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弟弟不打電話給我,我也不樂意主動又打給他,就這麽僵著。因為他的一個“嗯”字,最近這段時間我在家裏活得很不安寧。每天睡覺前,


    我洗完澡出來,就發現我媽坐在我床邊,一副要與我促膝長談的模樣。這八字沒一撇的事兒,我本來不樂意跟家裏人瞎嚷嚷,但我媽實在纏人


    ,萬般無奈之下,我省略了朱弟弟那點兒異能,其他的事情都照實跟我媽說了。


    我媽聽完之後,哀歎了一聲,說:“楊楊啊,你怎麽找了個這樣的對象?跟你爸年輕時候差不多,戳半天放不出一個屁來。當年你爸追我,怎


    麽追的?一封情書沒寫過,半句哄人樂的話沒說過,每個周末跑我家裏來,我在房間不理他,他就拿著一本書坐在客廳裏看,一看一整天,看


    到下午六點,他迴家了,第二天還來。有一天我實在忍不下去了,拉他出去走走,沿著火車道走了一個半小時,一句話沒說。你外公不是喜歡


    吃雞嗎?你爸每次上家裏就拎一隻雞來。你外公可高興了。你媽我就這樣跟他結了婚。都多少年了,當時究竟是怎麽會跟他結婚,我到現在還


    沒弄懂。別人問起來,你爸還說當年是我追的他!”


    我媽激憤地發了兩個小時的牢騷,最後又歎了一口氣說:“唉……這種類型的人,這輩子別指望他能有什麽大出息,你跟著他飛黃騰達那不可


    能,但這類男人倒是不會虧待你。如果實在是沒有別的人選,你自己主動一點,你指望他?這輩子就過去了……”


    我媽這話,說得我感同身受。我瞧了瞧那一直沒消息的手機,握住我媽的手,淚流滿麵。


    雖然,我媽一直抱怨我爹這人特沒生活情趣、特不懂得疼愛老婆等等,但從閨女的角度說,我還是很熱愛我老爸的。讀初中的時候,放學下暴


    雨,我沒帶雨傘,站在學校門口正愁,我爸開著他的小紅車,突然就這麽出現了,救我於水火;我上高中的時候,沒有手表,考試不好估時間


    ,這事兒我壓根沒說過,可那天一迴家,我爸什麽也沒說,突然塞了一塊手表給我,我感覺這老爹跟我肚子裏的蛔蟲似的。他話少,平時父女


    之間也沒有太多的深入交流,可他觀察入微,總能在我需要的時候及時出手,一次也沒有例外過。他的悶騷、缺乏情調,我媽甚煩,我卻認為


    他這是愛得深沉,天何言!


    也不知道是不是受老爹的影響,長大以後,我確實比較容易對話少的男生產生好感。像咱中心趙老師那類的男人,我承認他有資本拽,臭屁得


    讓人服氣,咱中心很多女孩子都哈他,可我哈不起來。在我看來,一個男人試圖以強調自己的氣勢壓製別人,不論是認真還是開玩笑,我都覺


    得這人骨子裏是自卑的、太在意別人的眼光。朱弟弟這類,像水一樣,不論別人怎麽戳他……戳完了之後,他又……波瀾不興。


    想到這裏,我悲從心生。難道還真像我媽說的那樣,人家一個“嗯”字,我就得主動去追?我嚴重懷疑自己對朱弟弟這類人束手無策,是因為


    我有戀父情結……


    說起戀父,我想起一個事情。


    2009年的冬天,吳主任遇到了一樁比較特別的案例。這名女性來訪者當時43歲,在某企業擔任總經濟師。08年春天她出差途中遭遇了一場車禍


    ,導致硬腦膜下血腫,經過手術,昏迷了三天才蘇醒過來。她醒過來之後,別的方麵都還好,唯一的麻煩是,她將自己的丈夫認作“爸爸”,


    可宋女士的父親在二十年以前就已經去世了,並且,宋女士出車禍的那一天,恰好是她父親去世20周年。


    腦外科的醫生說,這種情況屬於腦部受傷引發的後遺症,記憶錯亂。經過一段時間的康複和調整,應該可以恢複到正常狀態。但這件事過去了


    一年多,宋女士卻一直把自己的丈夫當做父親。宋的女士出車禍之前屬於忙於工作不太顧家的事業型女性,她的丈夫對此頗多抱怨,卻依然好


    脾氣地主動承擔了照顧家庭、照顧妻子生活起居的責任。車禍發生之後,按宋女士丈夫的話說,妻子好像突然轉了性。她下班不跟公司的高管


    出去應酬了、也不成天請下屬吃飯、打業務麻將了。她買菜迴家,成天變著花樣地做菜飯、收拾家裏,對“父親”無微不至的關懷、照顧。比


    如放洗澡水、打洗腳水、按摩這類的事,從前她絕對不可能做,車禍後卻如此細心周到地照顧丈夫,包括夫妻性|生活,這……這就讓宋女士的


    丈夫有點兒受不了了。您說,自己老婆一邊跟自己那啥啥,一邊喊爹,這合適麽?


