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赦聽到了牆角, 室內的主仆二人無知無覺。


    “今兒的魚丸湯當真是合我口味,隻恨我不能多用一些。”


    秋霜為她呈上一盞花茶,又叫墜露取來了邵嬤嬤和薑嬤嬤給張沅芷準備的烏雞湯,“這個烏雞湯,是老太太在莊子上專門養的烏雞, 這些日子, 她三不五時地就叫人送來,為了給您補身子。”


    “烏雞膽子小, 不好一次送多了活的,怕嚇著嚇著, 就身子僵了, 兩三日一送,您還能換換口味。”


    “喏, 這一大盅,裏麵一整隻烏雞, 都給您帶來了,裏麵還有不少的補血益氣之物。”


    剛剛用完酸辣魚丸湯的張沅芷聞著這香味兒, 不覺胃裏又空了, 但剛剛用完, 也不好再吃, 隻道:“先放著吧, 茶水間不是一直燒著爐子,放那兒罷,別涼了。”


    秋霜聽了, 便端起來,放入了食盒內,拎了出去,交給了門口守著的小丫鬟,囑咐幾句。


    “正院那頭兒,徹底結束了?”


    “聽迴雪說,早在兩刻鍾前就收尾了,不少的仆役都爭著搶著想要見老太太和太太,求她們開恩呢!”


    “結果,全部都被擋了迴去,連衣角都沒見到。”


    “還有那哭天搶地的,賴在院子門口哭喊自己生活不易,家有老小,俱都被粗使婆子和小廝拖走了,半點情麵都沒留。”


    “這樣就對了,我記得你說過,母親和祖母都給一家子留了一個缺兒,再加上以前的積蓄,至少也能保證一家子生活無憂,若是日後改好了,也不是不能重新入府,在這兒還敢鬧?怕不是想要去莊子上吃點苦頭才肯罷休!”


    張沅芷站起身,和秋霜慢慢踱步走著,“這些人,幾乎是從初代榮國公就在府裏的了,多是家生子,且令主子退步慣了,又事發突然,腦子裏那根筋還沒轉過來,等想明白了,就該慌了。”


    “一群蠹蟲,趴在榮府的身上吸血,咱們去大廚房點個菜,還要給她塞一把銅板,慣得臭毛病!”


    “主子一日青菜肉類的分例都是有數的,最多不過是帶上院子裏所有的仆役,就算要額外添菜,也沒花著吃著她們的!我沒用完的東西,她們不給了不說,竟還拿著剩下的朝我伸手,真是不知所謂!”


    張沅芷冷笑:“這幫刁奴,不收拾一次,當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了,還敢與主子叫板!真是忘了自己的月錢是從哪兒支領的了?”


    秋霜忙拍著她的後背道:“都是我這張嘴惹的禍!大奶奶莫要生氣了,生氣可是對小主子不好的,若叫兩位嬤嬤知道了,定然會扒了我的皮去!”


    “您緩一緩!這事兒啊,既然兩位都處理了,那咱們也都過去,大廚房也是定下了新規矩的,隻要不超出分例,隨意點水牌,還拿錢?現在她們,自身難保,朝不保夕的,還不是上趕著來?生怕惹了主子不快,一狀告上去,人就被攆走了!”


    張沅芷笑笑,“這話卻是說的不假。”


    墜露也道:“可不是?今兒大廚房是最先被安排的一撥,我到了那大廚房,人心惶惶這是必不可免,她們一見我進了去,熱情周到地不像樣兒,再沒出那等我抱怨幾句,她們就說我隨意歪派人的情況,客套得不像話,還讓我問問您,今兒的魚丸可彈可嫩?”


    “再沒這般揚眉吐氣的時候了!”


    墜露一番話,張沅芷和秋霜皆是笑了起來。


    幾人又是繞著花園走了一圈兒,便迴去了。


    換了身衣裳,張沅芷就躺在床上開始午憩。


    *


    另一邊,賈赦躺在書房的榻上,翻來覆去地睡不著。


    稍稍閉上眼,張沅芷和她貼身丫鬟的話又是迴響在耳邊,擾得他不得安生,難以安枕。


    “她們擠兌我,無非是看我日子太好過了,故意的罷了。”


    “也受到那些不知好歹的族人的奚落!”


    字字句句在他腦海中迴響,心中一抽一抽地痛。


    想到日後妻子兒女因他而受到嘲諷擠兌,他這心裏,就和打碎了鹽醋醬油壺一樣,百味摻雜。


    他不在,他不爭氣,竟讓他的妻兒受了如此委屈。


    他恨不能現在就殺去那幾戶人家,狠狠叫他們吃頓教訓。


    可他知道,他不能。


    喪眉耷眼的,像一隻落水的小奶狗,瞧了便心生不忍。


    他忽的從床上做起,嚇了一邊小雞啄米點頭的大海一跳,迷瞪地問道:“我的爺,您怎麽還沒睡?大奶奶可是吩咐我了,一會兒到了正點兒,要叫您起來答題的。”


    說罷,還打了個哈欠,眼淚不可避免地流了滿臉。


    賈赦隻覺心煩意亂,胡亂擺手道:“你且睡去罷,不用你管爺!外麵兒小廝不是盡有?我睡不著,出去走走,就在院子裏,無需跟著!”


