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蠱?”楊無端輕輕地將楊小康推開到一臂之外,沉吟了片刻,問道:“真是皇後做的?”


    楊小康攏了攏穿在外麵的披風,笑道:“宮中盡人皆知,韋嬪是皇後的心腹,既是在韋嬪後院掘出來的東西,要說與皇後全無幹係……”


    他曖昧地停頓了一下,伸手撩起她一綹散發,又道:“總之這次皇後自身難保,我會盡快救你出去。”


    楊無端凝眸看他,天窗的一線微光正落在他右側臉頰上,年輕的皮膚光潔如玉,尋不到一點瑕疵。他勾起右邊唇角,那笑容就像他小時候做了壞事以為她不知道,偷偷躲在角落裏狡黠地笑。


    她不禁伸手觸摸,入手微涼,他立即蹭了上來,微微地眯起了眼睛,睫毛顫動的樣子就像一隻饜足的貓咪。


    楊無端想,這次短暫的重會,她總覺得楊小康不僅是身高和年齡改變,而是某些更本質的東西發生了變化——依然過分美貌,依然對她真心誠意地依賴,但就是有什麽地方不一樣了。是什麽?


    “你是怎麽知道的?”她低聲問,更湊近他耳邊,確保這番話隻有他和她能夠聽到,“金吾衛和錦衣衛都是皇帝親軍,兩者聯合搜檢宮闈……事涉皇後,就算錦衣衛也要對消息嚴防死守……錦衣衛裏有你的人?”


    以楊小康的身份,楊無端不信他這些年手裏一點力量都沒有,這樣直白的問題她不會問睿王,但卻能毫不修飾地問楊小康。


    楊小康看她一眼,又露出那小小的狡黠的笑:“狄更斯將錦衣衛打造得鐵桶一般,我哪裏插得進手去。說起來,姐姐你的麵子比我大,這消息是楊侍郎通知我的。”


    二叔?二叔那樣嚴謹到死板的人,什麽時候居然和楊小康勾搭上?楊無端愣了愣,她記性甚好,立刻就迴憶起初次被皇帝在宣德樓召見那夜,她看到楊瓚和狄更斯一左一右守在暖閣的簾子旁,互相之間並不交談,甚至連視線也不相交。因為裝不熟裝得過於刻意,當時她還腹誹二人的演技堪比影帝……如果她觀察的結論是真的,那麽二叔的能量比她想象中更大。


    楊無端苦笑了下,似乎她身邊每個人的能耐都大過她。


    門外又傳來腳步聲和鎖鏈拖動的聲音,楊小康迴眸瞥了一眼,蹙眉道:“我得走了,這次能來看你,多虧了十七叔的布置。十七叔讓我問你:可有信要捎給他?”


    楊無端要遲一秒才反應過來太子的十七叔正是睿王,她點點頭,爬起身匆匆書就,然後將墨跡未幹的信紙塞進楊小康懷裏。


    他張開雙臂任由她動作,等她拉攏他胸前衣襟,突然湊近來偷了一個吻,又對著她抿嘴笑了笑,飽滿的上唇微微撅起來。


    適合接吻的唇形……隻在這一刻,眼前的楊小康與少年楊小康孩童楊小康的影像在楊無端眼前重疊起來,她聽到心髒在胸腔內失序地亂蹦了幾下,那種熟悉又陌生的感覺愈發揮之不去。


    ==


    “娘娘,”韓福頓了頓,劇烈地咳嗽了一陣,衰老沙啞的咳聲撞上四壁,扭曲出古怪的迴音,聽來甚至像是老鴰的夜啼。“陛下有請皇後娘娘。”


    齋宮的大殿內擠滿了人,皇後最講規矩和排場,三皇子和她的近侍將近百人,每一個都相貌出眾、衣飾華麗,此刻卻連頭也不敢抬地趴在地上瑟瑟發抖。


    百裏擴牽著娘親的手,小小的個子在滿地低伏的人群中也顯得鶴立雞群,他朗聲問道:“韓公公,父皇有沒有叫我也過去?”


    “迴三殿下,”韓福本就彎得像蝦米的腰又躬了躬,顫巍巍地答道:“陛下隻命老奴請娘娘移步宣德樓。”


    百裏擴皺了皺眉,仰起頭,揚著微翹的睫毛看向皇後:“母後……”


    皇後近來無心妝扮,隻在衣裙外穿著一件福字不斷頭圖案的正紅色比甲,烏油油的發髻僅斜插著那支她心愛的鳳簪,鳳嘴下那滴水晶珠子如露似淚地晃來晃去。


    她鄭重地盯著韓福看了許時,開口道:“韓公公。”


    “娘娘。”韓福又艱難地行了一禮,他年紀太老,與皇家的感情也非同一般,皇帝親口免了他日常的跪拜,皇後更受不起他的禮。


    皇後頷首迴禮,接著道:“本宮與公公相識於微,至今已逾十年,本宮是什麽樣的人,公公想必看在眼裏。本宮今日隻問公公一句:本宮做錯了什麽?”


    最後一句問話的聲音陡然拔高,竟隱然有錚然金屬之音,在場所有人聽得心頭一顫,仿佛眼見到琴弦斷裂……地上的仆從們不由自主將身子伏得更低。


    “老奴不明白娘娘的意思,”韓福卻似是不為所動,依然氣若遊絲,但一絲不亂地道:“娘娘母儀天下,德昭日月,怎會有錯?”


    皇後冷笑了一聲,美目斜睨著韓福隻剩下稀疏毛發的頭頂。皇帝這次狠心絕情,用錦衣衛和金吾衛將她困在這齋宮內,外麵的訊息根本傳不進來,她隻怕宣德樓一行不利於己,這番做作不過是先發製人,本來也沒指望能撬開這老太監的嘴。她自少女時代便識得韓福,這老太監忠心耿耿,眼裏除了皇帝,或許就隻裝得下一個楊瓚。


    既然目的已達到,皇後並不多做糾纏,依依不舍地放開三皇子的小手,毅然轉身朝殿外行去。


    見皇後舉步,她的一眾侍從連忙從地上爬起來,提著袍角小跑步追上,韓福眯起昏濁的老眼,看著長長的一溜人拉出數丈,竟把他這個傳話人落到了後頭。


    這全然不像皇後平日裏禮數周全、規矩森嚴的模樣,看來無論表現得如何鎮定,皇後仍是色厲內荏,被連番的打擊亂了手腳。


    韓福想著,慢吞吞地轉過身也要跟過去,衣袖卻被一把扯住。


    以韓福的武功,要被人近身而無所察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所以他分毫不驚,隻是又彎了彎腰,將臉低到與那小小的孩童身高相等,用難聽的沙嘎聲音問道:“三皇子還有什麽吩咐?”


    百裏擴大大的眼睛注視著他,孩童的臉卻做出嚴肅的表情,顯得別樣可愛:“孤有個問題想要請教韓公公。”


    “三皇子請講。”


    百裏擴忽閃了兩下睫毛,突然一笑,貌似天真地問:“孤想知道,明明孤已經封王,為什麽公公和所有人還叫孤‘三皇子’?”


    韓福與他對視了一瞬,眯縫的老眼內眼珠遲緩地轉動著,澀聲道:“請恕老奴無禮。”


    “公公請直言。”百裏擴重重地點了點頭,攥緊了他的衣袖。


    “因為,”他看著百裏擴那張變幻不定的小臉,有氣沒力地道:“因為這裏是皇宮,這裏能住著任何皇子,卻容不下一位王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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