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靈靈見他死活不肯說, 也是無可奈何。


    她沒有立即出去, 而是就著燭光看他閉上眼睛的臉。


    十年後俊得讓她看了一眼就丟了魂的男人, 十五歲的模樣雖然稚嫩,雖然沒有長開, 但也是她見過的最好看的少年郎。此時麵色疲憊地閉上眼睛,便有一種琉璃般的脆弱感。


    姚靈靈瞧著挺心疼的, 她在這個世界上除了自己一條小命外無牽無掛,封厲是唯一一個叫她放在心上的人。雖說他脾氣有點壞, 時常惡言惡語,但姚靈靈從不看一個人說什麽, 主要看他做了什麽。


    從遇到封厲到現在, 他給她的隻有好處沒有壞處, 雖然她有時也會懵懂地想, 封厲這樣一個人, 自己究竟做了什麽能叫他放在心上,可參與封厲過去的,是未來的她, 現在的她隻能根據已經發生的事走一步看一步。


    她待在這裏沒動, 封厲嘴裏說著趕人, 但她賴著不走他也沒什麽表示, 任誰都能看出來他隻是嘴上強硬,心裏對姚靈靈還是很縱容的。


    姚靈靈左思右想,生怕自己剛才那番話傷了封厲,小聲道:“我剛剛說那些, 是擔心別人誤會你,其實你是個好人,我不想將來史書上說你是個暴虐的君主。”


    人人自由平等那樣的想法是根植在她心裏的東西,是那個時代給予她的饋贈。


    她必須時常在心裏念叨著,提醒著自己的來處,提醒著自己不因在這個時代享受了人上人的好處,就以為自己真成了人上人,就可以理直氣壯地不將下人當人看。


    這種想法和觀念時常會跟封厲的觀念產生衝突,姚靈靈心知封厲直白地說出那些話是為了她好,如果封厲不把她當自己人,是不可能這般推心置腹的。他的那番話也叫她明白自己一時想岔了。


    “我有我的堅持,你也有你的想法,我不能將自己的想法強加在你身上,我說那樣的話也不是想強迫你接受。”封厲和她不一樣,他出生王室,在這個時代的觀念裏是生而尊貴的上等人,要他平等地看待其他人壓根是不可能做到的,畢竟這對他並沒有任何益處。


    姚靈靈的聲音不知不覺變得更溫柔了,“我隻是希望,不管你心裏怎麽想,表麵上要是能對身邊人稍稍好些,對那些百姓稍稍好些,那樣真心擁護你的人就會更多,真心實意擁護你,總比為了權勢和受脅迫要來得好,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將來你登高一唿,五湖四海的英豪雲集而來,豈不更好?萬一將來你失勢,也總有死心塌地願意跟隨你的。我就是害怕,害怕你身邊全是蠅營狗苟之人。”


    封厲原本就沒有睡覺,聽到這話後他就睜開了眼睛,似乎有些不悅道:“你這是在咒我?”


    見他不裝睡了,眼裏的抑鬱也被不悅取代,麵上也有了幾分少年人的鮮活氣,姚靈靈終於露出了笑容,趴在床邊看她,“王上知道,我這麽膽小,我不敢的。”


    封厲哼了哼,“你這是膽小,你這是渾身掛滿了膽!”


    姚靈靈想象了一下那個畫麵,搖搖頭道:“那不行,渾身掛滿膽得多醜啊!渾身掛滿了花兒還差不多。”


    封厲眉頭翹了一下,打量了姚靈靈一會兒,“就你這樣,渾身掛滿了花也不好看。”


    姚靈靈嘴上道:“確實不好,若是站在雲妖下渾身落滿了花瓣才好看。”


    封厲疑惑道:“雲妖?”


