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滿地的無影獸屍體之間, 對於築基修士來說, 的確有一種輝煌的自豪感。


    基於魔靈界無數次人、魔戰鬥的經驗, 築基修士以一敵四對付無影獸,已是極限。但是一眼望去,被無影獸的血液染紅的砂礫地麵上,巨大的黑色的屍體足有二十頭之多,也就是說,他們以一敵五滅殺了這隻強大的魔獸先鋒隊伍, 己方卻沒有出現任何死亡。


    這的確是前所未有的輝煌戰績。尚汐的眼眸無比深邃,如果馮小百事此刻在他對麵,會覺得他深邃的眼眸與浮誇的語調與姿態極不相稱, 甚至根本不象平日裏他見慣的那個討厭無賴的尚汐。


    然而此刻馮小百事站著的位置是尚汐的身後, 他根本沒有心絲去注意尚汐是什麽神色。


    “帥你娘!”他臉色鐵青,純粹是發泄, 沒有任何實際意義地罵了一句。


    就在最後一頭無影獸倒下的那個瞬間,他的感知裏出現了一場異常恐怖的風暴,他確定馬上就會有非常不好的事情發生。


    因為反複迅速地使用銅錢“垂釣”, 他體內的靈氣幾度消耗一空。對付二十頭無影獸,他已經消耗了今日過半的靈氣吸收額度, 想來其他三人也是差不多狀況。


    “不會真的掛在這裏吧。” 他在心裏嘀咕了一句, 默默吞下了數滴靈液。


    尚汐的臉色也迅速陰沉下來。


    在肉眼看來, 大戰後的周遭特別寂靜, 除了滿地屍體和敵人的鮮血, 沒有半點動靜。


    但在他的靈識裏, 卻清晰地“見”到大片濃重的煞氣,仿佛一堵沒有邊界的牆,自南麵沉沉壓來。就象無形的沙塵暴,看似緩慢,實際上卻是速度驚人,摧枯拉朽,沒有一名築基修士可以單人獨騎抵擋這樣的威勢。


    無影獸群的主力終於在他們的感知裏出現,數量應該會數倍於他們剛剛對付掉的那支先鋒,實力也遠超那支先鋒。而現在的他們,靈氣消耗過半,戰獸重傷過半,都被楚諾收進了萬獸鐲。


    看起來,真是一場無法打贏的戰鬥啊。楚諾輕歎,也吞下了數滴靈液。在眾人之間,她消耗的靈氣是最少的,因為催動無影九匕並不需要太多靈氣。


    然而接下來的戰鬥,她將會是消耗靈氣最多最快的。想要活命,必須催逼出自己所有的戰力,甚至在靈氣耗盡後,必須繼續將生機轉化為靈氣,直到生機枯竭。


    也許會有戰獸隕落在這裏,甚至四人中也有人會隕落在這裏。象以往數次生死大戰一樣,她並不恐懼。在死亡麵前,恐懼毫無意義,唯有盎然戰意。


    她的眉頭突然一挑,有一隊築基修士的身影出現在她的感知裏。


    那些築基修士約有十來人,自南麵禦劍而來,速度已接近極限。在四人的感知裏,這十來名築基修士被那道巨大的煞氣之牆驅趕著,倉皇奔逃。


    這十來道築基氣息他們太熟悉,正是曾經試圖為難過他們的宗馳一眾。幾乎清一色的築基巔峰修士,竟然連對付無影獸群的勇氣都沒有?四人不約而同露出鄙夷的神色。


    “竟然不顧自己的守護村鎮?”馮小百事眉頭緊擰,因為在那十來道氣息身後,他沒有感知到任何地龜神獸的氣息。


    他雖然憎恨天水城,但對天水城屬下的凡人城市並沒有惡感。在他的認知裏,既然受凡人供奉,接受了凡人的願力以增進自身修為,那麽就必須有守護凡人城市、為之一戰的自覺。


    宗馳也已發現了他們,再次加速,將那道煞氣之牆甩開了距離,迅速接近四人。當他發現滿地無影獸屍體時,尤其是發現這些屍體的數量時,他麵上出現了震驚的神色。


    馮小百事高聲道:“你應該知道,逃跑不是辦法。越是往北,魔魂獸和妖獸的級別越高,到時候腹背受敵,真正的生路斷絕。不如聯手一戰,或許還能讓修為更進一步。”


