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末的北方夜晚,最是蕭瑟,山穀內一片靜逸,天空仿若刷洗過一般清涼,近日無月,星星倒是頗為繁密,穀內奇石異樹在其映照之下,若隱若現,宛若鬼域。<strong>.</strong>


    “偶來鬆樹下,高枕石頭眠。山中無曆日,寒盡不知年。”


    寂靜密林中,忽有一陣低沉的男音散開,將幾隻方欲棲息的烏鵲驚得飛起。


    山穀內,黑窟之外,橫七豎八的排滿枯枝。


    窟前古樹盤根,樹冠高聳挺拔。冠下,幾麵嫩條草編成的小席上,男女二人側身而坐,相隔卻有三五米之遙。


    女子如琬似花,輕啟朱唇道:“公子此詩倒是應景,若非那日月之光可勉強透過樹冠,得辨光陰,我當真不知身處何時何日呢…”


    其側青年聞言頷首道:“可不,都說山中無歲月,之前尚未盡信,此時設身處地,倒是貼切!”


    二人不是旁人,正是裴陵與甘玉兒。


    時光荏苒,轉眼間二人又於穀中度過兩日,已是掉入山澗的第四天傍晚。


    經過幾日相處,二人隔閡少了許多,甘玉兒已無初時那般悲切。也不再過於拘謹。可畢竟孤男寡女共處一地,閑暇時倒是越發尷尬,因此裴陵便搜腸刮肚尋一些簡短故事半文半白講出。不但聊解煩悶,也避免四目相對時的尷尬。


    玉兒撫摸著纏於玉臂上的翠青蛇,抿嘴輕笑道:“這些詩詞我倒未聽過,詩體亦是新穎,是公子所做?”


    “嗬嗬,倒是讓你高看了。”裴陵輕笑道:“我平日雖好讀書,卻無甚文采,此詩也是閑暇時自書上看的,覺得應景,便詠了出來。”


    “嗯,是這樣啊…”甘玉兒說話時,總如擾覺的蚊蠅,聲音幾不可聞。


    裴陵特怕沒話說,見這薄皮姑娘又不言語了,不由撓頭道:“天色晚了,我將石窟內外的篝火皆點燃,順便將那兩尾鮮魚烤一下。”說完,他便起身收集幹柴去了。


    裴陵在後世也無吸煙的嗜好,此時更無隨身攜帶火石的習慣,隻好學那燧人氏般,用匕首鑽木取火。


    鑽磨了不長時間,見那木芯內飄出白煙,裴陵忙將準備好的幹草擱於其上,不一會兒便火光大作。


    甘玉兒坐於其旁,好奇地看著,她插不上手,便不好意思道:“這麽快便生好火了,公子當真心靈手巧,何事都難你不倒。<strong></strong>若隻是玉兒自己,怕餓也餓死了。”


    裴陵見她俏皮模樣,爽朗笑了笑,側身道:“這鑽木取火並非甚難事,隻是費些功夫罷了,畢竟有尖銳的匕首。”裴陵添了兩把柴火,又道:“何況這柴已然幹透,最是易燃,俗話說幹柴烈火…呃…一…一點就…著…嗬嗬……”


    “……”


    裴陵說著說著,才感覺出此話有歧義,這幹柴烈火乃是形容男女情.欲.旺盛,哪還有他原本之意,聽身後麵薄的甘玉兒又沒了響動,不由想狠抽自己兩個嘴巴子。


    二人沉默半晌,倒是甘玉兒先打破尷尬,柔聲道:“公子身體尚需將養,這魚便交於玉兒胣吧?”


    “也好,吾再去拾些柴火,不然今夜幹…幹柴…不太夠了。”說著,裴陵便起身於附近拾起柴火來。


    甘玉兒難得有事做,將翠青蛇置於草席之上,再將脖頸處佩帶的一尊白玉美人掛件珍而重之的放於小青身側,挽起雲袖操持起來。


    半晌,裴陵見魚收拾的差不多了,便起身走了過去,取出旁邊已用過兩日的烤架,將胣好的兩尾魚擱於其上,烤了起來。


    甘玉兒則拾了兩根柴火,準備來添火,卻被腳下一處藤蔓絆倒,一時踉蹌,站立不住,向前撲去,正好趴在裴陵懷裏。


    裴陵懷抱滿香,一時愣住。


    玉兒渾身酸軟,卻掙紮著站起身來,怯怯道:“公子沒事吧,都是我不小心。”


    “不妨事!不妨事!”裴陵急忙擺了擺手,頓了頓,卻又捧腹笑了起來。


    玉兒強抑羞臊,疑惑道:“公子因何發笑?”


    裴陵促狹道:“怪不得如此不小心,原是花貓兒心急吃魚呐。”見甘玉兒一臉不解,裴陵以手指臉,比劃了兩道。


    甘玉兒這才醒悟過來,輕‘呀’一聲跑到溪邊洗臉去了。


    方一會兒,甘玉兒卻又折返迴來,輕窘道:“天太黑,看不見水中倒影…”


    裴陵未多琢磨,隨口道:“我幫你便是。……呃…吾說說而已…”


    裴陵本暗自自責,如此孟浪。卻未想甘玉兒竟輕‘嗯’一聲,幾不可聞道:“那邊有勞公子了…”


    裴陵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用戮人無數的右手,顫顫巍巍的拿起潔白的緞巾,在甘玉兒吹彈可破的嫩脂麵頰上輕輕擦拭起來…


    夜漸漸深了,月牙兒趕走了一些看熱鬧的繁星,自己悄悄露出頭來。


    霎時間,山穀中一片煞白。


    裴陵看著近在咫尺、吹氣如蘭的白玉美人,又瞥了眼草席上的白玉掛件,月光下的甘玉兒與美人掛件一樣潔白潤澤,粉膩如雪。


    恍惚間,裴陵竟而分不清哪個是美人哪個是美玉。


    看著麵前明目皓齒的甘玉兒,裴陵忽地憶起一樁典故。


    說的是興平元年,劉備得陶謙舉薦為豫州刺史,駐紮於小沛。當地有一奇異美女,皮膚如白玉一般,姿態嫵媚,容貌美豔,劉備將其招入內室紗帳中,自室外向內看去,那美人便如皎潔月光照耀下的霜雪一般。


    而那人便是蜀帝劉玄德的昭烈皇後,也是後主劉阿鬥的生母,史書上皆稱其為甘夫人!


