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沅芷一番話, 不嚳驚雷,實實在在地將他轟醒了。


    他手下是他的孩子,是他和愛妻的骨血,平心而論,他怎麽會願意自己的孩子因為自己被人非議?


    可他, 又能做什麽呢?


    他有些迷茫, 不敢對上她清透的雙眼。


    可張沅芷不會允許,她微微側首:“想好自己要怎麽做了嗎?”


    “你這段時間, 不就做得很好?”她誘哄著道:“你看,自你我成親後, 除非好友相邀, 否則多不出門,便是受邀前去, 也絕不踏足那煙花之地,這不是很好?”


    她的話像一朵豔麗卻有毒的曼陀羅, 明知其深淺,卻還是忍不住上前, 駐足。


    他看看張沅芷的肚子, 眸中有糾結, 有動搖, 複雜難掩, “我真的做得很好?沒有騙我?”


    張沅芷笑笑,輕撫著他的臉道:“自然了,你是個好夫君, 但我希望,你也能成為一個好父親,成為孩子的榜樣。”


    她用玉白的手指摩挲著賈赦的薄唇,而後挪開,唇瓣輕輕印了上去,與他額頭抵著額頭,“我相信你,你可以的。”


    張沅芷何時對他有過如此主動親密的舉動,一時間,賈赦被她如此行徑迷花了眼,連連點頭,“對,我可以!你相信我,我便可以!”


    一把將她按入自己懷中,低下頭,胡亂親吻著,良久方清醒。


    他輕輕撫摸著張沅芷的小腹,“我言出必行,定不會叫他,因我而恥,就如,王子勝那般。”


    張沅芷靠在他懷中,輕輕笑著,“好啊,我和孩子都看著你呢!”


    然後她就被扶了起來,略帶茫然地看著對麵的賈赦,他眼神中滿是控訴,“你分明就是故意的!故意對我兇,然後引我下套!”


    “你怎麽這麽壞?”


    說罷,伏在了張沅芷的肩膀上,熱氣一個勁兒對著她的脖頸,惹得她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想要把他推開,沒想他抱得牢牢的,隻聽他略帶低沉的聲音響起,“那你說,我該如何為自己正名?”


    “怎麽還像個小孩子一樣?你啊,看著是好!是個濁世翩翩少年郎!可誰不知道你吊兒郎當的?文不成武不就!”


    “練武需要底子,都是從小開始夯基礎的,你啊,都二十多了,根骨長成,已是晚了!”


    “這樣的話,你就走科舉吧!有我張家在,哪怕日日叫你啃書,都是啃得起的!我就不信了,你連個秀才都中不了?我大哥在你這個年歲,已經是兩榜進士了!還是探花!而玄兒,今年就要坐船迴餘杭,準備秋闈了。”


    賈赦當即直了眼,頓時哭唧唧的,“大舅兄和小舅子這般上進有為,可叫我怎麽活啊!”


    “我這麽喜歡你疼愛你,你轉頭就給我挖了個坑!”


    張沅芷臉色淡了下來,賈赦察覺到了氣憤的不對,安靜下來,她的茶杯輕輕放在桌上,發出響聲,如同落在他心尖,響得出奇,“那你是想我們的孩兒出生了,就被人可憐著過活?”


    賈赦惴惴不安地看著她,見她眼底盡是失望,忙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隻是想到讀書,就頭疼!你知道的,我一向不愛看書的!”


    說罷蔫噠噠的,低著腦袋,“早知道有一日要讀書科舉,那國子監的名額我就自個兒留著了,給他做什麽?”


    張沅芷笑他,“好了,有我祖父和外祖在,那國子監雖也是名師坐鎮,但如何比得上他二人?”


    賈赦探頭問:“能行?”


    她確鑿地點頭道:“能行!”


    “隻是,在這之前,我且得問你,三百千幼你可理會了?經史子集也都看了?”


    賈赦聞言,一把掐上她的臉頰,笑道:“你這豈不是寒磣我?爺好歹也是太子伴讀,教導太子皇子的老師會比國子監的差?”


    “那些個老師才嚴厲呢!本身身份就足夠高,像我這等勳貴之子,都不再怕的,該罵就罵,該罰就罰,我那些年,可是抄了不少的四書五經!也就是樂經失佚大半,免了我一部分。”


    說到這兒,他就微微有些小得意,隻想在張沅芷麵前顯擺一二。


    “那時那老師還誇我有天分,科舉入仕做個博士也不是不可,就是我坐不住板凳,沒少氣得他吹胡子瞪眼。”


    張沅芷睨他一眼,口吻輕鬆,“你倒還挺自豪驕傲的!”


    少年的聲線清亮,足以看出他是多麽快活。


    很難想象,他會變成那個樣子。


    貪吝,自私,昏聵,好色,目無法紀,簡直可以說是五毒俱全。


    她不知道,是何等的變故,能讓這樣一個陽光少年,變得麵目全非。


    但好在,她來了。


    她要保住自己,保住太子,保住張家,好好兒教養自己的孩子,和夫君一起,共享天倫,一生美滿。


    去她的警幻仙子,一僧一道!