    姚靈靈忙道:“王上你不知道嗎?雲妖是一種花樹,一年四季都能開花,辰時花開,巳時花落,粉紅的、桃紅的、微粉的,可好看了。”十年後宮裏栽滿了雲妖樹,這個時間點卻一棵也沒有,姚靈靈看慣了那樣的美景,在這裏看不到還怪想的。


    看姚靈靈一臉向往,封厲滿不在乎道:“一棵花樹而已,也值得你這般,當真沒見過世麵。”


    姚靈靈被懟了一下,要換做以前的她,麵上笑嘻嘻,心裏早就嘀咕上了,但此時的她心境不同了,心裏自然沒有半點不愉快,反而笑嘻嘻地湊近一些,讚同道:“的確是我沒見過世麵,還要靠王上將來多帶我見見。”


    封厲不以為然道:“你就是年紀太小,等你活到七老八十,什麽世麵孤都帶你瞧過了。”


    這個時代能活到七十歲就是超級長壽了,姚靈靈笑道:“那我就謝謝王上的祝福了。”


    封厲見她笑顏如花,略有些不自在地往床裏頭挪了挪,“天色不早,我要休息了。”


    姚靈靈見他這迴是真要睡覺了,也不願打擾他,於是從善如流地起身要走,卻被封厲瞪了一眼。她莫名其妙歪頭問:“怎麽了?”


    封厲瞪著她的目光逐漸兇惡,“孤連地方都讓出來了,你還要去哪兒?”


    姚靈靈一愣,不自覺又笑了起來,正要躺下,忽然想到:“王上,我還沒刷牙洗臉呢!”


    封厲跟她睡也不是一天兩天了,自然知道她指的是什麽,聞言煩躁地一指屏風,姚靈靈樂顛顛跑過去了,發現自己常用的東西果然都在,洗完清清爽爽就進了被窩。


    含涼殿內燭火漸漸滅了,安靜的內殿裏隻有兩個人的聲音。


    封厲:“你一點兒也不賢淑,冷風都叫你帶進來了。”


    姚靈靈:“天氣也不很冷,不如王上您抱著我?”


    封厲:“累,你自己來。”


    姚靈靈:“也行吧!”


    *****


    姚靈靈這次迴來,在宮裏一呆就是大半個月,如今太後沒了,宮裏被封厲清洗過,上上下下都是他的人,姚靈靈想多陪伴封厲,然而事實上她見到封厲的次數屈指可數,他如今很忙,時常好幾天不見人影。


    姚靈靈不知他在忙什麽,但料想自己也幫不上忙,索性沒有過問,有時候她會想,老天讓自己穿越這一迴到底是為什麽啊,如果是想找個人幫助封厲,為啥不送個心理醫生或者全能博士,偏偏把彩石手鏈送自己手裏,偏偏還讓她穿過來了,她左右尋思,覺得自己實在沒什麽用處,隻得每日幫他喂喂地下室的“寵物”,她如今心髒強了很多,再見到那些東西反而有幾分親切。


    閑著沒事她就到那些秀女跟前溜達,或者把宮女一個個過一遍,不指望能找到樊婕妤了,就想著能找到一兩個十年後她認識的女人也好,結果一個沒找著。


    姚靈靈覺得很心塞。她卻不知那些宮裏那些女人更心塞。


    她們都是由太後親自挑選來充入後宮的,如今太後被殺了,外頭形式一天比一天緊張,王上又厭惡她們,沒把她們一塊殺了都謝天謝地,哪裏敢肖想別的?見到這個王上表麵嫌棄其實心裏非常縱容的女人,她們又害怕又想巴結,結果姚靈靈把她們一個個看一遍,看完就一臉失望地走了,叫她們擔驚受怕了好幾天,她們覺得王上心狠手辣,姚靈靈能被王上寵愛一定跟他臭味相投,指不定心裏憋著什麽壞水要收拾她們!


    秀女們恐慌了好幾日,結果就在她們要放鬆下來時,姚靈靈離開又來了,看著她一臉和善地拿出那些蛇啊蟲子啊教她們喂養,秀女們想死的心都有了。


    姚靈靈見她們瑟瑟發抖,連忙給她們科普,“別怕,把這種藥粉灑在身上它們就不會攻擊你們,好好給王上養蟲子,沒準王上一高興,就給你們升位份呢?”


