人拉攏了,更是難上加難。


    牙都得疼死了!


    “太子殿下與寧王殿下皆被禁足自己府上,唉!”


    迴雪見狀,勸道:“大奶奶也不必憂心,太子殿下到底是聖人親手撫養長大的,其餘皇子那個有這等殊榮?皇長孫在,龍鳳胎祥瑞在,東宮雖一時沉寂,到底是穩的。”


    張沅芷扶著額頭,輕輕歎氣,“道理我也明白,可我就怕聖人犯了軸,太子本就是聖人之下第一人,可上麵還壓著聖人呢!”


    “太子是不是太子,隻是他一句話的事兒!”


    “你看看聖人近些年心軟……”說著又是歎氣,不再言語。


    剩下的話,也不是她該說的了!


    “樹大招風,現在,鮮花著錦、烈火烹油的,是壽王那一處,東宮沉寂一番也好!”


    她眼底閃過一絲冷光,“要倒黴,也是壽王先,尚且輪不到東宮呢!我得耐住性子,等著才是!”


    聖人就這麽幾個兒子,難不成還能都折騰沒了不成?那些大臣也不會由著他胡來!


    且他這歲數,想也生不出來了。


    隻是,少不得又要見到王家得意了!真是膈應得很!


    **


    果不其然,沒幾日,王氏便從佛堂出來了,與張沅芷正巧在榮慶堂門口遇上了。


    張沅芷見了她,笑道:“我都有日子沒見到弟妹了,沒想今兒正巧遇到了,弟妹近來可好?”


    王氏麵上得意,“托娘家的福,還不錯!”


    她說罷,仔細打量了一圈張沅芷,似笑非笑:“大嫂倒是瞧著清減了不少,可要好生保重才是啊!畢竟這冬日已經過去了,又到了春夏交接之時,我總聽人說,大嫂每到天氣熱的時候,便食不下咽。”


    張沅芷淡淡道:“夏日悶熱,得遇到對口的才能吃得下,隻是一時而已,府上多數人都是如此,實屬正常,弟妹不必憂心。”


    “幾年才犯一次的時令症候而已,哪值得你如此放在心上?”


    “到底,老天還是偏愛我的,有的人,一年到頭都食不下咽,有時候我聽了,這心啊,真是都揪了起來。”


    王氏聞言,臉一下子耷拉下來,幹巴巴道:“雖如此說,大嫂也該好生注意才是!”


    “多謝弟妹關懷了!”


    張沅芷輕輕笑著,脊背挺直,如亭亭翠竹一般,雖風雨飄搖,寧折不彎,一身傲骨。


    令王氏看的一陣恍惚。


    “見過祖母,母親,昨夜大風不止,不知您二位睡得可好?”


    徐氏笑道:“人老啦!覺輕,昨兒一開始,我就醒了!鬼哭狼嚎的,吵得人不安寧!”


    張沅芷揉揉眉心,麵上有著淡淡的疲倦,“我也是呢!夫君剛啟程沒兩日,這風便是從南邊過來的,誰知道他們船上安穩與否?隻一個暈船,便要了命了!”


    風雖大了些,但是對大船沒什麽影響,就是微微有些搖晃,暈船的人,怕是要更難受了。


    史氏也點頭,讚同道:“可不是?萬一因此影響了身子而錯過了秋闈,可真是!白去一次,還折騰受罪!”


    王氏聞言,心道賈赦錯過了才好呢!


    想到賈政隻有個童生的名頭,連個秀才都沒得,她的心就陣陣抽痛,不由怨恨。


    本就與大房不和,如何能看著他們得意?


    王氏笑道:“大哥這幾年不是一直有在鍛煉身體,跟著父親紮馬步,打五禽戲太極拳?想來身體已經上了不止一個層次,便是暈船,估計沒幾日也能自行恢複過來。”


    “現在這時節,順風順水的,不出一個月,便也到了,秋闈在八月裏,怎麽也能緩過來!”


    史氏淡淡道:“這話說的極是!”


    “對了,今兒怎的沒見著璉哥兒玫姐兒?帶著他們來頑啊!他們在房中呆著,也沒趣得很!”


    張沅芷笑笑:“這兩個孩子,我倒不知說什麽好了,昨兒出去頑,到了涼亭,兄妹兩個玩躲貓貓,身邊跟著的人要把他們抱迴來,他們就耍驢,嚎啕大哭,結果盜了汗,受了風,今早有些小咳嗽,在屋子裏養著呢!真是氣人!”


    “所幸隻是咳嗽兩聲,外頭杏林館的大夫也說無甚大礙,隻叫將養著,吃一些藥丸子,我氣個半死,還要想著他們吃不得苦藥,問大夫能不能裹一層糖衣!”


    徐氏放下心來,笑道:“小孩子嘛!都愛頑鬧,這是天性,不過你發了火,他們應當也能記住一陣子,你也能消停一陣兒!”


    “人吃五穀雜糧,三災六病的也是正常,隻是咳嗽,幾日便也就好了!隻是,得三不五時地嚇唬嚇唬他們!就吃教訓了!”


    史氏笑道:“母親看著甚是熟練!難不成以前對夫君也是如此?”


    徐氏彎著唇角,臉都要笑成了一朵花,“自然不是,代善自來被他父親予以重望,自小開始練武,少有生病的時候,一旦生病,來勢洶洶,代晴小時候和瑚哥兒玫姐兒一個性子,我沒少為她操心!”


    又笑道:“若是代善和代晴一個性子,我隻怕啊,要少活幾年呢!”


    張沅芷嗔道:“祖母又說這話!”


    作者有話要說: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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