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獸鐲新界內, 自從帝淵、慕容斷的殘神合二為一後, 凝晶獸和藍雀就一反常態。


    凝晶獸在帝休巨樹下挖了一個地洞, 在地洞周圍打上地屬性的結界,終日躲在地洞裏不出來。藍雀用帶有魔性的水法術,在帝休樹冠的最深處結了一隻水晶巢, 任憑符劍每日在附近笑罵挑釁,也絕對不露頭。


    楚諾是萬壽鐲的主宰,凝晶獸和藍雀在萬獸鐲內的法術, 對她來說自然沒有半點用處。她的靈識化作一隻虛幻的大手,揪住凝晶獸的脖子,一把將凝晶獸從洞穴中扯出來, 扔進極焰往生石所在的空間。


    凝晶獸隻撇了紫水晶蛋一眼,便全身長毛炸開, 雙眸變成兩條碧綠狹長的豎線。它迅速背轉身, 瘋狂扭動身軀, 就地刨挖洞穴。


    楚諾差點沒氣笑了,揪住凝晶獸後勁的皮毛, 將它擰轉過來, 麵對地上那隻紫水晶蛋。


    這隻紫水晶蛋不知為何, 長到和最初的往生石一般大時,突然從翠綠小苗上斷開, 半截蛋身埋入土中, 而小苗則迅速枯萎。


    她不知發生何事, 怕往生石有失, 這才急著將凝晶獸揪出來詢問。


    凝晶獸緊閉雙眼,嘴裏顛三倒四地道:“老子什麽都不知道……老子當年就一戰獸,老子知道個屁……”


    楚諾又好笑又好氣,不知當年那場三族大戰,帝淵到底滅了多少妖族,讓這隻萬年老妖嚇到神誌不清。


    眼見得在凝晶獸這裏是問不出什麽來了,楚諾又將藍雀從巢中扯出來,丟到紫水晶蛋跟前。


    藍雀全身羽毛鮮紅欲滴,一雙通紅的豆眼死死盯住紫水晶蛋。頭頂冠羽繃得筆直,尾羽也因為緊張而完全張開,尾羽上的鱗片根根豎起。


    “這是怎麽迴事?”楚諾指了指半截埋入土中的紫水晶蛋。


    剛剛把凝晶獸揪進來的時候,這枚水晶蛋還是晶瑩剔透的。現在卻已逐漸黯淡,表麵仿佛蒙上了一層土,隻有中心那朵跳動的紫焰還能隱隱看得見。


    藍雀又瞪了片刻,突然撲倒在地,雙翅展開緊貼地麵,幹嚎道:“太子殿下啊!太子殿下!!!臣輾轉萬年,曆經千辛萬苦,終於不負使命尋到殿下。有生之年若能活著見太子殿下一麵,臣肝腦塗地……”


    楚諾心頭仿佛有萬頭撞山羚奔過,萬獸鐲裏那隻幻化出來的大手,一把將藍雀的鳥頭按到地上,又鬆開。


    “現在不是你們君臣之間敘舊的時候,你隻說往生石是怎麽迴事,可是蘊養過程中出了什麽差錯?”


    藍雀將自己的插入土中的鳥喙□□,楚諾下手不輕,導致它有些犯暈,步伐不穩,茫然道:“並無差錯啊。”


    “那為何會這樣?”楚諾拾起那株已經枯萎的小苗,又指了指越發黯淡的“紫水晶蛋”。


    那枚蛋已經不能被稱作“紫水晶”了,此刻已經完全黯淡,失去原有的色澤。如果不是中央那簇紫色火苗仍然依稀可見,它看上去就象一枚石頭蛋。


    “那是往生石結出的命種。”藍雀抹了把汗,“就象樹木會開花結果一樣,命種就是往生石結出的果實。命種九生九落,待到九次循環結束後,太子殿下便往生成功了。”


    楚諾鬆了一口氣,想到方才藍雀對著極焰命種說的那番話,心中生疑,又問:“從帝淵和慕容斷那些記憶片斷看來,最後一場大戰中,與帝淵同歸於盡的那名魔尊,故意自爆元神,解開人皇置於帝淵和噬魔劍內的封印。可見至少在那時,魔皇族內部已經知道帝淵的身世。”


    “你曾說自己是某位魔尊的戰獸,究竟是哪位魔尊?你剛才說‘不負使命,尋到殿下’,不會是一時興起,信口胡說吧。”


    其實不用藍雀說,楚諾已經猜了個七八。


    藍雀當然不敢隱瞞,咽了口唾沫道:“我的確就是那位魔尊的戰獸。極焰太子的事,魔尊也不曾對我多說,隻說太子還在繈褓之中時,就被人盜走,不知去向。最後一戰前夕,魔尊沒有提過任何有關極焰太子的事。”


    “其實太子被盜走後不久,魔祖也失蹤了。此後數千年,魔族一直群龍無首,億萬魔族,都是幾位魔尊在聯手統轄。到了三族大戰時,魔族內部已混亂不堪,派係林立,互相殘殺。魔尊大人當時已被別的魔族勢力盯上,想是擔心被別家勢力阻撓他的計劃,才不敢泄露半分。”


    楚諾若有所思:“魔祖失蹤了數千年……那些魔族巨擘自然不願意看到太子歸來,這等於是將王座拱手相讓。隻是你那位魔尊,連滴血認主的自家戰獸也不信任麽?”


