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隻是有些陰沉。


    然而在崔觀海和那名文官打扮的男演員所站之處,卻是在下著漫天大雨。


    幾個機位在不同的位置拍攝著。


    有個婢女出現在鏡頭裏,隻是一個背影。


    她想去幫自己主子撐傘:“娘娘,您看這雨……”


    崔觀海看也沒看她,似乎所有的精氣神都集中在了眼前的男子身上,看著嘴巴都沒動,卻冷漠而清晰的吐出兩個字:“滾開。”


    那婢女趕緊躬身走開。


    遠處的軍隊似乎隻是背景,那名帥氣的文官站在她的麵前,做出咄咄逼人的氣勢,一隻手指著後方軍隊,喊道:“你如今是陛下最寵信的貴妃!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你為何還想要刺殺陛下!”


    他的表情被大雨衝的模糊不清,他的聲音也有一半都淹沒在雨聲裏。


    演的一般。


    不遠處的曹一方大致看明白了,這一出劇情應該是一個關鍵轉折點,按照宮廷劇一貫尿性,這小白臉隻怕和女主在劇裏有些不幹不淨,目前的陣勢似乎的皇帝出巡,帶上了他們,而小白臉發現女主刺殺皇帝的目的,在此攤牌。


    由於對劇情前因後果並不了解,他也隻能猜測這麽多,畢竟刺聖是前世並不存在的一部劇。


    無論怎樣,接下來的表演一定很難,對情緒的把控會非常高。


    這樣的大雨,不會拍很久,估計這一條會很短,必須有足夠的爆發力才行。


    湖邊。


    崔觀海任由雨水傾灑在她的發髻和臉上,她的妝容顯然很防水,目前沒有暈妝。


    她聽到這話,忽然笑了,帶著失望的眼光。


    就這一個眼神,毫不誇張的說,曹一方看到後整個人的眼睛都亮了起來。


    好的演員,微表情比台詞能說得更多。


    “我為何要刺殺陛下?”


    她微微昂起頭,雨水打在她臉上,她像是迎著老天爺的耳光,表情悲傷而倔強:“那他又為何殺我父親?”


    文官似乎說不出話來了。


    “你是知道的……你知道我是誰的女兒,不是嗎?”


    崔觀海慢慢走近他。


    越來越近。


    幾乎要貼著了。


    那文官似乎要保持距離,低頭後退了一步。


    “嗬。”崔觀海笑了聲,嘴角眉梢都帶著嘲諷,她轉身,又迴頭,眼中忽然鋒芒畢露,聲音卻像是極力控製著,壓著:“太平本是將軍定,不許將軍見太平?”


    仿佛平地一聲雷!


    曹一方整個人都被這女人的演技吸入了劇情。


    這台詞功底……


    竟恐怖如斯!


    風雨如怒,都掩不住這女人極力的壓低的聲音。


    接下來,是爆發式的表演。看了以後,他才明白為什麽先前說,這一段是崔觀海的獨角戲。


    那男的存在感薄弱成了紙片人。


    “倘若皇權沒有枷鎖。”


    崔觀海抬頭看著那男人對了臉,眼睛一眨也不眨,像是要看透他的靈魂:“無妨,我,來當那根懸崖勒馬的絞索。”


    那男人似乎也被震住了,許久後,憋出一句:“何必!螻蟻尚且偷生,你此事就算能成,你以為你還活的了嗎?”


    崔觀海輕柔踱步,來到男人身後,看著遠處駐紮的軍隊,在風雨中微微閉上眼睛,像是在傾聽什麽。


    “巍巍皇城之中,我們學了幾十年明哲保身。”崔觀海睜開眼,轉身看他,滿臉疲倦和決絕:“最後,很多人會在親人死的那一瞬,明白什麽時候就該殺身成仁!”


    最後一句,眼神驟冷,一口銀牙仿佛把這風雨和命運都咬碎。


    “但他們沒機會了。”


    “而我還有。”


    這一句說完,為了劇情需要,場工停了水,雨自然就不下了。


    劇情裏的崔觀海似乎有些意外,揚起修長的脖頸看了看天,嘴角忽然浮現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隨即她負手而走,走了兩步,忽又停下,卻也不迴頭,語氣變得有些複雜:“我相信你是不會說的,但你別太相信旁人,迴去把你那護衛殺了吧,長了嘴的人總會開口,隻有死人不說話。”


    “哢!”


    曹一方感覺這才鬆了一口氣。


    崔觀海卻還站在那裏,似乎還沒有從戲裏抽離出來。


    她安靜的閉上眼睛。


    她的助理們都知道她的性子,沒一個敢上前打擾的。


    曹一方身旁兩個姑娘這時也鬆了一口氣,謝妍婷由衷讚歎道:“太厲害了。”


    薛夢蛟也滿臉豔羨和崇拜:“不知道我們什麽時候也能演的這麽好。”


    “短短兩分鍾的戲,情緒轉了那麽多次,還得在雨水裏做出許多本來就不好做的微表情……太難了。”


    曹一方頗為感慨的說道:“她一定深度體驗派,外行人總覺得演戲輕鬆,實際上有些表演方式很容易讓演員受內傷……有的甚至會出現心理疾病,算是很拚的一種演法。”


    由於距離不遠,他說的話似乎被崔觀海聽到了。


    她睜開眼,往這裏投來一撇。


    曹一方猝不及防的和她對視了一眼。


    或許是崔觀海還沒出戲,帶著戲中的心境。


    眼妝濃墨重彩,眼神盡是鋒芒。


    那是真正的目光如刀,割了他一刀。


    曹一方卻感覺通體舒泰。


    爽!


    這個時刻,曹一方的感覺,竟然比搶迴李逍遙這個角色時,還要興奮!


    他是個有些受虐傾向的戲精,他喜歡難度高的角色,喜歡為了表演一個有魅力的角色折磨自己的身體和精神,也渴望真正強大的對手……


    來砥礪自己的實力。


    他是一把妖刀,這種對手就是最好的磨刀石。


    曹一方忽然很想和這個女人合作。


    呃,演太監也行啦。


    不過目前似乎並無可能,畢竟崔觀海的位置太高,而他隻是個初出茅廬的新人。


    隻是一眼,崔觀海沒再看他們,往自己助理所在的位置走去,淋了一身雨,她肯定是要馬上換衣服去的。


    兩名女助理扶她鑽進了一個臨時搭的小帳篷裏。


    那一眼兩個姑娘也看到了,不過他們功力不夠,感受並沒有曹一方那麽明顯,隻是薛夢蛟說道:“崔老師的眼神好犀利啊!”然後莫名的開始懟曹一方:“肯定是你剛才說到她不愛聽的了!叫你那麽大聲!”


    吳玉自然也看到了,感歎道:“據說有個專門考驗演員演技的綜藝節目,正在籌辦中,好像說會請崔觀海做評委……三個評委裏麵,她是唯一一個沒有拍過電影的,另外兩評委都是隻拍電影的大咖,一個影帝一個影後,可以想見,她的演技確實是公認的好。”


    兩女生沒當迴事,曹一方耳朵卻豎了起來。


    什麽?戲精的誕生?!這裏也要籌辦類似的節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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