    對於戰修來說,隻是打坐修煉是不夠的,最快的進階方法,當然是接近死亡的戰鬥。


    宗馳臉色陰鬱,並沒有立即接話,而是指著滿地屍體問道:“看來城主還是舍不得你這個沒用的兒子,他給了你多少戰獸和法寶?”


    馮小百事神色更是鄙夷,道:“想知道?那麽你就好好看著。”


    “再多又能如何,你們隻是對付了二十隻無影獸,便耗盡了戰獸。”宗馳沒有看到附近有戰獸出沒,便想當然認為他們的戰獸皆數戰死。


    若說馮小百事他們僅憑自己的力量,以一敵五殺盡無影獸,他無論如何都不會相信。他更願意相信,馮小百事手裏有天水城主賜予的重寶和大批戰獸,那麽與有時村聯手,對他來說情況比先前有利。


    他迴頭望向煞氣壓來的方向,瘋狂的眼神裏充滿滿眼戾氣:“那裏有近八十頭無影獸,你不必嘲笑我,你很快也會經曆我所經曆的事,看著身邊的人一個個被這些東西撕成碎片。”


    其實最恐怖的並不是戰死,而是在麵對那些來去無蹤、仿佛永遠殺不死的魔獸時,加之見到戰友淒慘的死狀,許多人的意誌突然崩潰,失去了戰鬥的勇氣。他損失的八名築基修士,大體都是如此,在被無影獸撕碎前,意誌就已崩潰。


    “你以為我方才是在逃跑?”他突然有些失控地笑起來:“不!我是在找你。也許我會戰死在這裏,但我現在反而感覺很好,因為終究有一件事,對於你我來說是公平的,不會因為你是城主的親生兒子便占了半點便宜!”


    楚諾漠然朝宗馳望了一眼,嫉妒的確也會讓人忘掉恐懼。


    她望見跟在宗馳身邊的佘鳴玉,象隻受驚的小鳥,雙袖不停顫抖,似乎連站都站不穩。這可憐的女人,來到魔靈界之前恐怕是母親掌心的珍珠,從未經曆過真正的廝殺曆練。如今失去了母親的嗬護,那宗馳顯然不是什麽良人,對她不管不顧,這佘鳴玉此刻不知是怎樣的淒惶無助。


    宗馳說完那些話,與左右使了個眼色,那十來名修士便默契地退到楚諾四人的身後,那意圖再明顯不過。


    “無恥。”馮小百事從牙縫裏擠出兩個字。


    尚汐搓著下巴,斜眼看著馮小百事笑道:“我看你家老頭子也不是一無是處,至少看人很準。哪怕宗潛之跪在你家老頭子跟前求他,也執意不收那廝為義子。”


    楚諾朝著佘鳴玉走過去,道:“一會兒跟著我,但不要離我太近。如果我們不敵,你自己能逃命便逃命去吧。”


    她發現這女人雖然已成為宗馳道侶,卻並沒有聽從宗馳的命令退到他們身後。如果她隻是嚇傻了倒也罷了,但她明顯已經怕得要命,但依然抖抖索索地往前移動了幾步。


    大難之前顯心性。楚諾起初隻是覺得佘鳴玉人很好,同情她的遭遇,現在倒反有些欣賞這個女人的勇氣。


    “與你們聯手一戰,我很榮幸。”荊有時突然說道。


    他攤開雙手,掌心有灰色的光團凝結出。當灰色光團凝結到雞蛋大小時,他便向前揮灑出去。灰色光團化作無數光點,鑽入土中,帶出無數道砂線。


    灰色法丹他已用完,此時是直接以自身靈力凝結法丹。他不斷地凝結法丹,不斷將它們灑入砂粒中。這種方法很快,但消耗靈力也很快。他的麵色逐漸蒼白下去,但掌心卻因為靈氣的過度釋放而越來越火燙通紅。


