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果然收斂了些,臉上隱約還有一絲尷尬。


    玉卿落座後,姿態慵懶,漫不經心的嚐著桌案上的吃食,這宮裏有不少珍品都是外麵吃不到的。


    青蔥的手指撚起一顆葡萄來,明明無半點出格之處,偏那樣子莫名就叫人口幹舌燥,色氣的緊。


    聶明訣自這個女人進入大殿便一直盯著她,此時見她這般模樣,皺了皺眉,目光冷冷的掃過那些恨不得把眼珠子瞪出來的各家公子,心生煩悶,掩飾性的喝了一杯酒。


    玉卿似無所察覺,該何如便何如,麵上一派風光霽月,姿態溫雅,叫人挑不出半點錯來。


    老皇帝開場,眾臣恭敬之,這宮宴才正式開始。


    貴女們表演的才藝事先都有排號,玉卿恰好抽到中間的位置,前麵還有十數人,加之她也無須準備什麽,當真悠閑的緊。


    開始她還頗有興致的觀賞,畢竟大家使勁渾身解數在這表演,說一句群芳爭豔那都是不為過的,撫琴的,舞蹈的,作詩的,唱曲的。


    但無意間與人群錯落中的孟瑤視線對上,她便微微側首,不再關注歌舞了。


    再怎麽假裝從容,眼神碰觸的那一瞬間,原來心還是會顫的發疼。


    她不敢再抬頭,怕他眼中的溫柔為別人綻開,怕自己失態去問他要一句理由,最怕的卻是那種仿若從不相識的疏冷冰凍。


    對我來說,誰都不會是你,但對你來說,誰都可以是我。


    若平日裏,這必是一場極佳的宴會,可惜了,今日這兒坐著一個國色天香的美人兒勾走了大部分男人的魂。


    多的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的,那實實在在看表演的怕也都是女眷了。


    她嗓子有些發癢,又想大醉一場,然後什麽都不想,好好的睡一覺。


    倒酒的手卻一頓,最後還是把酒壺放了迴去。


    渾渾噩噩間,便輪到了自己。


    大家不約而同都放輕了唿吸,眼神一錯不錯的黏在她身上。


    身邊的丫鬟在大殿中央的高台上架好了古琴。


    這方古琴是白玉製成,她的指尖隨意的撥動著琴弦,每一下都好似敲擊在了人們心尖上。


    瑟瑟的琴曲幽幽響起,很快便將所有人都帶入了那個情境中,那種朦朦朧朧的傷感。


    含辭吐朱。


    低低的歌聲慢慢響起,一瞬間便牽扯住所有人的情緒。


    ”那年長街春意正濃,策馬同遊,煙雨如夢


    簷下躲雨,望進一雙,


    深邃眼瞳,宛如華山夾著細雪的微風


    雨絲微涼,風吹過暗香朦朧


    一時心頭悸動,似你溫柔劍鋒,過處翩若驚鴻”


    琴弦輕撥,歌聲似訴非訴。


    金光瑤身形微微一顫,腦中閃過許多片段,額間冒出細密的冷汗來。


    ”而你撐傘擁我入懷中,一字一句誓言多慎重


    你眼中有柔情千種,


    如脈脈春風,冰雪也消融”


    驛亭避雨,暗香朦朧,曾幾何時心動。


    他把誰擁入懷中。


    ”後來誰家喜宴重逢,佳人在側,


    燭影搖紅,燈火繾綣,映照一雙,


    如畫顏容,宛如豆蔻枝頭溫柔的舊夢”


    他著紅色喜服,身邊佳人溫婉,金榜題名,十裏紅妝,可惜千般承諾隻負了她一人。


    ”對麵不識,恍然間思緒翻湧


    望你白衣如舊,神色幾分冰凍,誰知我心惶恐?”


    街巷偶遇,他撐傘而來,一身白衣如舊,神色陌生又從容,擦肩而過仿若不識……


    ”也許我應該趁醉裝瘋,借你懷抱留一抹唇紅


    再將舊事輕歌慢誦,任旁人驚動


    可我隻能假笑扮從容,側耳聽那些情深意重


    不去看你熟悉臉孔,隻默默飲酒,多無動於衷”


    我隻能看著你們拜堂成親,默默飲酒。


    ”山門外,雪拂過白衣,又在指尖消融


    負長劍,試問江湖偌大,該何去何從?


    今生至此,像個笑話一樣,自己都嘲諷


    一廂情願,有始無終”


    白鷺書院,那年大雪,你站在窗邊,雪花在指尖消融,那場麵太溫柔,我竟收眼底,暗自記了很久……


    ”若你早與他人兩心同,何苦惹我錯付了情衷


    難道看我失魂落魄,你竟然心動?


