璉哥兒和玫姐兒醒了, 鬧著吵著要找父母,乳母瞧了瞧,隻得將孩子抱了來。


    現而今,兩個小娃娃看著桌上一溜的珍饈美食,口水都流到了口水兜上, 甚至滴在了地毯上。


    哥哥妹妹現在都好動, 伸著爪子就想要去抓菜,被乳母死死抱住。


    除了二房夫妻, 全家都很稀罕這對兒龍鳳胎兄妹,見他們鬧騰, 賈代善道:“好了, 把璉哥兒給我,玫姐兒給太太, 我們二人抱著!”


    史氏柔聲吩咐道:“哥兒姐兒素日都用一些易克化的,如酥酪, 雞蛋羹,奶糕, 還有蝦餅等物, 你們可準備了?”


    那丫鬟忙道:“準備了準備了, 在那邊的小爐子上溫著呢!說哥兒姐兒們還小, 吃不得太涼的。”


    聞言, 史氏皺眉,輕輕托著玫姐兒的屁股,“那豈不是火大了, 老了?哥兒姐兒嘴可挑呢!”


    丫鬟搖頭,“太太有所不知,爐子沒生火,鍋裏麵裝的開水,隔著簾子放上了,隻需要保溫便是了。”


    賈赦為張沅芷夾著熗青蛤,“娘子,你愛吃這些有滋味兒的,喜歡就多吃一兩個,倒也無妨。”


    張沅芷笑笑:“你用你的罷,我的手好好兒長在這兒呢!那個水晶肴肉,看著和小廚房丁師傅做法好似略有差異,也不像往日大廚房的手藝,大廚房是進了新人兒還是換了方子?你嚐嚐!”


    說罷,又給瑚哥兒用公筷夾了幾個蝦仁,一個蝦餅,一塊兒排骨,溫和道:“你人小,夠不到,有什麽想吃的,隻管和母親說便是。”


    見他手上的五彩繩要掉了,又給他重新緊了緊,“這五彩繩,等到哪日下雨了,便扔出去,便將晦氣邪祟一並帶走了。”


    瑚哥兒看著手上的五彩繩,鼓著包子臉,“萬一忘了怎麽辦?”


    王氏坐在另一邊,聽了後笑道:“也不必非得如此較真兒,這東西也都是從人口中一代一代流傳下來的,若真是去除晦氣邪祟,保健康無虞,那還要大夫做什麽?”


    “想我王家,素來不信鬼神之說,每年這端午係五彩繩,都是想起來就有,想不起來就那樣兒,沒人放在心上。”


    “若忘了,也就忘了,我們家這麽多年,也沒什麽大礙。”


    史氏摩挲著手腕處的五彩繩,唇角笑意如初,就是心中不大舒坦,眼神如數九寒冬的涼風,帶著冰碴子掃過王氏。


    賈政見氣氛僵住,拉了拉王氏的袖子,“你家是你們家,這種習俗,本就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非要掙個高低又是為哪般?”


    王氏縮了縮脖子,看著眾人,臉微微有些呆板僵直,“我也隻是說說,寬慰一番瑚哥兒,諸天神佛看著呢,難便是真的忘了,不成還會與他這樣一個小孩子計較?”


    徐氏搖頭,對她有些頭疼,“這話說的,越發不像了。”


    “快用飯吧,都要涼了,失了味道了。”


    張沅芷又夾起一塊糖醋裏脊,覺得有些膩歪,又就著一口青瓜,好歹壓了下去,舒服不少。


    飯畢,一家子在那兒閑聊著,張沅芷便問道:“說起來二弟也跟著丁庶常學習有一陣子了,覺得自己現在水平可有增長?”


    “雖說有東府敬大哥哥說他授課,講授要點時一針見血,可不同的人,對各方麵的接受程度不同,你覺得你現在如何呢?倒是沒聽你提起過呢!”


    賈政聽到張沅芷點到自己,連忙起身作揖,麵有羞愧道:“愚弟不才,天資不及敬大哥哥,先生授課條理清晰,令人茅塞頓開,我聽得懂,但若要自己來寫,怕是遠不如矣。”


    “我慚愧,雖被點出自己在何處不足,丁先生也告知我如何循序漸進地改進,可這終非一朝一夕之事。”


    張沅芷聽了,微微頷首:“水滴石穿,非一日之功,這話你說的不錯,想來幾個月後,便能有所進益了,現在終歸歸時間不大充裕。”


    賈代善在一旁聽著,端起茶盞,才能掩住自己麵上的失態,手指力氣大的恨不能將茶杯捏碎,骨節處微微泛白。


    想到自己這個次子將家裏蒙在鼓中多年,蒙騙人的本事當真越發純熟了,賈代善的唇角就忍不住泛出一絲冷笑,他放下茶杯道:“就該這樣,知之為知之,不懂沒什麽好丟人的,該說就說。”


    賈政已多日不曾得到他的好臉,見此心中歡喜,忙作揖道:“父親說的極是。”


    見他仍一副謙恭厚道的模樣,賈代善隻覺得刺眼,心中寒意更甚。


    “聖人優待,命官品三品及以上京官家眷和勳貴之家皆可在初五日入福海,前往蓬島瑤台觀龍舟競渡,你們,準備一下罷。”


    “這樣的機會少有,雖還是侍衛太監們練習,可聽聖人意思,可以擇人押第一第二第三,對了有彩頭賞賜,尚有些趣兒!”


