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還天真地妄想息事寧人,有點眼力的人都知道,各方勢力絕不會給他這個機會。


    宮中一連下了數道聖旨安撫兩黨,嚴厲地譴責了作亂的暴民,卻沒有提出任何實質的懲罰措施,隻含含糊糊地說“相關人等交有司議罪”。而這個“有司”到底是什麽司,三法司相互推諉,都不願沾上這燙手的山芋。


    錦衣衛裝模作樣地在北郢城內搜捕幕後主使,抓了幾條小魚小蝦,動靜倒鬧得滿城皆知。順天府則全員出動維持社會秩序,嚴禁在酒肆茶寮等公眾場合集會議論,首當其衝的鹿鳴樓,幹脆被封樓歇業。


    端朝建國百餘年來,朝廷重文抑武,百姓識字者十有其七,民眾以好學深思為傲,從未切身體驗過如此的思想高壓。因此不過半天時間,北郢城的老少爺們兒都學會了一句口頭禪,來自最新的《元和新聞》頭版,一大片白紙上僅有剛勁入骨的四個大字:莫談國事。


    莫談國事,國事斷腸。


    ===


    一個*歲的孩童撮著大拇指在巷口呆呆地看著來往人群,他耐性很好,一站就是個半個時辰,直到夕陽西下,紅光斜斜地鋪滿老槐樹底下那塊空地,他才懨懨地垮下肩膀。


    他等的人今天又不會來了。


    那孩子穿著一身長直裰改成的小衣裳,雖然有幾處不明顯的補丁痕跡,勝在洗涮得幹淨,麵皮也白嫩,看著倒是個頗討喜的模樣。他抿著小嘴,一邊將大拇指撮得“啵啵”作響,一邊掉頭要往家走。


    剛一旋身,他差點一頭撞上麵前的柱子,不對,不是柱子,是一個人!


    那孩子踉蹌後退幾步,仰高頭,瞬間倒抽了口冷氣--這人像極了一座高塔!


    那是條巨靈神一般的昂藏大漢,長得又黑又壯,背著光的麵皮簡直像生鐵鑄成的,低頭俯視他的樣子仿佛抬腳就能將他踏死!


    那孩子嚇得轉身要逃,大漢卻伸手,用一根指頭勾住他的後領。


    “放、放開我!”那孩子“哇”一聲嚇哭了,抽抽噎噎地道:“我、我不好吃的,別吃我!”


    他也不知想起哪則大人嚇唬他的故事,竟求那大漢別吃他,聽得那大漢哭笑不得。他性子憨直,正要出言糾正那孩子,身後又探出一人來,抬掌在他*的手臂肌肉上拍了拍,阻住了他的話。


    那也是條魁梧的壯漢,身高七尺有餘,但在這頂天立地的黑大漢旁邊,竟被他襯得宛若常人,起碼那孩子見著他,拎到嗓子眼兒的苦膽總算往迴落了幾分。


    “孩子,”那人半邊臉都被虯髯覆蓋,一雙眼睛瞪起來銅鈴一般,兇神惡煞地道:“你乖乖帶我們迴家,他就不吃你,不然的話,我就讓他把你撕成兩半,我們一人分半邊!”


    那孩子渾身一顫,傻愣愣地瞪了他半天,“嗚哇”一聲,嚎啕大哭起來。


    兩條大漢威逼之下,那孩子幾乎嚇得屎尿橫流,老老實實地將兩人帶迴了家。沿途遇到的村民也甚是乖覺,一看二人的形貌,非但不敢發問,連看都不敢多看,整條村子早早地關門閉戶,連犬吠聲都不聞。


    那孩子到了自家的茅草屋前,張嘴正要高唿,虯髯大漢眼疾手快,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半聲悶哼被那孩子吞了迴去,他掛在虯髯大漢手上篩糠似地抖著,看著對方打了個唿哨,仿佛變戲法兒一般,又不知從哪兒冒出幾個冒住了頭臉的黑衣人。


