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曹一方這個名字太過獨特,響亮清晰,不會念錯。


    所以當蔡春華喊出他的名字後,偌大的歌劇廳裏一刹那好像寂靜無聲,落針可聞。


    隻有那該死的輕音樂背景聲還在波瀾不驚的流淌,淌過眾人的心尖。


    這種情況是很少見的,開玩笑,最佳男主角的獲獎者已經報出來了誒,掌聲呢?禮貌性的掌聲在哪裏?每個人的反射弧好像都被這個難聽的名字拉長了,居然都在錯愕之中,沒有一點反應。


    第一個喊起來的是祁岩這二愣子,他“啊!”的一聲就站了起來,瞪大了一雙牛眼,然後意識到場合不對,他壓低了嗓子興奮道:“曹一方你得獎了你得獎了!最佳男主角!快上去領獎啊!”


    同行的仙劍眾人也俱是錯愕的張大了嘴,連謝妍婷都沒有想到這個視帝的獎項會落在他的頭上。


    曹一方表情顯得很平靜,不是裝出來的,他的心思這會兒百感交集,在剛才的幾秒鍾裏,心中潛藏的危機感已經漸漸彌漫了上來,把興奮和喜悅之情都深埋在其中。


    吳玉也楞了一下,他反應還是比較快的,嘴角揚起微笑,嘴唇微動,小聲念道:“鼓掌鼓掌鼓掌!”他心裏激動,但表麵上還是坦然自若的微笑鼓掌起來。


    拍得特別響。


    有他引掌,其他人也都反應了過來,整個劇組的夥伴都拚了命的鼓掌。


    啪啪啪啪啪!


    這下子其他人也都反映了過來,一陣稀稀落落的掌聲響起。


    掌聲的冷淡和視線的炙熱滾燙呈鮮明反比,在眾人矚目之下,曹一方調整好了情緒,這燙手山芋既然拋過來了,自己隻能接……他趕緊做出了一個吃驚的小表情,然後站起來,雙手緊張得在褲子上摩擦了幾下,神情興奮而肢體緊繃,快步往舞台上走過去。


    先擺出一副受寵若驚的小樣吧……希望能抵消一點仇恨值。


    看都他蠢兮兮的模樣,很多人確實感覺好了點……


    曹一方心裏苦啊,他也是不久之前,聽了張揚的發言後,才意識到……這獎項今年落到了自己頭上,絕對堪比落下來的達摩克利斯之劍,跟狗頭鍘效果沒差。


    曹一方在上台階時,由於思及獲獎後的輿論,心緒混亂,不小心絆了一下,整個人往前猛地一個趔趄,差點一頭栽倒!


    觀眾席上頓時發出一陣驚唿。


    而後他順勢大步邁上了舞台,慌慌張張跑了幾步,才穩住身形,衝台下尷尬一笑,揮了揮手,示意自己沒事。


    大家這才笑了一聲,多了些許善意。


    畢竟這年輕人還是蠻可愛的嘛。


    陳玄禕側頭,對隔了一個座位的謝妍婷說:“這小子聰明。”


    “啊?”謝妍婷完全不明白他的意思。


    這迴是陳玄禕想多了……


    上台以後,跟主持人點頭示意,再去同梁晨握手,與蔡春華淺淺擁抱,接著他接過獎項,拿到話筒,沉吟了一會兒,看著台下一雙雙凝視著自己的眼睛,曹一方感到有點胸悶。


    “我想了很久,拿到這個獎項,隻能說四個字。”


    曹一方的聲音,在偌大的歌劇廳裏迴蕩開:“受之有愧。”


    全場安靜。


    兩個主持人似乎什麽都不懂,就這麽微笑凝望著他,等著曹一方的下文。


    “不好意思,我沒想到自己能拿獎,所以根本沒準備獲獎感言……我想想。”


    曹一方這會兒真的討厭死白玉蘭的氛圍了,幹巴巴冷冰冰的像置身冰窟,無論說什麽都尬到爆炸。


    他是真的有點緊張了,因為他意識到,目前的圈內氛圍也好,輿論氛圍也好,對他得獎而言都非常不友好,這是最壞的時機,哪怕是明年拿到這個獎項,有些爭議,但也在合理範圍之內。


    現在呢?一個剛出道的新人,第一部作品是古裝偶像劇,而第二部作品還沒上映,資曆淺得令人發指,這就獲得了白玉蘭視帝?


