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沼澤地帶,天氣越是悶熱黏濕。仿佛置身於一個大蒸籠,每時每分,都是煎熬。在這樣的惡劣氣候下,李雪兒選擇每天住店,而不是野外露宿,保存體力才是關鍵。


    這一日,來到靠近沼澤邊緣的一個城鎮,邊城。邊陲小鎮,卻也並不荒涼,吃穿住行,一應俱全。這裏最多的便是俠士,從天南海北、四麵八方而來,目的統一而明確,都想拜入無雙門下。


    人人頭戴鬥笠,俠氣匪然。一個邊陲小鎮,聚集如此多的武林人士,一開始,百姓人人自危,官府日夜巡邏,後來卻發現,這些人都極少鬥武行兇,也便罷了。


    鬥武?反正都極有可能命喪途中,鬥武,傷神費力,嫌命長吧。行兇?開玩笑,那等粗鄙之事,哪是俠士所為。


    當地人明白了這層道理,便安下心來。該擺攤的擺攤,該竄門的竄門,該逛街的逛街,小鎮熱鬧依舊。偶爾有幾件女性仰慕俠士偷情捉奸在床之事,也在官府的極力調解下,壓了下來。畢竟正常情況下,官府與武林雙方都不願與對方杠上。


    李雪兒入鄉隨俗,奉行多事不如少事的原則,也戴了鬥笠,掩住了清麗容顏。


    傍晚投宿,李雪兒要了一間上房,隨即吩咐道:“備水。”轉身上樓。


    “姑娘……”店小二追上她,忐忑道:“姑娘,今日水都被一位公子包了,這個……”李雪兒鬱悶,大傍晚的,好不容易找到一家還有房的店,竟然沒水。包了整個店的水,難道要做涼水泡池不成。無奈,勢低隻能低頭,知進退,方能好好活下去。


    隻得道:“那給我一盆水,盥洗用,總有吧。”


    “好嘞,姑娘稍候。”這次店小二沒有猶豫,爽快應道。


    迴到房間,李雪兒用毛巾浸水,仔細擦去身上粘黏的汗漬,全身舒爽後,方合衣躺下。這幾日行程雖慢,但連續從一個城鎮到另一個城鎮,每個城鎮又都差不多,循環往複,她真的累了。


    次日醒來,神清氣爽,精氣神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全身上下,裏外通透,舒服極了。伸個懶腰,出房門,才看到,外麵如此熱鬧。


    酒樓一樓擠滿了人,正中央端坐著一妙齡女子,此刻正猶抱琵琶半遮麵,邊彈邊唱,可憐的身世娓娓道來,歌聲美妙動聽,宛如大珠小珠落玉盤。


    可李雪兒卻直覺這女子很假,女人的第六感告訴她,會有事發生。於是她找了個較遠的位置,坐下,叫了茶水和早飯,坐等看戲。


    女子的周圍坐滿了聽曲的人,不知有意還是無意,離最近的隻有一位肥頭大耳的公子,一雙小眯眼閃著淫邪的光,目不轉睛地盯著台上的女子,一副勢在必得之態。周圍幾桌空著,無人就坐,這位肥公子身後卻擠了滿滿的人。


    店小二上了茶水和米粥,順著李雪兒目光一瞧,俯身說道:“姑娘,那位張公子是鎮上府衙張大人的獨子,平日裏橫行霸道、欺男霸女,無人敢管。這位女子來這裏唱曲不是一日兩日了,早就被張公子看上了,今日怕是無法善了。姑娘,這事你可千萬別管。”


    聽完小二的話,再結合那女子,李雪兒便明白了。看來,那位張大人怕是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要大禍臨頭了。


    隻見此刻台上,妙齡女子唱完一曲,正準備退場。那位張公子生怕她走了,急不可耐道:“姑娘,請留步。姑娘身世如此可憐,我等聽者落淚,聞者傷心。我誠心予姑娘幫助,隨我迴府,定給姑娘妥善安排。”這位張公子還不算太笨,一段話說的有理有據。


    不用看張公子那淫邪的眼神,女子便知他打的什麽主意,斷然拒絕道:“公子,民女不過是個唱曲的,您請自重!”