    ……


    此生若是錯在相逢,求一個善終”


    孟瑤,是我活該,深情錯付


    ”孤身打馬南屏舊橋邊過,恰逢山雨來時霧蒙蒙


    想起那年傘下輕擁,就像躺在橋索之上,做了一場夢


    夢醒後跌落,粉身碎骨,無影亦無蹤”


    最後一個琴音落下時,很多人都沒有迴過神來,更有貴女淚流滿麵,那寂寥絲絲入扣,隻覺恍然如夢,唇齒間俱是苦澀。


    老皇帝讚了句此曲隻應天上有,人間能得幾迴聞,當場賞賜了許多東西,還有前幾年外地進獻的貢品七弦琴。


    玉卿聽到七弦琴,眼神倒波動了幾分,畢竟七弦琴名聲極大,撫琴之人若可得七弦,倒也是人生一大樂事了。


    聶明訣看向她的眼神裏也深邃了幾分,唿吸間更多了些誌在必得的燥熱感。


    大抵也隻有金光瑤垂著頭麵色慘白。


    “夫君,你怎麽了,是不是哪裏不舒服。”聶嵐注意到丈夫臉色慘白,握著酒杯的手青筋暴起,身體發顫。


    他抬頭的那一瞬間也嚇了聶嵐一跳,眼睛泛紅,額間都是細密的薄汗。


    好一會才緩過勁來,他溫和的笑了笑:“可能是方才來時,著了些風寒,無礙。”


    這是宮宴,饒是聶嵐再得寵,這父皇還沒走,她也不好提前離席,隻能擔心的看著丈夫。


    宮裏最是講究,在宴席上出了事,總歸背地裏會被人記掛說不吉利,聶嵐捏著帕子溫柔的想要替金光瑤擦汗。


    他卻下意識的往後傾了傾,隨後身體僵住。


    聶嵐也是一愣,丈夫拒絕自己的親近,沒有哪個女人會高興的起來。


    “夫君,你。”


    金光瑤強忍住不適,頓住,他不該這樣的,無論怎麽說,聶嵐是他的救命恩人,更是他的妻子,他已經對不起玉卿了,不能再辜負阿嵐。


    “我剛才。”


    他話還沒說完就被打斷了。


    “無礙。”她似沒有影響般探過身來為他細細揩去額間細汗。


    這一幕落在其他人眼裏,紛紛誇讚長公主與金大人情深義重郎才女貌。


    “阿卿,你看長公主與金大人感情真好,也不知道將來我的阿卿會嫁給怎樣的男兒。”玉夫人也是有感而發,畢竟阿卿也到相看的年齡了。


    玉卿發現自己根本笑不出來,她無法在這裏再待下去,好在皇上提前離開了,宮宴氣氛稍微輕鬆了些,她對母親說想出去轉轉透透氣。


    玉夫人囑咐她,注意禮節別衝撞了貴人,玉卿乖巧的應下,這才起身離席。


    金光瑤近乎貪婪的看了一眼玉卿的背影,便克製的收迴視線。


    反倒是太子,在玉卿離開不久便起了身跟出去。


    她漫無目的的在這裏轉著,身邊隻跟了一個貼身丫鬟枝兒。


    臘月寒冬這外麵可不比燒了地龍的內殿,風吹的人直打哆嗦。


    好在她的狐裘也足夠保暖。


    玉卿在池岸邊仰頭望那一輪圓月。


    “喜歡麽。”一道渾厚的聲音自身後傳來,隻那語調似乎刻意放軟了些。


    她和枝兒都有被嚇到,同時轉過身,才發現是太子殿下。


    “參見太子。”玉卿福身。


    他刻意上前去扶她:“你不必與孤多禮。”大手掠過她手背上細膩的肌膚。


    玉卿飛快的縮迴手,連忙請罪:“臣女失禮,望太子殿下恕罪。”


    “你何罪之有。”他低低笑了一聲,這些日子公務繁忙,他倒是許久未有這般開心的時候了。


    “你先下去吧。”聶明訣看了枝兒一眼。


    “小姐。”枝兒為難的看向玉卿,小姐未出閣,這般與太子殿下獨處,恐怕不合適。


    玉卿看出聶明訣的獨斷來,隻能開口:“枝兒你在那邊等會我。”


    “是,小姐。”走時還防狼似的看向聶明訣。


    枝兒離開後,聶明訣又將目光牢牢的落在玉卿身上,眼中的野望根本不加掩飾。


    玉卿對上那雙眼睛,難得有幾分心慌,麵前之人總給她一種危險的感覺。


    “你還未迴答孤,你何罪之有。”他說這話時,也不知是有意無意,又向前走近了幾步。


    身上的龍涎香撲麵而來,玉卿略微慌亂的後退了兩步,想與眼前這個男人保持距離。


    “臣女方才逾越了。”她微微低著頭,頸間的雪白十分晃眼,遲疑了一下這般說道。


    他卻根本沒有細聽她說了什麽,隻是盯著她瑩白的側臉,以及頸間那一段雪膚,唿吸間便有了幾分灼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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