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曹一方和傅翰林,兩個人肩並肩坐在床邊的地板上。


    談心。


    不知道為什麽,他們就是覺得這樣自在,就是不願意起來找張椅子坐著聊。


    主要是一個人在聽,一個人在說。


    以傅翰林的性子,他可能從來沒和另一個人說過這麽多話,今天晚上捱了一巴掌,又被摁在地上摩擦,但他其實心裏特別清楚,曹一方故意惹他就是讓逼他發火,當時曹一方確實成功了,但他心裏自然不會因此記恨。


    誰好誰歹,傅翰林當然分得清。


    平靜下來之後,反而感覺和曹一方更為熟悉,有些話憋了太多年,一吐為快的感覺太好,所以說的有點多。


    他是個窮鄉僻壤出來的孩子。


    有多窮呢,反正是城裏孩子想象不到的,雖然談不上全村湊錢上大學,但也確實借了不少錢,本就貧困的家裏背了債,雪上加霜,好在他還算爭氣,從小品學兼優,一路殺出重圍,最後來到魔都上大學……可惜畢竟不是真正的天才,因為地方分數線的差異,他無法考上魔都的一流大學,江海市師範大學是他當時能有的最好選擇。


    結果他報名學了表演係,是他人生中唯一一次任性。


    這個從小內向的孩子,居然鬼使神差的想做個演員。


    本來也無妨,隻是後來母親生病,傅翰林自己打零工賺不到足夠的醫藥費,又問家境較好的李佳耀借了五萬,於是從卑微,變得更卑微……在校期間,他也漸漸了解到,進入演藝界的難度有多高,所以他已經改變了想法,準備放棄演藝道路,本想畢業後,直接找一份其他更現實的工作,努力賺錢貼補家裏。


    結果就被吳導選中了。


    聊了兩個小時,夜已經很深了,傅翰林重新打開手機,看到李佳耀發的信息,估計他是覺得傅翰林沒膽子掛他電話,所以先入為主的以為他是手機沒電了,先是痛斥了他幾句連電都不會充,最後說明,讓他明天把那束花拿給自己,約他中午十二點在影視城裏的大般若寺前。


    傅翰林迴了兩個字。


    【好的。】


    曹一方奇怪的看著他:“不是說絕交嗎?”


    “對。”傅翰林正色道:“我要當麵和他說,告訴他,我們以後就不是朋友了。”


    曹一方忍不住笑了一聲:“你這什麽中二病啊,別理他就行,一般這種情況,慢慢疏遠嘛,他這種比較惡劣的,你把錢還了之後,就一刀兩斷了,以後直接電話不接,信息不迴,反正已經畢業了,正常得很。”


    “不。”傅翰林堅定得很:“我要當麵說,這是我的一道坎,我要自己邁過去。”


    曹一方轉頭看他,笑著想說什麽,但看他那副書生氣的認真臉,還是把話咽下去了。


    孩子氣的堅強,應該被嘲笑嗎?


    曹一方沒多說什麽,他要去當麵說分手,那也隨便他。


    隻是……


    “你現在還得上嗎?五萬?”曹一方破天荒的大發善心:“如果……你不夠,我可以先借錢,當然啦,也得打借條哦。”


    “不用不用……”提到錢,傅翰林總有些不自在,扭頭笑道:“還沒到還錢的最後期限,反正……我到時候給他打過去就行。”


    ……


    曹一方離開房間的時候,隻見賓館走廊裏,幾個黑影同時閃入了各自的房間。


    速度快到他以為自己眼花了。


    他也不以為意,不就是聽牆跟嘛,聽了這麽久,甭管是誰,毅力也是驚人的。


    他晚上又花了很長時間,搓洗他戲服那塊被池墨墨弄髒了的肩膀部位,洗完了又吹,把戲服晾在座椅上後,他累得像狗一樣還是堅持洗了個澡,最後癱到床上立刻就打起了唿……


    做好人太累。


    還是裝比最開心。


    希望明天有比可以裝吧……


    ……


    翌日,一幹主要演員都忙碌了一上午,因為要拍攝十年之約前的那幾場戲,所有人都扮上了,傅翰林的扭傷問題不大,隻要沒有武打戲,還是可以堅持拍攝的,吃了藥後燒就退了,所有人都狀態在線,進度也還不錯。


    這會兒到了中午午飯時間,傅翰林就離開了。


    他們還是在先前那個宅邸中拍攝,這個宅邸院落極大,此刻演員們分散在各個角落,做著各自的休閑娛樂活動。


    曹一方畢竟是個男人,對於傅翰林去絕個交這種小事,並沒有太上心,這會兒正躲在一個迴廊裏,靠著迴廊的細柱,低頭看著手機上的電子書,在琢磨著自己後麵該寫什麽類型的劇本,


    “你就讓他一個人去嗎?”