    宋女士與丈夫又迴到醫院去找醫生,醫生聽完他們說的情況,將宋女士轉介到了吳主任這裏。


    在交談中,宋女士告訴吳主任,車禍腦部受傷,確實使她丟失了一段記憶,但丟失的並不是她與丈夫的記憶。宋女士很清楚身邊站的那個人是她的丈夫,倆人從相識到結婚所有的記憶,她都清清楚楚。可是,她卻不記得自己父親過世前那幾年裏發生的有關於父親的事,總覺得父親還沒有過世。當時宋女士的丈夫張先生47歲。宋女士說,張先生的長相酷似她的父親,尤其在人過中年以後,不論外貌與舉止都跟宋女士的父親特別神似,但性格就完全不同。看著丈夫的時候,送女士的腦子很混亂,總覺得時間還在二十多年前,她的父親還沒有過世,張先生就是她的父親。兩種奇怪的念頭在宋女士的腦子裏交織,理智上,她知道這個男人是自己的丈夫,感情上,她卻不自覺地將她當做父親,想要處處照顧他、關心他。


    “看著老張我犯迷糊,就像兩個人重合在一起,兩段時間重合在一起,‘現在’既是‘現在’也是‘過去’,‘老張’既是我‘老公’也是我‘爸爸’……我好像同時活在兩個時空裏。”宋女士如是言道。


    吳主任從經驗上判斷,問題很可能出在宋女士父親過世前的兩三年裏。


    宋女士說,她非常恨自己的母親。在她5歲的時候,母親跟單位上另外一個男人私奔了。此後,是她的爸爸又當爹有當娘地將她拉拔長得。一個大男人獨自帶著女兒,隨著孩子一天天長得,自然有諸多不便之處。為了能更好地照顧宋女士,在她12歲的時候,她的父親一度打算續娶。但這件事遭到了宋女士強烈反對。那個年代,很少有孩子不排刺“後媽”這個詞,宋女士也是如此。為了這事,她離家出走,雖然走了還不到六個小時就被父親找了迴來打了一頓,但她當時的態度很強烈,說什麽都不要後媽,如果她爸一定要給她找個後媽,她就不迴這個家。那時候宋女士年紀還小,也不太懂事,她的父親看女兒態度堅決,竟然真的就打消了續弦的念頭。此後,直到宋女士的父親離世,他都沒有再婚。


    吳主任問宋女士:“你對父親最後的記憶,是什麽樣的?”


    送女士說,她那時候18歲,考起了上海財經學院。送女士她們那個年代,剛恢複高考沒幾年,受十年動|蕩影響,很多人都無心向學,所以能考取大學的人是少數,大多數人都是讀一個中專或者職校早早就出來工作了。宋女士考起上海財經學院,她的父親很開心。在她離家讀書的頭一天,送女士的父親特地去買了她平時最喜歡吃的鹵豬尾巴,炸了一些花生米,跟她一塊兒坐在客廳的茶幾邊上,倒了點酒,父女倆小酌了一番,說了不少話。


    宋女士的父親在舊時是個秀才,頗有些文采,寫得一手好書法。可是,在那樣的年代裏,她的父親最後隻是做了一個泥水工匠班組的班頭,並不是什麽有錢的人。自小,宋女士的父親對她要求非常嚴格,在她讀小學的時候,有一次她去學校讀書忘記帶筆,因而被老師批評。迴到家後,宋女士的父親給了她一頓好打,又讓她去跪2小時搓衣板。次日,宋女士的父親十分認真地寫了一張條子讓宋女士轉呈給老師。字條上說:“學生上學不帶筆,如同戰士上戰場不帶槍,這對自己嚴重的不負責任。我已嚴厲責罵她,非常感謝老師,望老師嚴格要求我的子女。”宋女士被父親責打懲罰,心中忿忿不平,可是看到那張字條上的內容後,她牢牢記住了父親當時那個比喻。從此以後,宋女士做事都十分認真。宋女士的父親非常支持她讀書,說砸鍋賣鐵也要供她讀大學,讓她不要擔心學費的問題,這是男人的事,她安心讀書即可。送女士記憶中父親最後的模樣是他送她上了火車之後,火車開走,她看見他站在月台上笑著向她揮手。


    “我父親的個子不高,隻有一米六零。他是個很大男子主義的人,在家就像老太爺一樣,可是他卻因為我沒有續娶。當我從火車的車窗裏探出頭的時候,我看見他臉上的笑容,泰然自若。看見他那樣的笑,我就什麽都不用擔心。他就像一根柱子,頂著我頭頂上那片天。”


    宋女士的丈夫張先生說,他實在老丈人過世之後,才跟宋女士相識並結婚的。從妻子處,他得知老丈人是因糖尿病過世,但具體的情況,他卻不太清楚。


    吳主任十分確定,想要解決宋女士的問題,必須先找迴她喪失的、關於父親過世前幾年的記憶。在這段時間裏,一定發生過什麽事情,深深地刺激了她。


    作者有話要說:父親節,所以寫個關於父親的故事=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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