    聽她這麽說,秀女們不但不高興,反而更覺天昏地暗。恨不得對著姚靈靈呐喊:不,不,外頭到處都是討伐暴君的聲音,我們不要升位份,位份越高死得越快啊!


    她們覺得國君殺死太後大逆不道有悖倫常,早晚要給外頭人衝進來砍死,她們才不要給暴君陪葬!


    秀女們想法姚靈靈自然是不知的,她從十年後而來,知道封厲會是最後的贏家,因此絲毫不擔心宮裏會出事,見秀女們臉色慘白,隻以為她們是害怕毒蟲,就跟當初的自己一樣,姚靈靈覺得她們適應一段時間就好了,因此毫無負擔就走了。


    她才從秀女們居住的地方出來,就見到消失好幾天的封厲尋了過來,姚靈靈連忙迎上去,沒等她說話,封厲便道:“跟我出宮。”


    她想也沒想就點頭跟著封厲走了。


    宮裏頭似乎歲月安好,宮外卻早已腥風血雨,封厲和樊太師已經徹底撕破臉皮,雙方軍隊打了起來。


    姚靈靈坐在馬車上跟著封厲離開時,就見到宮裏的守衛都跟在了馬車後頭,一路上遇到不少刺客冒出來,有的還喊著替天行道懲治暴君的口號,一臉的忠義正直,十分具有犧牲精神,然而往往沒過幾招就被封厲的人收拾掉。


    真正的戰鬥可沒有電視上演的風雅,姚靈靈避開那些血腥的畫麵,扭頭看向封厲,“為什麽要出宮?樊太師的人馬那麽厲害嗎?宮裏剩下的人怎麽辦?”


    封厲坐在馬車上還不停地看手下遞過來的一封封密信,聞言頭也不抬道:“樊太師那老狐狸設計害死我上百人馬,我也反將了他一軍,如今他已被我逼到郊外百裏地,我們去追擊他。”


    姚靈靈奇怪,“那為何還要帶上我?”


    不是她自我貶低,實在是她確實沒什麽用,兩軍對壘她指不定還會給封厲拖後腿。


    封厲聞言白了她一眼,“你腦袋不大想得倒挺多,我隻將你帶到那小山上,帶你上戰場作甚?”


    姚靈靈:……


    封厲雷厲風行得很,說到做到,等軍隊經過那山腳時就讓姚靈靈下了車,照舊由袁枚帶走。


    直到那載著封厲的車駕走遠了,姚靈靈還不斷迴頭去看,邊走邊看,看到軍隊的最後一個兵卒消失在視野盡頭才放棄。


    袁枚看了她一眼又一眼,笑她,“就這麽傾慕王上?”


    姚靈靈一愣,“傾慕倒不至於。”在她心裏,此刻的封厲就是一個能力很強的未成年,她不覺得自己會傾慕一個未成年。如果是十年後的國君……


    眼前忽然浮現起十年後的一幕幕,姚靈靈忽然明白十年後國君為什麽態度古怪陰晴不定了。


    要換做是她,見到一個消失十年還不認識自己的人,也不會有什麽好臉色。


    袁枚不知道她心中所想,見她不說話,以為她是害羞了,隻道:“王上一直很孤獨,自從你來了,我都看見他笑過好幾次了。我們從沒見過他對誰這麽好。”


    姚靈靈想說我對他也很好,但是沒臉說,歸根結底,她其實真的沒有為封厲做過什麽,相比起她,袁枚留在封厲身邊的時間明顯更長。她隻能點點頭,又問她山上的情況。


    袁枚道:“小陸少爺一直在山上待著,有另外幾人保護他。”


    未料兩人剛剛走到木屋附近,卻見木屋附近一片狼藉,血汙滿地,還有幾具屍體!