    他自己都不明白這獎項幹嘛要給自己……要麽真是陳婭蠻的工作做到位了,又因為賀兵沒來,撿了個漏。


    他身上的標簽還沒來得及撕掉,最近各種事件早就將流量明星置於火炭上烤,這金燦燦的獎杯像一塊燒紅的烙鐵,他隻要拿上,就得撕下一層皮。


    於是曹一方很憋悶的組織了一下語句,盡可能讓獲獎感言足夠謙卑:“首先要感謝主辦方,感謝吳玉導演,如果沒有他對我的培養和指導,我很難在出道伊始就勝任李逍遙這個古裝角色,在拍攝的過程中……”


    曹一方態度懇切,說得很長,總而言之就是自己年少德薄,資曆尚淺,很多提名的前輩都比自己要好,自己拿到這個獎以後會好好努力,天天向上,爭取配得上白玉蘭評委老師們的信任。


    說完了一段,他停下來,思考著收尾的話怎麽說。


    他心裏真的憋悶的厲害,但是理智告訴他,這樣做才是利益最大化的決定,必須姿態低一些,再低一些,這樣盡可能減少一些獲獎後會聽到的罵聲。


    真是艸蛋啊……


    但就在這時,更艸蛋的事發生了。


    樊清讓作為資深老藝術家,他是坐在第一排的,曹一方剛停下來,他就站了起來。


    原本也沒什麽,但老頭子還歎了口氣:“唉,先走了,這年頭評委會的評獎標準,我是越來越看不懂了。”


    他聲音不算大,但大廳裏確實足夠安靜,後排不好說,前麵不少人聽到了。


    於是乎樊請讓就大咧咧的轉身往門口走去。


    這打斷了曹一方的思路,他停了下來。


    這是非常尷尬的狀況了,樊請讓坐在最前,動作太明顯,隔壁就都是一群領導,領導們不明就裏的看著這老頭子莫名其妙的發了個小脾氣。


    緊接著,後麵也有幾個演員動身了,有人說,去上個洗手間,有人說,去送一下樊清讓樊老師。


    陸陸續續有五六個人起身,往後排出口走去,這下子很多人都明白過來了,原來那麽多人對於曹一方獲獎感到不滿。


    謝妍婷緊張的揪住了裙子,不明白怎麽會這樣。


    吳玉臉色也很難看,他從業多年,還是第一次看到樊清讓這個級別的演員帶頭不給麵子,在頒獎典禮上尥蹶子走人。


    場間氣氛忽然僵硬到極點,曹一方半天沒說出收尾的話。


    他胸膛上壓著的那塊石頭像是越來越重。


    算上前世,曹一方也從來沒有這麽難堪過,這是什麽場合,頒獎典禮,最佳男主角獎。


    其實場麵倒還好,幾個人離席起身,不影響大局,可在座的人心裏都有數了。


    主持人看曹一方臉色陰沉下來,沒再繼續說話,圓場道:“曹一方說的非常好,實際上我覺得他不用過謙,他在劇中的表現經過評委會……”


    “稍等一下。”曹一方忽然開口打斷:“我還沒說完。”


    這下主持人也不知所措了,幹笑了一下,做了個示意繼續的手勢。


    “不好意思啊各位。”曹一方氣質陡然一變,往後捋了把頭發,鬆了鬆肩膀,然後灑然一笑:“剛剛的話都是亂說的,我重說,說真心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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