    那張公子氣急,一下來了狠勁,喝道:“你還知道你是個賣藝的,給臉不要臉,快,跟我走。”說著指揮手下去拉人。圍觀一戴鬥笠的男子看不下去,準備出手,被身旁的人攔住,訓道:“官府之事,我們不便插手。”


    女子堅決不從,被幾個大男人架著,仍手腳並用,奮力掙紮。發髻散亂,珠釵掉地,隨身的琵琶也摔落在地。“嘶”地一聲,薄裳也被扯裂。那張公子見狀,調笑道:“果然是個賣藝的,當眾脫衣,賣弄風姿。”


    女子羞憤難當,眼中閃過一抹狠厲。在場的人都沒有注意到,可李雪兒卻看到了。無奈離得太遠,想要阻止,卻已不及。


    那女子趁慌亂間,朝男子的手腕狠狠咬去,男子吃痛撒手,女子飛速撞向一旁的石柱。整個過程就一個閃神間,速度之快完全不像一位弱女子,要說事先沒有預謀,李雪兒不信。


    “嘭”一聲,整個世界都安靜了,女子額頭血流如注,當場氣絕。


    張公子瞪大雙眼,神情猶帶著不可置信,他以往做的事雖過分,但都在可控的範圍內,從未出過人命。而圍觀的人群也愣住了,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我,竟一時無人言語。場麵呈現一種詭異的安靜狀態。


    “誰說本公子起晚了,本公子起得正好,昨晚泡的冰涼浴池,果然不錯,今早起來神清氣爽。還有,你找的姑娘也不錯,賞。”在這落針可聞的安靜場麵,囂張的話語傳入了每一個人的耳中,卻又不覺得突兀,甚至帶著幾分隨性。


    來人一身紫色華服,袖口和衣襟繡暗色團花紋圖案,腰間綴一紫色玉佩,玲瓏剔透。妖豔的紫色,於他身上卻分明穿出了幾分不羈,放蕩但不浪蕩。劍眉星目,幾分邪魅,幾分張揚,整個人貴氣逼人。身後跟著一派隨從和點頭哈腰的店掌櫃,整個人,端的是囂張至極。


    眾人齊齊看呆,這世間竟還有如此好看的公子,比那唱曲女子好看多了。單看那公子的一身華服,也知不是凡品,再加之那作派,均不敢出聲。那張公子也立在原地,忘了發聲,瞪著那雙小眼睛,滿眼妒嫉。


    毫無疑問,這是自從來到這個異世後,除卻月星辰,第二個讓李雪兒驚豔的男子。可就是這樣一位令人驚豔的男子,卻可以冷血地為了一個計謀,憑白的犧牲掉一條鮮活的生命。掃了一眼那妙齡女子的屍身,人命竟可如此輕賤,這個世道,已經黑得至此了麽。


    那紫衣公子走至一樓中央,仿佛這時才看到死了人,滿臉驚懼道:“啊?死人!誰殺的?”眾人齊齊指向張公子。


    “來人,還不快把被殺的和殺人的都帶下去,嚇死本公子了,這好好的天,真晦氣。”說完還甩甩衣袖,一臉嫌棄。


    眾人頓時釋然,原來不過是個空有皮相的世家公子,不過如此。


    隨從行動很快,不僅把人帶下去了,還把地給清掃幹淨了。那張公子還沒來得及說一句話,就被拎小雞般地拎了下去。明眼人一看便知,那些隨從的身手絕非普通隨從可比。幾個戴鬥笠的男子互相看了看,隨即相繼退出酒樓。


    紫衣公子看著不見一絲血跡的整潔大堂,那嫌惡的表情方才收了收,掌櫃繼續點頭哈腰,一行人往外走去。


    經過李雪兒身側,稍頓,帶著幾許邪氣的聲音,低不可聞地傳來:“這出戲,好看麽?”


    李雪兒刹時僵住,若不是鬥笠遮麵,此刻恐怕已無所遁形。


    迴神時,那紫衣公子已然走遠。還好,不是要她命就好。


    當夜,張大人和張公子雙雙入獄。罪名是,連任幾年,搜刮民脂民膏、強搶民女、殺人劫色,證據確鑿,罪無可赦,誅九族。連同邊陲的十萬禁軍,全部收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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