    虯髯大漢使了個眼色,幾名黑衣人齊齊躬身行禮,轉身悄沒聲息地掩進茅屋。


    “什麽人!?你們要幹什--”屋子裏傳出半聲驚怒交加的叱責,旋即變得安靜,安靜得像這夕陽餘暉,靜得仿佛還帶著脈脈深情的餘韻。


    那孩子大睜著眼睛,不停地發抖,忽然覺得股間溫熱,終於失去控製地飆出一股細細的熱尿來。


    “嘖。”那虯髯大漢因尿臊味皺了皺眉,用掌沿切在那孩子頸側,隨手將軟綿綿的孩童軀體拋到地上,發出“蓬”一聲響。


    “啊,”鐵塔漢子不忍地叫了半聲,道,“大哥你下手太重了,他還隻是個孩子。”


    虯髯大漢斜眼看了看他,笑道:“看不出大石頭你還有一副軟心腸。放心,他死不了,主人要的是活口。”


    說是這麽說,鐵塔漢子還是不放心地撈起那孩子看了看,確定他還有唿吸,小小的胸膛起伏平穩,不像是受了什麽嚴重的傷害。


    虯髯大漢在旁邊直搖頭,不屑地叱道:“婆婆媽媽的像什麽樣子,也就趕上年景好,要擱戰場上你這樣兒的,一天也活不下去。”


    鐵塔漢子放下那孩子,舉起醋壇大的拳頭捶了捶自己的胸膛,不服氣地哼了聲。


    “長得壯有屁用,你能壯得過牛?”虯髯大漢翻了個白眼,道:“大石頭,你別不服氣,我肯教你是看主人的麵子,主人對你另眼相看,你別給他丟臉。”


    兩人說著話,幾名黑衣人已經從茅屋內出來,每人肩上都扛著一具捆得紮紮實實、一動不能動的軀體。


    虯髯大漢點了點數,滿意地點頭,道:“你們先後,我倆斷後。”


    眾黑衣人又躬身行禮,其中一人忽然甕聲甕氣地道:“村中尚有一百零七人,如何處置?”


    鐵塔漢子聽懂了他沒說出口的意思,唬得虎軀一震,急道:“你們想幹什麽?”


    “閉嘴。”虯髯大漢瞪他一眼,隨即轉迴那黑衣人身上,沉聲道:“主人的意思,如今的形勢不怕事情鬧大,留著這些人出去傳話反而是好事。”


    眾黑衣人接受了這個答案,又朝他躬了躬身,理都沒有理旁邊的鐵塔漢子,悄沒聲息地便散入漸傾的夜色中。


    鐵塔漢子怔怔地望著他們消失的方向,臉上的神色混混沌沌,似懂非懂,那虯髯大漢看得直歎氣,心裏不由地有些埋怨他家主人。徐大石這樣的榆木腦袋空長了體格的傻瓜,留著撐門麵也就罷了,做什麽還要用心培養?他唯一的優勢,不就是曾經、間接、大概在禦街誇官的時候救過那位楊五魁一命嗎?


    想到楊無端,虯髯大漢又想起自己長久以來被迫監視加保護,詳細記錄她的日常生活,一舉一動,各種雞毛蒜皮小事的悲慘生活,禁不住打了個寒噤。


    算了,他想,反正他們這幫自己人早就得出共識,他們共同的主人--當今太子殿下眼裏,楊無端永遠排在首位。


    虯髯大漢難得佩服什麽人,但楊無端這些日子做了什麽,別人或許不知道,他卻不敢遺漏了一分一毫。如果一個人被鎖進了刑部大牢,仍然能抬手成雲覆掌為雨,舉重若輕地顛覆政局,那這個人便值得起他的佩服,也擔得起太子殿下的厚愛。


    楊五魁,楊大人……他在心底喃喃道,殿下忍辱負重,把他們這些人藏在幕後多年,這迴可是把老本都掏出來了,就是信你能贏……你可千萬千萬、千萬要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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