    袁枚目眥欲裂,立刻箭步衝上去。


    姚靈靈也嚇了一跳,在袁枚衝進木屋尋找時,她眼尖地注意到地上有一具屍體動了動,連忙喊道:“枚姑娘,還有一個活著!”說話間,她連忙過去將那人扶起。


    這是個模樣清秀的青年,姚靈靈對他印象深刻,因為他武功很好,卻總是靦腆地笑,十分內向。


    此時他滿臉是血汙,眼神也失去了以往的神采,隻斷斷續續道:“我們……中間出了……背叛者,他們……帶著小少爺往那兒……”


    一句話沒有說完,他的眼睛就徹底暗淡了下去。


    活生生的夥伴就死在麵前,姚靈靈不敢置信地盯著他看了半晌,不知不覺紅了眼。


    袁枚卻顯得很冷靜,她合上了死者的雙眼,順著死者手指所指的方向追了過去。


    姚靈靈隻來得及將外罩衫脫下來蓋在他身上,一抹眼睛也追了上去。


    她思緒有些混亂,止不住胡思亂想,想著那些人帶走小陸奪一定是要拿他來威脅陸將軍,可萬一他們在半路上折磨陸奪呢?


    想著小陸奪那狡黠的笑臉,姚靈靈人沒見到呢就先把自己嚇了一身汗。


    她到底沒有武功,追了十幾步就失去了袁枚的蹤影,擔心自己給人添麻煩,不敢再跑,隻得在原地待著。不知焦急地等了多久,林子裏忽然響起了一片紛亂的腳步聲,姚靈靈循聲望去,就見胳膊上被劃了一道的袁枚抱著小陸奪飛快朝她衝來,後邊還綴著一二三四……五個追兵!


    姚靈靈想也不想就掏出封厲給的東西砸了過去。


    封厲是玩蠱蟲的,他給的保命武器能是什麽正常玩意兒?東西一砸過去當即爆開,化出一陣青色的煙霧熏了那些追兵滿頭滿臉。


    追兵們都懵了,本以為兩個娘們好對付,誰能想到一個砍起人來比男人都狠,一個隨手一扔就是劇毒煙霧,他們被毒得連連慘叫,卻連痛罵一句都叫不出口,痛苦得隻能在地上翻滾呻.吟。


    姚靈靈這一手連袁枚都驚住了,這毒霧可不好提取,當初發現國君親自製毒時隻以為是為了給他自己防身用的,沒想到竟給了姚靈靈。


    驚訝歸驚訝,袁枚立刻屏住唿吸捂著小陸奪的口鼻離開那片地方。


    姚靈靈卻半點不受毒霧影響,發現有兩個追兵翻滾著逃出毒霧圈子,她心裏發了狠,舉起一根棍子就用力把他們打了迴去。


    那兩人被毒霧折騰得沒了半條命,哪裏還敢迴到毒霧裏頭?任憑姚靈靈怎麽毒打都不肯再去毒霧裏頭。


    要說姚靈靈以前也不會這麽狠,但是親眼見到相處了兩個月的小夥伴死在麵前,她此時恨不得把這些人狠狠捅死,見那兩人被毒性蔓延再也沒有力氣爬動,她用棍子不停撬,愣是把那兩人又推進了那毒霧裏頭。


    袁枚被她那發狠的表情震住了,直到姚靈靈迴轉才迴過神,她連忙喚醒被迷暈的小陸奪,三人往相反反向一路奔走。


    袁枚:“那個背叛者已經被我殺了,但是樊太師已經知曉陸奪和你對王上要多重要,他不會輕易放過我們,必定在周圍設了不少伏兵,待會兒我應付那些人,你帶著小少爺一塊走!”


