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無端定了定神,偷聽皇帝和太子講話,發現大多是皇帝在詢問太子的病情,吃了什麽藥,有多少起色,咳嗽得怎麽樣,心慌胸悶有沒有少一些……聽起來像是先天性心髒病的症狀,這倒可以解釋為什麽太子的臉色過白,鼻尖和嘴唇的顏色都微微偏紫。


    不對,她隨即發現疑點,先天性心髒病是遺傳病,她認識楊小康這麽久不可能一點都沒發現。而且得這種病的患者會出現杵狀指,也就是手指第一個指節肥大,但她昨天才見過的百裏昕,他的手指豈止正常,還很漂亮。


    不過楊無端也不敢就百分之百認定太子是在裝病,畢竟她算不上一個真正的大夫。她狐疑地繼續偷窺太子,看著他用孺慕的眼神仰望著皇帝陛下,不時以西子捧心之態捂住胸口蹙緊眉尖,偏還要露出一個溫和平靜的微笑--將一個深受病痛折磨卻不願讓父親憂心的好兒子形象演繹得入木三分,堪稱影帝水準。


    等到皇帝陛下的關心告一段落,室內終於稍微靜了那麽一瞬,即將有冷場危險時,太子像是想起了什麽,不慌不忙地柔聲道:“兒臣此來除了請安,還有一事要稟告父皇。”


    “哦?”皇帝一怔,不知出於什麽心理向楊無端望來,幸得她脖子抬得太酸,正好埋下頭去歇息。


    皇帝隻看到一個頭頂心,又迅速轉迴來,和顏悅色地道:“你說。”


    幾乎在他剛迴頭,楊無端又鬼頭鬼腦地偷瞧過來,感覺這兩父子相處的方式真古怪,就站在門口說了這半天話,太子身體不好,皇帝居然連個座位都不賜!


    太子喘了一會兒,眉尖似顰非顰,眼睛裏隱約還有點水氣,慢慢地道:“端木醫官今兒個告知兒臣,說是找到醫治兒臣病的辦法。”


    “哦!?”皇帝又叫一聲,比之剛才聲音裏隻剩下全然的驚喜,一連聲道:“什麽辦法?端木呢?韓福,快去把端木傳來!”


    那太監應聲彎了彎腰,可能是彎了彎腰,反正他一直佝僂著身子,楊無端也不怎麽看得出來。她想著,原來他叫韓福,和楊府的楊福倒是同名不同姓。


    “韓總管,”太子喘籲籲地補充道:“端木醫官就在樓外。”


    老太監韓福又疑似向太子也躬身行禮,然後便撩起簾子出去,他動作依然緩慢,慢得讓楊無端禁不住把視線移下去看他的腳才確定他真的在移動中。


    簾子打高下落這一瞬間,楊無端眼尖地望見了門外站著兩個人,楊瓚她不會錯認,另外那位狄……狄更斯和楊瓚隔出一臂距離,兩人明明是麵對麵門神似的站著樁,偏偏都做麵癱狀假裝看不到對方,要多假有多假。


    就裝吧!楊無端快要對這個人人都是影帝的世界絕望了。


    那厚重的簾子撲進來一陣冷風,吹得旁邊的太子腦後的發絲都浮了起來,他大約是有些怯冷,縮了縮肩膀,慢騰騰地向側方移了一步。


    這一步移得巧妙,皇帝先前是背對著楊無端,理論上而言楊無端被他擋在了身後,當然這是理論上,皇帝又不是樹,楊無端也不是小印第安人。但做官也好,做人也好,有些事要的不過是個姿態,皇帝卡住太子眼光的死角擋住楊無端,這個行為本身就說明了太子應該看到什麽,不該看到什麽。


    而如今,太子一個滑步,便打破了這光學折射的奇跡,正大光明地對上她的雙眼。


    “哎呀,”太子假裝剛剛才發現趴在地上那一坨紅衣小進士,耷拉著八字眉,愁雲慘霧地道:“原來父皇在見人,兒臣打擾了父皇的正事了……”


