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5清理x教堂


    伊塔是被一陣喧鬧聲吵醒的。


    也不算吵醒,更準確來說,叫做複活。


    她的眼睛還沒有睜開,就聞到了濃鬱到讓人惡心的血腥味,以及她身下軟綿綿的冰冷觸感。四周有人在模糊不清地喊叫著,伴隨著雜亂的腳步聲。


    用手撐住下麵的東西,伊塔艱難地睜開眼,看到的第一個畫麵是一個女人死不瞑目的臉——女人睜大的棕色眼睛幾乎要掙脫眼眶,半邊臉被血染紅。


    伊塔受到了嚴重的驚嚇,甚至來不及尖叫,幾乎是瞬間就從死人堆的堆頂跌了下來,重重地摔在地上。


    嗷!疼死我了!


    誰把我扔到死人堆裏的,不知道我有死後抑鬱症嗎?!


    如果你們想看到遠方的庫洛洛打噴嚏的話,你們要失望了,因為他不會的。


    以撒也不會,他已經離開了這裏。


    在伊塔昏睡的二十分鍾裏,這個小小的斯德納爾聖學院先是經曆了議會和黑道的洗禮,接著所有滯留在這裏的人都被長老團甕中捉鱉,於是學院再一次被鮮血染紅。


    第一批闖進來的人看到的是空空蕩蕩濺著血跡的禮堂,和滿地散落的屍體。以撒一個人坐在禮堂裏,低著頭默然。


    他從黑色的發絲間冷冷地看了一眼這些死人,低低地說:“滾。”


    看到禮堂裏已經沒有了蜘蛛,這些武裝人士的腰杆子瞬間直了起來,端槍的手也不抖了,走路也不顫了,甚至惡狠狠地威脅起了以撒,責問他是不是學院裏的學生,為了活命沒骨氣地投靠了幻影旅團。


    以撒伸出一隻手,向下一揮。


    所有人忽然下沉,有一半身子都陷進了自己的影子裏,下一秒,整個人都被斬斷成了兩截。他們上半身留在原地,剩下的部分從影子裏吐了出來,腸子和內髒流了一地。


    “剛才不滾,那現在死吧。”


    以撒輕聲說。


    第一批的人不見了蹤影,議會和黑道卻坐不住了,剩下的人不顧一切地想要進來看看情況……畢竟,教學樓下麵還藏著他們的罪證。就在他們湧入這裏的時候,長老團的人忽然包圍了斯德納爾聖學院。


    大屠殺,大清理,總之,人類所能想到所有用來形容大規模自相殘殺的形容詞,都可以用在接下來發生的事情上,玉米地的風裏摻了甜甜的血味,遠遠的群山低沉地歎息,隻是個平靜的農業城市的斯德納爾終於不再平靜了。


    隻不過失蹤了幾個月,就讓長老團上上下下全部焦頭爛額的“以撒”也被找了迴來。


    看著他依然蒼白的臉孔,和麵對著自己時“顫抖”的身體,以及慣有的“瑟縮”動作,三長老安森悄然地鬆了一口氣,決定親自送“以撒”迴到流星街,隻留下了幾個人繼續清理這個藏汙納垢的地方。


    於是,我們可愛的小伊塔就在這個時候醒來了。


    她摔在地上的聲音迴蕩在空曠的禮堂裏,幾乎是瞬間,伊塔就被好幾個端著槍的人圍住了。


    一臉僵硬地舉起手,伊塔縮起自己,試圖靠向身後的屍體堆。


    “停下。”


    一個人的嗓音響起。


    伊塔非常上道地停下了。


    “你是誰?”一個棕色頭發的男人冷冷地站到了伊塔麵前,俯視著她。


    “我……我……”伊塔的舌頭顫抖著,這是她用盡力氣咬了一下的成果,甚至眼睛裏也自然而然地泛出了淚花,“我……我是個學生,叫德爾塔……有人要殺我……”


    男人的靴子忽然狠狠地踢了一下伊塔的腹部,疼得她蜷縮起來抱住了自己的肚子,他看著腳下的伊塔,冷聲說:“我給你一分鍾,說出你看到的所有東西,不然殺了你。”


    捂著自己的腹部,伊塔深深唿吸了一下,才盡量不打結地說:“有人要殺我,一個,一個很矮的,很恐怖的藍發男人,他殺了我前麵的所有人,所有人都死了。我,我躲在椅子下麵,卻被他扔過來的桌子砸暈了,我以為自己死了,我以為自己死了……”


    伊塔抽噎了兩下,順便在心裏給飛坦道了個絲毫沒有誠意的歉。


    “幻影旅團的飛坦……嗬,被他盯上居然沒死,真是命大。”男人沒了興趣,轉身走了,淡聲囑咐了一句:“殺了她。”