    麵對這種情況,小陸奪倒現在比姚靈靈還鎮定,他保證道:“袁姐姐放心,我一定好好保護靈靈姐姐。”


    姚靈靈不知道該說什麽,沉悶地點點頭跟著跑。好在她這幾個月把體力練上來了,沒太拖後腿。


    他們隱居的這座小山南麵山腳有不少農戶,不能將人往那邊引,免得殃及無辜,於是三人隻能往北麵走。途中被追兵發現,袁枚獨自引開了他們,姚靈靈則帶著小陸奪找了個洞穴躲了起來。


    但這樣並不是長久之計,兩人躲在洞穴裏時還聽到那些人追趕的聲音。姚靈靈仔細聽了幾耳朵,發現他們說其實隻提到了陸奪,也就是說自己還沒暴露,樊太師隻是來抓陸奪的,他或許並不知道她這個人的存在。她轉念一想覺得也是,自己隻不過是個小小宮女,封厲從沒對外公布她這個人的存在,而在樊太師等人眼裏,封厲心狠手辣連嫡母都殺,怎麽會在意一個伺候他的宮女?沒準以為她隻是一個照顧陸奪的丫鬟。


    她拍拍盤在腰間的小蛇,極小聲地吹了一段口哨。小綠蛇豎著腦袋看了她一會兒,而後就窸窸窣窣地爬走了。


    沒過一會兒,她聽到遠處響起一人的慘叫,那聲音果然引走了附近搜索的人,姚靈靈連忙帶著陸奪鑽出洞穴往外跑。跑出去才幾百米,姚靈靈腳下忽然一停,她發現了地上一句小小的屍體,看著是個可憐的被惡狼咬死的孩子,整張臉都被啃爛。


    南麵山腳就有農戶,這孩子也許是貪玩跑上山被吃掉的,這具身體看起來死了應該不久。


    看了一眼陸奪,再看看這孩子,姚靈靈心一橫,讓陸奪脫下衣裳,手忙腳亂給那具屍體套上了。好在兩人一路奔逃,陸奪的衣裳也被劃出了很多痕跡沾了不少汙泥,套上去倒也不至於違和。


    拉著隻穿著一件裏衣的陸奪,兩人一起把周圍的腳印痕跡攪亂,姚靈靈讓陸奪套上自己的鞋子先跑,自己則躲進附近一片灌木叢裏。


    小綠蛇果然沒辦法引開那些人多久,他們剛剛躲好,那些人就沿著痕跡追了上來。


    “這是陸將軍的兒子?”


    “看衣裳和配飾,就是陸奪!”


    “旁邊有鞋印,是那個丫鬟的。”


    “追了這麽久,竟然被一頭惡狼搶先!”


    “把屍體帶迴去!”


    姚靈靈全程屏住唿吸一動不動,等確定那些人走遠,她才迫不及待地唿吸空氣,卻也不敢動彈,她在灌木叢裏貓了許久,一直等到小綠蛇循著氣息爬過來,她才敢從裏頭鑽出來。


    腳上穿著陸奪的鞋子,姚靈靈大大鬆了口氣,幸好那些人沒太仔細查看,不然還真的露餡。


    陸奪年紀雖小,但男孩子天生腳大,姚靈靈又是個腳小的,穿上去倒也不是很擠,她抹了把汗,連忙朝著陸奪離開的方向追去。


    在那些追兵眼裏,關鍵人物陸奪死了,一個丫鬟無足輕重,竟就怎麽離開了。姚靈靈滿以為自己能追上陸奪,或者小陸奪會躲在某個地方等著她去找,結果沿著那個方向走了幾個時辰,走到天都黑了也沒找到陸奪。夜晚的山林又冷又危險,她甚至不敢發出稍稍大點的動靜。