    大海忍著困意,點了點頭,目送著賈赦出門,眼看著兩個小廝跟了上去,才又靠在腳踏上迷糊過去了。


    臨睡前還嘀咕著,“這大爺是怎麽了?怎的這般反常?”


    東院乃是各府繼承人所居的院子,也就比正院和榮慶堂差了些許,裏麵珍貴的草木花卉無數,此刻的賈赦,卻是無心欣賞。


    隨便揪了一朵花,放在鼻尖嗅了嗅,不可避免地又想到了妻子,瞬間失落起來,手中的花無聲地落在青石板路上。


    都是因為他不爭氣!


    都是因為他!


    他有些迷茫。


    先前應下來讀書這件事兒,也不過是權宜之計,準備去參與一次童試和院試後,無論成與不成,就那樣兒了。


    指望他一個遊手好閑了多年的紈絝能被一番話打動到底,堅決科舉到底不動搖,怎麽想都是不可能的。


    人都是有劣根性的。


    別人主動送上門的說教,遠不如自己聽到看到的真實、動人心扉。


    他咬著牙,一向風流卻澄明的桃花眼中滿是堅毅:“不就是科舉?爺還能怕了?”


    他跳腳,像個爭強好勝的小孩子一般,“至少也得壓過那些長舌婦的夫君才是!那才解氣!”


    而後,像隻大公雞一般,雄鄒鄒氣昂昂地迴了書房,提起精神來,就開始寫著文章。


    不一會兒,又是倦了,將紙張收起,臥在桌案上便睡下了。


    “就一會兒!就一會兒!起不來,爺是狗……”


    說罷,徹底睡死過去。


    一刻鍾後,強打著精神,叫已是醒過來的大海為自己打了一盆冷水,掬一捧拍在臉上,頓時一個激靈,清醒多了。


    而後就開始奮筆疾書起來,一直到落日西斜,最後完全消失於天際,天色逐漸黑了起來。


    *


    又是幾日過去,賈政的婚期越發緊張了,史氏緊鑼密鼓地張羅著,經過一番清洗,人少了許多,可這效率卻是高出以往一大截兒來。


    見此景象,氣得徐氏和史氏又是眼前一黑。


    更是堅定了之前裁人沒錯的想法。


    她們府上主子,合著在這群奴才眼中,那就是往外撒錢的冤大頭了,活計糊弄著做,還有大把的月錢的賞賜,哪個不想?


    越偷懶,招的人就越多,自家人才更有可能被招進來。


    這都是些什麽豺狼虎豹啊?


    還是奴才呢!就能從主家身上撕下肉來嚼了咽了!


    兩人不約而同地想到了府上的莊子,連年收益出息減少,是否也有他們這些莊頭的手筆在呢?


    真真是越是往深裏想著,越是覺著細思恐極。


    他們府上如今還算實權在握呢,這些下人就膽敢如此欺上瞞下,若有朝一日賈氏沒有出眾的人才興盛家族,又對這些經濟賬一竅不通,豈不是叫這些人生吞活剝了才能夠?


    越想越覺得膽寒不已,隻得打住念頭。


    尤其是史氏,她尚在壯年,又是當家太太,掌家也有十年出頭了,自詡侯門千金,竟被起子奴才秧子如此敷衍糊弄,簡直奇恥大辱!


    因此,心頭火起,很是病了幾日,徐氏年歲上來了,精神不濟,張沅芷這個孕婦也不得不上了,本就身子重,忙得睡覺都時辰不大夠。


    好在史氏是個不肯服軟的,更何況也心心念念著自己大孫子,咬著牙硬是起身,誰的勸說也不聽,自恃強壯,將兩人手中的事情接了過來,風風火火地管著。


    張沅芷總算歇了下來,邵嬤嬤和薑嬤嬤這段日子可是心疼壞了,變著法兒地為她燉補湯,補身子。


    “噯喲!瞧瞧,你這還是孕婦呢!尋常百姓家,快五個月的孕婦,那都是氣色紅潤,身材豐腴呢!你倒好,還清減了不少!”


    張沅芷揉揉眉心,“府裏剛剛經曆一場變動,本就是百廢待興,這節骨眼兒上,當家太太還病倒了,我和祖母慌裏慌張地接手事情,他們這些人,現在本就小心謹慎,又拿不定我的主意,時常來煩擾我也是正常的。”


    將燕窩喝了下去,空碗放在托盤上,“有點想吃鍋子了!現在天氣轉冷,支上銅火鍋,放上雞湯或者加上辣椒油,那滋味才是真正好呢!豬肉切得薄薄的,下了去,幾息之間,便熟了,還有魚丸,蝦滑,又彈又鮮。”


    “一想到那滋味,都咽口水了。”


    作者有話要說:二更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紅樓]公府嫡長媳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creative皎皎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creative皎皎並收藏[紅樓]公府嫡長媳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