    嘖,果然,問完就殺,你們流星街人都一個德行……


    但是伊塔還是裝出愣了一下的樣子,然後聲嘶力竭地喊了起來:“你說了不殺我……求你……”


    “砰。”


    伊塔能聽到自己腦子開花的聲音,然後她開心地再次掛掉了。


    長老團替幻影旅團收了尾,再次清理了一遍學院,把所有遺留下來的人都殺了。然後,他們秉承著“搶光,殺光,燒光”的流星街三原則,給斯德納爾聖學院放了一把小火。


    這場小火,燒紅了半邊城市,即使從斯德納爾最偏遠的地方也能看到那些黑煙和旋轉的火蛇。


    我們的小伊塔,在還沒有複活的時候,不幸地又被殺死了一次。


    不,這應該叫做幸運,畢竟活生生燒死和被一槍爆頭,痛苦程度的差距是很大的,如果在被燒到一半的時候醒過來,恐怕才是最悲慘的……


    伊塔再一次醒來,是在一座荒山裏,被滿臉的塵土嗆醒的。她艱難地動彈了一下,發現自己身上滿是土壤和泥石,它們還在不斷地落盡她的口鼻裏。


    驚恐的伊塔扒拉著身前的泥土,期間差點被嗆死了好幾次,終於扒開了土,從地下爬上來了。


    如果有人半夜經過,將會看到現實版喪屍片——披散著頭發的女鬼從土裏伸出了一隻滿是泥土的手,撐住了地之後慢慢地把自己狼狽的身體拔了出來。


    伊塔癱在地上幹嘔,覺得喉嚨裏的泥是她這輩子吃過的最惡心的東西了。


    四周隻有鳥叫和蟲鳴,森然的樹林遮住了月亮,遠處也是連綿的群山,被月光鍍上了一層冰涼的銀色,再往遠處看去,城市的燈光連成了璀璨的網。


    伊塔覺得,自己可能是被隨便埋到了山裏。


    休息了一會兒,伊塔決定下山看看。


    她還穿著演出時的精靈裝,薩米爾風格的裙子就隻有一個突出特征——布料少……露著兩隻胳膊和小腿還有小腰的伊塔在10月夜晚的冰冷山林裏凍成了狗。


    摟著自己可憐的小胳膊,伊塔滿心悲憤地走著崎嶇的山路。


    過了大概一個小時,伊塔終於看到了第一戶人家。


    這是山下的一個小鎮,每家每戶都在夜裏透著溫暖的燈光,街道上零星的行人們腳步匆匆,偶爾有人投給她好奇的目光。伊塔非常淡定地走著,她也想過敲開一戶人家要件衣服什麽的,但是最終還是沒有行動。


    不然的話,要怎麽解釋呢?


    你好,很抱歉打擾你,但是我想要一件衣服……


    不,我不是乞丐,我是個孤兒,嗯,其實和乞丐也沒區別……


    對對對,斯德納爾聖學院的人……


    是,確實大部分都死了,我比較特殊,這不,剛剛複活……


    別別別,我真的不是神經病啊啊啊啊啊——


    被拽進精神病院,結束。


    伊塔抖了抖,繼續厚著臉皮在街上遊蕩了起來。這裏的街道和她的世界也差不多,逛著逛著,她有一點恍惚,腳步也慢了下來。那些如豆的窗戶,來來往往的行人,一盞盞的路燈,卻是遙遠的異世界。


    陌生的,沒有歸屬感的地方。


    伊塔在即將凍死的前夕,找到了小鎮裏的一間教堂,偷偷摸摸地躲了進去。裏麵的燈光很明亮,人也很多,大多都坐在前排聽著牧師在上麵誦讀經文,伊塔沒有往前麵湊,她找了一個小角落,縮進椅子裏慢慢暖和自己。


    這裏麵還很溫暖,平和的氣氛讓人安心,低聲的交談聲總能催人昏昏欲睡。


    伊塔睡著了。


    她是被人叫醒的,有人在輕聲喊她:“小姐,小姐?”


    眨了眨迷蒙的眼睛,伊塔應了一聲:“嗯?”


    站在她麵前的,是一身黑衣的牧師,教堂的燈大部分已經熄滅,人也幾乎都走光了,看起來似乎已經很晚了。從座位上站起來,伊塔有點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啊,是不是打擾到您了?很抱歉,我這就走。”


    牧師有點蒼老了,看上去50多歲的樣子,在昏暗的燈光下他的臉色很憔悴卻也很友善,他搖了搖頭說:“沒有,我隻是在想,再晚了迴去,小姐的家人恐怕會擔心。”


    再晚了迴去,家人恐怕會擔心。


    忽然聽到了這麽一句,伊塔幾乎要落下淚,她低了低頭掩住了表情,盡量輕鬆地說:“先生說得很對,我是該迴去了,謝謝您,再見。”


    伊塔對他笑了笑,準備離開教堂,卻被牧師喊住了:“小姐,你今晚有地方去麽?”