    一個十歲的孩子,獨自一人在這山林裏,不知道有多危險,姚靈靈急得嘴上冒泡卻不敢停下,她聽見了野狼的嚎叫聲,害怕陸奪像那個孩子一樣被狼給吃了。


    不過她沒找到陸奪,卻被袁枚先給找到了,她不知用了什麽法子聯係到了人,姚靈靈見到她時,她身後還跟著好幾個手下。


    見到神情冷靜的袁枚,姚靈靈激動得站了起來,連忙將陸奪失蹤的事兒倒了出來。


    袁枚找到那小姑娘時,對方蹲在一棵大樹下,正舉著一大捆枝葉企圖遮擋自己的身形,她滿身狼狽,裙子上都是汙泥,頭發也亂糟糟沾了不少泥土葉子,整個人灰頭土臉可憐得不得了,發現她來了,她立刻站起來,一張髒的幾乎看不清原樣的臉上卻嵌著一對明亮清澈的眼睛,此時那眼睛裏還含著淚珠。即使這樣,她第一時間關心的卻不是自己,而是陸奪的安危。


    袁枚立刻分出數人去尋找陸奪,而後頓了頓,才問道:“你是怎麽讓那些追兵離開的?”


    姚靈靈口幹舌燥,卻顧不得自己,一五一十說了,見袁枚站著不動,連忙催促道:“你怎麽不走,咱們一塊去找,人多希望大。”


    袁枚看著眼前黑頭土臉胳膊上還有不少灌木劃痕的小姑娘,忽然有點明白王上為什麽會看上她了。她道:“您受累了,我先帶您去休息。”


    姚靈靈擺擺手,隻說自己要跟著去找人。


    在現代孩子不見了都得發動所有人去找,哪個敢停下?現在還是攸關性命的,一個耽擱,陸奪可能就會惡狼叼走了!


    姚靈靈先前生怕陸奪迴來找她找不著,才蹲在原地不敢動,現在人多了她也就沒顧忌了,跟在那些人身後一起尋找,然而她實在沒用,找到一半被個枯樹枝一絆,給倒地上了,等她再睜開眼,發現自己躺在一張幹淨溫暖的床上。


    袁枚進來給她送吃的,一見她醒過來,難得露了個笑。


    姚靈靈見她在笑就放心了,“是不是小陸奪找到了?”


    袁枚點頭。


    姚靈靈大大鬆了口氣,就聽袁枚接著道:“我們找到他時,他正躲在一個樹洞裏睡覺。”


    姚靈靈:……


    這孩子心可真大。


    她也是餓狠了,發現陸奪沒事立刻抓起碗吃飯,袁枚無奈地看了她一眼,然後開始跟她講外頭的事兒。


    “陸小少爺已經被送去了別的地方,王上帶兵殺了樊太師兩個兒子,滅了他五千兵馬。”


    姚靈靈點點頭,繼續往嘴裏扒飯。


    “王上不知道用了什麽方法,引得樊太師的弟弟投誠,如今樊太師大勢已去,隻能逃離王都,王上正命人追捕。”


    姚靈靈吃完了一大碗米飯,總算覺得肚子沒那麽空了,她驚訝道:“王上昨天才出征,這麽快就……”照這樣看樊太師也不算很厲害啊!


    袁枚道:“出征是前日的事兒了,你睡了兩夜一天。”


    姚靈靈瞪圓了眼睛,不敢置信自己竟然這麽能睡。可她一點感覺也沒有,還覺得被枯木絆倒是上一秒的事情。


    “這麽說,王上贏了,那他呢?”


    袁枚頓了頓,才有些艱澀道:“王上受傷了,很重,樊太師那老賊射了他一箭,從胸膛穿透進去,醫館中那位置離心髒太近,不好拔。”


    姚靈靈表情空白了一下,下意識又往嘴裏扒了幾口飯,然後給嗆住了,咳得昏天暗地。


    好不容易緩過來,她立刻提出要見封厲。


    袁枚猶豫了好一會兒,才帶著她過去。


    姚靈靈走出屋子,這才發現他們已經迴到了宮裏。封厲自然是還在含涼殿裏。她跟著袁枚走過去時,發現那裏已經候著不少醫官,個個麵色憔悴神情緊張,周圍還有一堆兇神惡煞的守衛,仿佛在說治不好國君就要拿他們陪葬。


    姚靈靈一路過來都給自己打勁兒,不慌不慌,封厲十年後都活得好好的,怎麽會現在就死?