    脆生生的質詢,忽然響起在耳畔。


    曹一方抬頭,隻見是伴著俏臉,一本正經的靈兒。


    哦不是,謝妍婷。


    都扮上了,有點入戲,不好意思。


    “你果然昨天也在偷聽。”曹一方笑道:“累不累啊?聽那麽久?”


    “又不是隻有我一個人聽……”謝妍婷心虛得聲音都小了,然後又正色道:“不是!我說你真讓他自己去啊?”


    “傅翰林是一個成年人,一個成年男人。”曹一方也收斂起了笑意:“這點事,不應該自己去處理嗎?”


    “你隻知道一個男人應該怎樣,但你不知道一個有社交障礙的人,做出這樣的決定,麵對那樣的人,心裏有多恐慌。”


    謝妍婷今天好像特別不一樣,說話的底氣都足了,一臉指摘之色:“你想讓他知道,我們才是他的朋友,那在他最虛弱,最沒底氣的時候,我們不該站在他身後嗎?”


    被她這麽一說,曹一方好像有點意識到問題了。


    自己總是忽略掉,其實傅翰林也是個有社交障礙的人。


    “……還是讓他獨自解決比較好吧。”曹一方有些不自信了。


    謝妍婷很鬱悶,這直男是不是腦子都缺根筋。


    怎麽就是不理解呢?


    忽然,曹一方想到那一袋子藥片,都已經被自己倒進了馬桶,按照李佳耀欺軟怕硬的性格,該不是得揍他吧?


    謝妍婷見他不說話,氣得哼了一聲,就用力的走開了。


    嗯,每一步都走的很用力,也很慢。


    曹一方忽然叫住她:“大小姐!”


    這是謝妍婷的綽號。


    謝妍婷轉身,麵色不虞的看他。


    曹一方想明白了,忽然就一個瀟灑的轉身落地,站直了身體,說道:“去叫人!”


    “嗯?”謝妍婷還沒反應過來。


    “我們分頭,叫上所有壯士。”曹一方快步的往前走去:“我知道他們約在哪兒,我們去給那小子壯膽去!”


    謝妍婷的一對柳眉,從皺著,到鬆開,再到揚起。


    “好!”


    ……


    謝妍婷找到了沐小魚和顧嚴大爺,他們正在院子裏切磋哭戲,兩個人都哭的梨花帶雨,泣不成聲。


    謝妍婷今天很激動,二話沒說,衝過去一手一個拽上他們就往外跑。


    “什麽情況?”顧嚴大爺措手不及,淚水在高速位移中綻放成花。


    沐小魚也還沒收住眼淚,哽咽道:“我還想再哭一會兒……”


    ……


    曹一方找到了薛夢蛟和祁岩。


    薛夢蛟正在屋子內拿著一根樹枝舞劍玩,曹一方走過去,跟她說了幾句,她眼睛整個都亮了起來。


    然後他走到祁岩麵前。


    祁岩坐在桌前正吃著第三份盒飯。


    忽然,一隻大手奪走了他的盒飯。


    祁岩無措的抬起頭。


    那一刹那……


    隻見窗外楔入屋內的陽光刺眼,照在那人身前,將那人身影襯得光影分明,而那人一襲青衫負劍,瀟灑不羈,麵上還戴了一副蛤蟆墨鏡,看起來囂張無比。


    哦,是曹一方啊。


    這大帥比開口了:“咽下你的飯,跟我走。”


    祁岩嘴裏還裹著滿滿的菜和飯,鼓著腮幫子,一邊說話一邊往外掉米:“幹啥呀?讓我吃完行不行?”


    曹一方的迴答隻有兩個字:“搞事!”


    祁岩二話沒說,一拍桌子就起來了:“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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