    不知道這個敏銳的老人從她的表情裏看出了什麽,他忽然擔憂地詢問起來:“如果小姐不介意的話,可以來我們家裏睡一晚,我的妻子還在家裏,她會很歡迎你的。”


    “不用了,謝謝您。”


    伊塔真摯地衝他道了謝。


    老人笑了笑:“小姐不必擔心,我叫威廉·威爾森,是這裏的牧師,四周的人都知道我的為人——”


    “威爾森?”伊塔忽然抬頭。


    “是,我確實姓威爾森,小姐有什麽問題麽?”


    “沒什麽,謝謝您,我相信您是一個正直的人,非常感謝您的邀請……但是我的家人確實在等我,就不再叨擾了,再見。”


    伊塔深深地看了一眼慈祥而憔悴的老人,對他笑了笑,禮貌地告辭了。老人也沒有再挽留她,而是目送她走出了教堂,走進了外麵寒冷的黑夜裏。


    伊塔感受著身上餘溫的消散,仍舊想著那個老人,威爾森,威爾森……她伸手摸摸被她小心地扣好的兜裏,卻摸了個空,那塊懷表不見了。


    伊塔僵住了。


    她記得自己專門把它放到了有扣子的那個口袋裏,就是防止它掉出來。


    以撒殺她的時候,沒有碰過……


    那麽就是——庫洛洛·魯西魯!


    伊塔最後的一點感傷也消失了,她咬牙切齒地開始詛咒起了蜘蛛頭子,甚至寒冷也沒有那麽嚴重了。黑暗的街上沒有行人,伊塔四處兜兜轉轉,終於找到了一個橋洞躲了進去,看到裏麵已經住下了很多流浪的小夥伴。


    伊塔又找了旮旯準備過一晚上,繼續在心裏咒罵庫洛洛。


    而被她咒罵的男人,此刻也走在她剛剛走過的黑暗的街道上,走向了正從教堂出來的威爾森牧師。


    “先生,你好。”


    一身便裝的庫洛洛宛如學生,他溫和有禮地微笑。


    “你好,請問你是……”威爾森牧師有些疑惑地看著麵前的清秀青年。


    “我是莎爾的朋友,很抱歉今天才能來看望您,對於您的痛苦,我深感遺憾。”


    威爾森牧師禮貌地道謝,庫洛洛和他並肩走在街上,他們的聲音迴蕩在空曠的街道上空,遙遠而清晰。


    “想必最近有很多人來看望您吧,不知道同學們來得多麽?”


    庫洛洛不經意一樣提起。


    “魯西魯先生指的是莎爾的學生?不不,孩子們確實不多,隻有零星的幾個,”威爾森牧師笑著說:“這樣我就很感激了……”


    庫洛洛望著遠處黑暗的群山,輕聲問:“不知道有沒有一個綠色眼睛的小女孩?我記得在學校裏的時候,莎爾和她是很好的朋友……”


    “是伊塔嗎?哦,莎爾也和我提到過,那是個很可愛的女孩……”威爾森牧師歎息著搖了搖頭,“可憐的孩子,她也死在了斯德納爾聖學院,死在了幻影旅團的襲擊裏……”


    幻影旅團團長垂下了眼睛,不動聲色地歎道:“這樣麽……真是可惜了……”


    一路走到了威爾森牧師的家門口,威爾森邀請庫洛洛進去喝一杯茶,被他微笑著拒絕了。


    “謝謝您的好意,我還有事,同伴們還在等著我,就不打擾了。”庫洛洛站在門口的陰影裏,對威爾森牧師輕輕頷首:“最後還是說一句,對您的損失,我深表遺憾。”


    倚在自己家的門口,威爾森牧師的淚水終於落了下來,但他很快就擦幹了淚水,抬頭微笑著,很豁達的樣子:“謝謝您,這三天來,我一度撐不下去了,但是莎爾一定不會希望看到我這樣,她是個堅強的孩子……不管怎麽樣,活著的人總要好好活下去……”


    “是啊,”庫洛洛輕聲說,“活著的人總要活下去。”


    庫洛洛後退了一步,對著威爾森牧師點了點頭,轉身離去。在他的身後,威爾森一家的房子打開了,溫暖的燈光迎接了威廉·威爾森,把他籠罩在夢境一樣的世界裏。


    而庫洛洛走在黑暗的街道上,濕冷的空氣和月光灑在他雕刻一樣俊秀的麵容上,卻森冷如冰。


    他打開了手機,撥通了俠客的號碼。


    “喂?團長?”


    “走吧,”庫洛洛輕聲說,望著遠處明亮的月亮,“迴流星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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