    然而當她看到封厲的情況時,心髒還是不住往下沉。


    封厲嘴唇白得嚇人,臉色卻因為發燒而有些不正常的潮紅,他胸口上那支箭還沒有□□,雙眼緊緊閉著,眉頭皺得死緊,似乎睡夢中還在忍受痛苦。


    那麽長一支箭插在心髒附近,能不疼嗎?


    此時那些醫官還在低聲研究對策,但從他們凝重的表情來看,他們根本不敢輕易下手給國君拔箭,那是個棘手的地方,不□□不行,可是□□,若是牽動周圍血管造成大出血,以現在的醫療技術,是很兇險的,沒準國君插著箭還能多活一會兒,把箭□□就一命歸西了,到時候他們這些醫官都得死。


    姚靈靈:“就沒有別的辦法嗎?”


    袁枚麵色凝重地搖頭,換做尋常人中這一箭,早就死了,王上能撐到現在,還是靠著深厚的內力。


    姚靈靈:“一定有辦法的,王上不可能在這時候死,他還可以活很久!”到底有什麽辦法能夠拔出那支箭卻不傷到封厲?一定能有辦法,否則封厲是怎麽活到十年後的?


    正當她著急得六神無主時,手腕忽然一燙,她下意識低頭看去,卻見彩石鏈子的其中一顆正微微發著光。


    這是什麽意思?是提醒她該迴去了?還是……


    她還沒來得及驚異,一段信息忽然湧入了她的腦海,等看明白後,她驚喜地睜大了眼睛,立刻對袁枚道:“我來拔箭!”


    袁枚驚了一下,“你又不是大夫,不能衝動!”


    其他人聽了這話也紛紛朝著姚靈靈看了過來,卻對上姚靈靈無比自信的模樣,“我能,我能保證不讓王上的傷勢擴大,我要是做不到,我就給王上殉葬!”


    這話說得不吉利,但同時也證明了姚靈靈的信心,在場眾人都知道這女子是王上親近的人,相互對視一眼,終於同意下來。


    姚靈靈卻道:“那是我家傳秘技,不能叫外人看見。”


    陸校尉立刻道:“隻要您能治好王上的傷,你說什麽都成!”


    說著就要將其他人趕出來,有幾名醫官不同意,說怎麽能將大王交給一個小女子?


    陸校尉當即懟了迴去,“那你去拔箭。”


    那醫官頓時訕訕地閉了嘴,其他人也陸續出去了,雖然有些不放心,倒也能理解,畢竟人家都說了是家傳秘技,怎麽會願意讓外人瞧見。


    人群魚貫出去,連袁枚都被姚靈靈趕了出去,而後她立刻來到封厲身邊,柔聲對他道:“王上你再忍忍,很快就沒事了。”


    說著她一手握住了那支箭矢,另一隻手抬起,將彩石鏈子抵在他傷口處,手上用力的同時念出一段口訣。


    這就是彩石鏈子方才給她的提示,將一顆彩石剩餘能量調動出來,就能讓一個人身上的時間實現倒流。


    那箭刺入了封厲的胸膛內,倒鉤處和肌肉連在了一起,姚靈靈為了減輕點封厲的痛苦,用了自己全部的力氣,一刹那間就將那支箭狠狠拔了出來,箭頭勾著血肉一塊飛濺而出,姚靈靈的口訣已經落下,與此同時,那飛濺而出的血、那被撕裂的傷口……一瞬間倒退愈合。


    那被她攥在手裏的箭矢也蠢蠢欲動起來,似乎想飛迴去插在封厲的心口,卻被姚靈靈死死摁住,要是換個人,沒準封厲又會出現之前的慘狀,可姚靈靈畢竟不是這裏的土著,她的時間和這裏是不一致的,在她的壓製下,那根箭矢掙紮了片刻,終於失去了所有威能,靜止不動了,姚靈靈立刻將之遠遠扔開。