    “你自己且先溫習著,等下個月,祖父生辰,我自會帶你去求見他,玄兒已是秀才,他考中時名次靠前,屆時,我會把他的書本借來,那上麵有他的心得批注,對你也有所助益。”


    賈赦耷拉下腦袋,如霜打的茄子一般。


    他都二十多的人了,還要借用小舅子的手劄舊書,真是太丟人了!


    “別喪氣了,人非聖賢,孰能無過?何況,你這也算得上浪子迴頭了!金子都換不迴來呢!”


    他幽幽地道:“你又打趣我!”


    張沅芷忍俊不禁,“好了,我餓了,先用飯,用飯後,我得先給你出一套考題,檢驗一下你的真實水平,不然,一會兒連出試題的精神頭都沒有了。”


    一聽她餓了,他連忙站起身,匆匆去了外頭,片刻便走了迴來,“我叫他們去大廚房催了,一會兒功夫的事兒,實在撐不住,先拿著攢盒裏的糕點墊墊,我瞧著還算新鮮。”


    拿起一塊兒,“喲!剛送來沒多久的吧?還熱乎著呢!”


    張沅芷瞥了一眼,“忘了,我送我娘離開前,還沒有呢!估計就是那一陣兒趕巧了,送來了。”


    說罷,撚起一塊兒棗泥山藥糕就入了口中。


    又用了一塊兒,停下來,“這糕點倒是做得好,棗泥細膩,又不至齁甜,處理得很好。”


    “這是那趙廚子的拿手絕活,他是做白案的,之前你那道鰻麵他得了濟,自然是要對你投桃報李的。”


    “不止如此,你那些陪房,我記得不是有個小丫鬟分到了大廚房,那趙廚子把她放到了自己名下,做個三等的丫鬟,先給她打下手,日後交給她手藝,準備認作徒弟。”


    “且你那丫鬟,還是個有父有母的,放心便是。”


    張沅芷聞言,情緒倒是高漲了片刻,“這倒是好!之所以把那小丫鬟分去大廚房,還是秋霜和我說,那小丫鬟天生力氣大,吃的又多,除非大廚房,不然,還真是滿足不了她的飯量,飯是盡有的,可總不能隻叫一個孩子吃白米飯不吃菜吧?”


    兩人剛說完,就有丫鬟提了食盒站在門外敲門,被允許進來後,將菜一一擺上桌,退到了一邊,手執拂塵,捧著痰盂,巾帕等物。


    拿著熱巾子擦擦手,端起一碗碧粳米粥,便吃了起來。


    夾起一塊兒糖醋排骨,咬了一口,酸酸甜甜,頓時令她眯起了眼。


    飯畢,就去外頭的小花園逛了逛,差不多了才迴去小憩。


    等到醒了過來,趁著天光大亮,張沅芷急急忙忙去了書房,參考著張家先時為張玄搜羅的考卷,憑著記憶,謄寫出了幾道考題,分為簡單,一般和困難三份,如此,倒也能大致看出他的積累來。


    童試分分兩次,縣試、府試,院試則是考秀才,考三科,八股文,詩賦,策論,分別考記誦,辭章和政見時務,這些東西都不怎麽好寫。


    反正,這些日子,賈赦是甭想出門了。


    ***


    清早,張沅芷去徐氏院裏請安,和徐氏聊著天,便談到了賈赦。


    徐氏納罕道:“也不知這些日子他怎麽了,都不出東院兒的,已經叫人來和我告了幾次的罪了!算算日子……”


    她想了想,“噯喲,這得三四日了吧?”


    張沅芷輕笑,輕輕挪了下身子,“原不想和祖母說的,夫君他麵皮薄,不願意和家裏多說,怕丟了醜。”


    徐氏心急,張沅芷也不和她拖拉,“他眼見著孩子要出世了,自己要當父親了了,那一日提起那縣伯王家的長子得了兒子,不禁感慨,為他兒子可惜,後來便想到了自己,決意入科舉一途,至少,不能叫孩子被人如此說道,因父而折辱。”


    “這不,就叫我給他出了幾套考童生,秀才的考卷,他試著作答,這幾日,一直憋在東書房搗騰呢!他說,叫我給瞞上兩日,實在瞞不住,就直說了便是!”


    徐氏連忙站起身來,滿麵笑意,“噯喲!這不是好事嗎?這孩子,怎麽還瞞著呢?他肯上進,那就是好事!”


    又誇張沅芷:“果真是妻賢夫禍少,你瞧瞧,你才嫁進來幾日?他啊,煙花柳巷也不去了,梨園聽戲也不聽了,現今,還讀起書了,知道上進了!”


    “噯喲,我這喜得跟什麽似的!”


    作者有話要說:明天見!感謝在2020-02-28 19:05:33~2020-02-29 19:30:17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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