    那些砂線迅速延伸到遠方,幾個唿吸後,遠處的地麵突然此起彼伏的炸起煙塵。仿佛有雷自地底噴湧,將大地炸裂,一股股煙塵不斷地被噴到高空,又散落下來,撞擊到之後被噴向高空的無數砂礫上。


    大地震顫,轟鳴,讓人感覺象是有一片雷區正在逼近。落下的砂礫仿佛狂風中的暴雨,模糊人的視線。


    “悠著點。”尚汐將繞魂琴抗在肩頭,腳下響起滾雷般的低鳴,凍結的砂礫地麵出現蛛網般的裂縫,“這樣的生死大戰,一生難尋,好好享受,別死太快了。”


    他不是在刻意說笑,這樣的生死大戰,的確能給他們帶來極大好處。僅僅是殺死二十頭無影獸,就已讓四人趕到經脈中的桎梏有所鬆動,更何況是身陷八十頭無影獸群的廝殺。


    但前提是要活下來。


    敵我雙方的比例依然是五比一,但他們很清楚,所剩的靈氣已經不足以支撐。宗馳那些人的戰力,本身就做不到以一敵五,而且很明顯,他們耗盡戰力之前,那些人不會出死力,甚至其中有些人此刻還奢望能夠偷偷開溜。


    他們也許要麵對以一敵十的惡劣局麵,這完全就是一個死局。


    持續不斷的爆裂聲中,馮小百事低頭撫弄自己的手指。


    每撫過一根手指,就有一根金色的絲線被他從指尖裏抽出來。那些金色絲線被拉出時,發出金屬切割般的聲音,空氣被割裂開來,肉眼看去,金色絲線周圍的景物如同水中倒映被打散,變成了一塊塊碎片。


    這是他的本命武器 — 是他自己的本命因果線。這些金色絲線中凝聚了他所有的修為,自然會比那兩枚銅錢中的因果線更加鋒利。如果這些絲線被全部毀去,意味著他與這個世界的全部因果都被切斷,那當真是魂飛魄散,沒有來世。


    “值得嗎?” 荊有時盯著那些因果線問,“你並不是不能逃脫。”


    馮小百事已經練成“有緣千裏”,拚著再次跌境,可以在一瞬間出現在百裏之外。有這百裏的距離,有很大機會可以逃脫。


    “值得嗎?”荊有時又認真地問了一遍。


    馮小百事笑了笑:“再跌境?太丟人。”


    尚汐點頭:“那樣是有點丟人。”


    他大喊了一聲,率先衝了出去。繞魂琴漂浮在前方開路,琴弦不彈自顫。他手裏的藍色曲劍也發出水澤般的藍光,將周圍的空氣推出了褶皺,融入繞魂琴的音波。低沉的音波在空中稍有停頓,突然間加速,象一片巨大的刀鋒,切入那片“雷區”。


    “瘋子。”馮小白事罵了一句,下一刻卻也飛身而起,金色絲線如羽翅般向前張開。他渾身爆發出刺眼的金光,整個人仿佛燃燒起來。


    楚諾眉稍微挑,右手握成拳,一柄五色偃月刀便握在手中。她腳掌在地上輕輕一跺,人化作一道藍光,衝入獸群。


    漫天的砂礫,承載著無影獸群的煞氣,形成了一道真正的牆。三人如同一片刀鋒、一隻火鳥,一支箭矢,義無反顧地撞入了那道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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