    那樣臉白唇青欲言又止的小模樣,還應景地咳嗽了兩聲,皇帝陛下能說什麽,隻好但笑不語,潛台詞是:不想談,換話題。


    當然,以楊無端對這廝的了解,他不可能這麽輕易地放棄。但如果這時候她還不做點什麽,那連她自己都會鄙視自己的智商。


    “臣楊無端,”她用“酸疼麻軟抖”五感俱全的雙臂抬起半身,又姿勢標準地朝太子拜下去,沙啞卻吐字清晰地道:“參見太子殿下。”


    “楊無端?楊五魁?榜眼?”太子果然被她“吸引”,興致勃勃地幾大步過來,連他爹在背後是什麽臉色都不看了,背著手垂著頭繞了一圈,口氣過分活潑地道:“孤見過你的畫像,說是你的紅顏知己香君姑娘親筆所繪,抬起頭讓孤看看像不像。”


    太子這一站,就像先前皇帝卡位的翻版,精準地插入皇帝和楊無端之下,而且他離得更近,確實能擋住皇帝看向她的視線。


    楊無端抬頭,差點失聲笑出來--百裏昕拚命衝她擠眉弄眼,那鬼臉也是楊小康以前常扮的,沒想到他年齡大,熟練度也增加了。


    她強憋住沒有笑出聲,臉色稍微有點紅,太子微微一笑,麵容恢複正常,又對她眨了眨眼,他睫毛濃密修長,燭光投映之下,眼窩裏依然有一段淺淺的陰影,看起來柔和之極。


    “嗯……”他捂住嘴輕聲咳嗽了一會兒,楊無端懷疑是真咳,因為他的臉色隨之更白了幾分,這簡直是她平生難以想象的奇景。


    “……形似而神不似,”太子掏出一塊明黃色的絲絹按在唇上,悶聲悶氣地歎道:“也罷,如榜眼這般人才,本就難描難繪。”


    他頓了頓,楊無端琢磨著該不該謝恩,又聽得他淺吟道:“長江一線,吳頭楚尾路三千,盡歸別姓。雨翻雲變,寒濤東卷。萬事付空煙。”


    卻是楊無端在留園中一戰成名的那闕《古輪台》。他輕輕拈著那塊絲絹,淡淡地道:“好句子,好曲子,孤自負文采,生平甚少服人,當初聽到這句子卻忍不住擊節而讚,恨不能浮一大白。上蒼不公啊,世間既有榜眼這樣才貌俱全的人物,卻也有孤這般宿疾纏身、命不久矣……”


    他朝著楊無端俯下身來,毫無顧忌地侵入她的領域,臉得極近,逼得她不得不向後仰退,早已過勞的頸骨脊骨腰骨全都憤怒地咆哮起來。


    雖然有點花拳繡腿的基本功,楊無端身體還算柔韌,到底沒有敢在禦書房裏表演一把下腰,隻是僵在那裏眼睜睜地看著太子貼近來,近至唿吸相聞的地步,皮膚上似乎能感覺那濃密的長睫掃過。


    她被迫盯著他的眼睛,這樣近的距離,比昨天夜裏明亮的光線,她能更清晰地看到那雙眼睛裏晶瑩的眼白、深黑的瞳仁,同樣是黑色卻能看出分界的虹膜--他的眼瞳上映出她有些扭曲變形的容顏。


    她又聞到了那股甜得發苦的味道,像是從他每個毛孔裏發散出來,濃鬱得讓她有刹那間本能地關閉了唿吸。


    他想做什麽?楊無端稍有點驚慌地想,從他們相識以來楊小康的行為模式就是個謎,他總能在意想不到的時刻幹出她意想不到的事來。


    她不由自主地溜著眼珠子想去偷看被他們遺忘在了後方的皇帝,還沒看到呢,就聽到那位太子殿下用低得不能再低卻還能聽出其中咬牙切齒味道的氣音說:“姐姐嫌棄我了?”


    幾乎說話的同時,他形狀優美的頸項也微不可覺地向前探了探,然後迅速地縮了迴去,鎮定自若地直起腰,將他和楊無端的間距恢複成正常的人臣與儲君之間該有的距離。


    正常你妹!楊無端低下頭猛喘氣,心髒跳得飛快,不用偽裝她都快嚇出心髒病了!


    哪家正常的儲君會當著皇帝偷親臣子?!


    ------題外話------


    卡文了,唉,這章寫得不怎麽樣,將就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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