    眾人聽了,連忙應著。


    徐氏和史氏又跟著問了幾句得了答案,便心滿意足地點頭,順帶吩咐自己的貼身仆役去打點行裝。


    “聖人節儉,不喜奢靡,花到他自己身上,都要精打細算一番,自他禦極幾十年來,這樣的盛事,屈指可數,都隻是為了給國庫省一抿子罷了,如今百姓的日子漸次好過起來,便也動了心思了!”


    張沅芷聽了,略思忖片刻,笑道:“我怎麽瞧著,聖人看著又有下江南的心思了呢!以往聖人絕不會如此鋪張!”


    眾人一聽,皆是靈光一閃,史氏拊掌,“可不是?”


    啟和帝每每下江南,都會選在風調雨順之年,去巡視河工,江南之地已是要竣工,這次怕是去驗收成果的。


    也不知哪一家有榮幸能夠接駕,這裏麵,可是大有藏掖。


    江南甄家,已是接駕兩次了。


    說了幾句,便也不提這個了,左右這些與他們家無甚幹係,他們家如今不在江南,自然是無法接駕。


    倒是賈代善,又對這個兒媳高看一眼,比次子媳婦實在強多了。


    王氏不禁得意道:“想當初,我父親尚在江南任職,我們家也是曾接駕過一次的,那銀子,海一樣淌出去,還與國庫借了不少,重宇別院富麗堂皇,隻可惜,我在接駕後進去一次,就被封存起來了。”


    又略說了一會子,徐氏累了,又叮囑幾句,便說散了,眾人自然應下,出了大廳。


    **


    一家子迴了東院,張沅芷便癱在了美人榻上,賈赦無論如何撩撥,她也不為所動,還把他作亂的手拍到一邊兒去。


    “走開,一會兒扯衣角一會兒拽頭發的,你怎麽比小孩子還幼稚?煩不煩?我累得很,你叫我清靜歇會兒!”


    張沅芷說著,便將他的手拍開,從榻上起身,抱著瑚哥兒便上了炕,靠在大迎枕上。


    賈赦自知將人惹毛了,嘿嘿笑著,摸摸鼻子,有些訕訕,“我不過就是想同你和兒子親近一下,既然你累了,歇著便是!”


    張沅芷聽了,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便道:“你分明就是故意的,少在這兒給我打馬虎眼!”


    說罷,又吩咐秋霜,“再去冰窖中取一些冰來,昨兒用白涼粉不是做了一些果凍?放在冰鑒裏了?去給拿來,給他們嚐嚐!”


    又向父子倆個解釋道:“昨兒你們迴來的晚了些,一方麵想著晚間不宜貪涼,再就是我給忘了,今兒才算想起來。”


    “拿著水果和白糖摻在了裏麵,放進模具裏,扔在了冰鑒中,應該早成了型,但也不知是何滋味,你們一會兒試試!”


    賈赦當即湊到張沅芷跟前兒,又被她一把推開,也不氣餒,拍馬屁道:“娘子果真是奇思妙想!”


    卻不想又是拍在了馬腿上,隻聽張沅芷挑眉,不甚在意道:“可不是我想的,這方子出處,另有其人,雖做法簡單,但這樣的想法卻不是人人都有的,你大可不必安在我身上,我可是惶恐至極!”


    賈赦一噎,隨即又道:“娘子果真博學,我不及!”


    就怕又出幺蛾子,趕忙轉移話題,對著屋內的仆役們道:“不說差點忘了,過幾日便要去福海了,你們都動作麻利些,該打點的打點好了!別丟三落四的!少了一件兒,我可不依!”


    一群人連連應是。


    秋霜這時拎著個食盒迴了來,將其放在炕桌上,掀開蓋子,將裏麵的幾個扣著模具的銀絲瑪瑙盤拿了出來。


    “我想著這個分量足夠,午間吃多了冷食也不好,便隻拿了三個,口味兒不同,都是按著你們的口味選的,您嚐嚐!”


    張沅芷拿了一個椰果椰汁調的,賈赦拿了一個鳳梨的,而瑚哥兒,最愛水蜜桃的。


    揭開蓋子,隻見晶瑩剔透,肉眼可見地,散發著絲絲涼氣,裏頭果肉均勻散布其中,很是漂亮。


    賈赦奇道:“乖乖,往常怎麽沒覺著這涼粉如此好看呢?”


    拿著小銀勺剜下一塊兒放入口中,果香慢慢尚且不提,這彈軟清爽的口感叫人欲罷不能。


    成人手掌心大的一塊兒,約莫璉哥兒玫姐兒大拇手指高,呈圓錐狀,父子倆個幾口便下了肚,意猶未盡。


    張沅芷自來不大愛這個,弄出來也是為了當給孩子打發時間的零嘴,略嚐了一口,便推到中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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