    想到這裏,裴陵突然一個機靈!


    史載,甘夫人,沛國人,三國時期蜀漢昭烈帝劉備的側室,蜀漢後主劉禪的生母。劉備因早年多次喪偶,甘夫人常常代理主持家事。


    後來,她隨劉備到荊州時,生劉備長子劉禪,而後去世,葬於南郡。劉備稱帝後,追諡亡妾甘氏為“皇思夫人”。劉禪即位後追諡生母甘夫人為“昭烈皇後”。


    她,她不正符合小沛甘姓如玉美人。難道甘玉兒就是甘糜二夫人之一的甘夫人?


    裴陵驀然一愣,暗自琢磨道,難道此時曆史便已改變?若自己遇不到甘玉兒,她此時怕已遭辱,怎還會有日後的蜀國昭烈皇後!


    這一胡亂琢磨,打斷了曖昧的情景,裴陵為甘玉兒細擦了一番,後退兩步,站直身子,眼觀鼻鼻觀心的作老僧入定狀,輕聲道:“玉兒姑娘,天色晚了,快些睡下吧,我在洞外放風,明天好尋路出山。”


    甘玉兒見裴陵並未想趁機占自己便宜,還道他為人正派,臉皮子薄,越發覺得其可愛,不由得‘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小丫頭麵皮雖薄,卻是秀外慧中,冰雪聰明。她豈會看不出裴陵對他的好感,而且甘玉兒雙親俱都離世,舅舅又不知去向,現如今便隻有裴陵一個人與他親近,玉兒也著實喜歡裴陵。


    ……


    夜已深,除了前方潺潺溪水聲之外,周圍一切寂靜,裴陵未睡著,他雙手墊頭,平躺於洞外的草席上,仰望著天空的彎月。


    深夜如此靜謐,裴陵卻正在胡思亂想。那曆史的車輪難道已經南轅北轍?那自己所熟知的漢末卻少了一分未卜先知的優勢!


    正琢磨著,身後石窟內忽傳出悉悉索索的聲音,裴陵忙起身,卻不好意思貿然入洞。


    聽了一會,沒有了聲響,裴陵正欲迴身躺下,卻忽聽的玉兒訝然低叫!


    裴陵未再猶豫,縱身進入石窟。


    這是一個橢圓形的普通花崗岩山窟,內部空間隻有不足四丈,洞內未受到外麵小溪的幹擾,沒有水漬,很是幹爽。


    洞穴隻有南邊這一個出口,因此裴陵才放心將甘玉兒單獨安置於內,而裴陵則在洞口處放哨,一是避嫌,二是若有突發狀況也有應變的餘地。


    裴陵進洞時,甘玉兒正攝手攝腳的掀起草席,似是在尋找什麽,裴陵納悶的走了過去。


    甘玉兒並不知裴陵此時已經進洞,隻聞她悄聲道:“小青,原來你躲在此處,讓我好找,唉?你莫跑了!”


    原來是那條翠青蛇的緣故,裴陵撓撓頭,問道:“玉兒姑娘,發生何事了?”


    “啊!公子進來了。”甘玉兒未注意裴陵已至身後,嚇了一跳,手扶酥.胸道:“方才我睡得略沉,小青便在盤於身側,一直很是溫順,方才卻不知怎地,忽的四處亂竄,最後竟藏於席子下,我喚它亦不理,是生病了麽……?”


    小青便是之前咬了她一口的那條菜青蛇,說也奇怪,那青蛇竟認準甘玉兒,趕都趕不走。


    裴陵聞言,眉心一皺,詫異道:“野生動物皆有先天靈覺,當遇危險之時會及早察覺並做出示警。比如地震前的雞飛狗跳,蛇鼠出洞。”


    甘玉兒點頭道:“我亦有聞,可若是因地震,小青該向外跑,怎會於洞穴.中四處避藏?”


    裴陵沉默半餉,輕聲道:“莫非有甚令其懼怕之物隱於附近?”說完他看了一眼幽暗的洞口,此時天上星月皆隱,加上密林環繞,洞窟裏外皆是漆黑一片。


    “這…”詭異的氣氛唬的甘玉兒酥.胸急喘,不自覺朝裴陵挪近了兩小步。


    裴陵畢竟兩世為人,什麽危險情況未經曆過,他四下觀察一番,側首道:“玉兒姑娘,你且在洞內候著,待我出去探視一番!”


    玉兒俏手明顯一哆嗦,可憐兮兮道:“公子…莫留奴一人在此,我害怕……”


    裴陵心頭軟顫,正欲寬聲撫慰,忽覺洞外狂風大作,有一黑影撲麵而來!


    “危險!”裴陵猛然將甘玉兒推至洞壁處,返身將他護於背後。


    裴陵轉頭看去,那物上白額,下吊睛,目如銅鈴,鼻若懸壺,身長竟有兩丈有餘!


    “大蟲!?”裴陵悚然失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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