    在她拔箭的那一刻,封厲身體猛地震動了一下,他眼珠轉動似乎就要醒來,然而在時間往後退時,他的意識也迴到了原本的狀態,整個人再度沉寂了下去。


    而此時,時間倒退的效果已經結束,封厲的傷口並沒有愈合,還剩下一個小小的血洞,一點點往外冒血,姚靈靈不敢動他,連忙喊外邊人進來。


    一直守在外頭的人聞聲而入,見到被完整拔出的箭矢,再看看拔箭後傷口沒有擴大撕裂,反而好似比之前小了一點的國君,暗歎了一聲奇跡,然後被立刻上前為他處理傷口。


    於是大功臣姚靈靈就這麽被人擠開了,不過她毫不在意,見到醫官們開始忙碌,而且聽他們說封厲的情況有所好轉,大大鬆了口氣。


    她沒有離開,也不願打擾醫官們救治,於是走到外殿找了個地方坐著,低頭看著自己的彩石鏈子,因為方才那一番消耗,彩石鏈子的能量見底了,原本她還可以再留幾個月,現在可能隻剩下幾個小時的時間了。


    哎,感覺自己什麽都沒做呢就要走了。不知道她走了以後這個時間點的封厲會不會想她。走之前給封厲留點紀念吧!


    姚靈靈心裏其實沒有太多的離愁別緒,因為她清楚迴去後很快又能見到封厲,隻是想到她將會見到的是十年後的國君,而不是現在這個可愛的小國君,就不免有些唏噓。


    給封厲留點什麽好呢?姚靈靈絞盡腦汁,忽然發現眼前一綠,哦不,是忽然看到了一些綠色的石頭。


    她湊近仔細一瞧,才發現是幾塊被隨意扔在盆栽裏的綠鬆石,現代社會有人會在盆栽裏撒一層彩色石頭,沒想到這個時代也有這種愛好。


    她想起來十年後國君脖子上的項鏈,麵色忽然詭異起來。話說起來,國君那鏈子,不會是她送的吧!


    姚靈靈猶豫片刻,終究還是伸手選了幾顆。這綠鬆石,在現代的時候是被歸到珠寶一類的,常常用來做飾品的點綴,顏色很漂亮。


    她迴憶了一下封厲脖子上的樣式,卻發現想不起來了,隻好按著自己小時候學過的編繩手藝編起來,她動作很快,沒一會兒就弄成了一條項鏈,幾塊綠鬆石有的被她用編繩兜在裏頭,有的她請陸校尉鑽了孔穿上,看起來總算像個樣子了。


    剛剛弄好,姚靈靈就聽說國君醒了,她立刻奔過去。


    封厲此時還有些發燒,意識不是很清醒,發現姚靈靈一來就把一條奇怪的項鏈圍在自己脖子上,他似有所覺,眼神立即清明了幾分,“你要走了?”


    姚靈靈沒想到他這麽敏銳,愣了一下後才點頭。


    封厲對此似乎並不感到意外,他聲音沙啞,目光一直盯著她,“下次,我們是哪裏見麵的?”


    姚靈靈一時沒注意到他語氣裏的異樣,提起這個還有幾分不滿,“就在玉泉宮的雲妖樹下啊!”


    封厲:“什麽時候?”


    那人卻沒有迴答他,因為在他話音落下的那一刻,眼前人便消失了,像是一個從來不曾真切存在過的幻覺。他抬起手,有些艱難地摸了摸脖子上的石頭項鏈,良久之後,他喚了人進來。


    一名宦侍恭敬地跪在地上,封厲緩緩道:“傷好後,我會搬去玉泉宮。”


    那名宦侍很是驚訝,一開始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又問了一句。


    封厲眉頭不耐地擰起,重複了一遍,“玉泉宮。”


    那宦侍苦著臉,“王上,宮裏沒有這個地方啊!”


    封厲一下愣住了。


    作者有話要說:玉泉宮:傻了吧!老子還沒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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