    藍雀搖頭:“到了他那種境界的魔修,手段極多。他陰過別人的戰獸,自然也會害怕別人來陰他。前段日子我一直在想,或許魔尊早就知道帝淵的身世,這般隱忍不發,或許不是因為沒有機會,而是想利用人族,來完成極焰太子的修為成長。”


    這時凝晶獸已緩過勁來,綠眸看住藍雀,道:“想不到傻鳥也有不傻的時候。你們魔族是真正的一將成名萬古枯,即便帝淵魔性被封印,修煉的是人族功法,但若常年征戰,沒有足夠的血氣,他根本不可能成長到那樣強大的程度。人皇本是想用魔族的劍去斬殺魔族,卻沒想到,魔族修的本就是殺戮之道,他這麽做,恰恰是為魔族培養了一名戰力強悍的太子。”


    楚諾瞪圓了眼:“若是魔尊一早知道帝淵身世,難道就眼睜睜看著極焰殺自己族人?犧牲千萬魔族,就為了提高極焰一人的戰力?”


    藍雀道:“並不是這樣。現在想來,當年帝淵滅掉的幾個最大的魔族部落,都曾是魔皇族的敵對勢力,應該是魔祖的幾位心腹刻意安排的。”


    “那也太過殘忍。”楚諾皺眉,“畢竟是數千萬鮮活生命。”


    藍雀無奈道:“魔族與人族生來不同,魔族無法修煉較為平和的人族功法。隻要修煉魔功,就意味著殺戮與被殺,無法避免。這個道理,凡是修煉魔功的魔族都知道,早就有心理準備的。”


    “當然也有一部分魔族,既不願修煉魔功,又怕自己成為他人腳下的枯骨。因而魔皇族在遠古時代就頒下法旨,凡我魔族子孫,可以自願選擇修煉魔功或是不修煉。並且魔修之間的殺戮,不得延申到普通魔族百姓、人族和妖族。”


    凝晶獸冷哼:“起初的確是這樣,三族之間倒也相安無事。但到後來,魔族中有些勢力貪圖便利,擅自撕毀協議,肆意屠戮妖族和人族。”


    藍雀麵色漲紅,神色複雜:“那並不是魔皇族願意看到的……到了魔祖這一代,子嗣稀少,人才凋零,魔皇族已經無法掌控所有的魔族部落。魔祖常年征戰,試圖鎮壓那些已經失控的勢力,極焰太子就是在那個混亂的時期被盜走的。當年的西邪魔族,實際上已經徹底脫離魔皇族的掌控,不斷吞並周圍人族、妖族部落,成為最強大的一支魔族勢力。帝淵領兵滅了西邪魔族,既是替人族除害,也是為魔皇族鏟除了一個強勁的對手,隻不過當年的人族與帝淵不自知罷了。”


    楚諾長出了一口氣,心想世道真如一團亂麻。弱者被踐踏,唯有努力變強。隻是那些原本是弱者、逐漸變成強者的人啊,有多少又重蹈覆轍,成為那踐踏弱者的元兇。


    忽地微微一怔,楚諾伸手往懷裏一探,手裏多了一隻姆指大小的葫蘆。


    “寒塘?”


    這枚名叫寒塘的仙葫,曾是帝淵噬魔劍上的劍穗。如果不是它耗盡一身本命神通,將楚諾傳送到魔靈界,她隻怕早被打得神魂俱滅了。


    當時寒塘將它自己也一起傳送了過來,但一直處在沉寂狀態,楚諾差點以為它的元神已經消散了。


    就在剛才,她感覺到來自寒塘極其微弱的意識波動,卻隻是極其微弱的一下,便再沒動靜。她試圖與寒塘溝通,但沒有得到任何迴應。那隻姆指大的葫蘆幹癟枯黃,沒有一絲一毫的生命氣息。


    “隻怕這次真的元神盡散了。”楚諾黯然。


    慕容斷留給她四樣東西,骨釵,護體龍鱗,噬魔劍柄,再就是寒塘。骨釵粉碎,護體龍鱗已經盡數迴歸往生石,噬魔劍柄除了畢月烏王那次救了她一命,便徹底沉寂。現在是寒塘,也離開了。


    與慕容斷相關的四件東西,到了今時今日,要麽消失要麽沉寂,唯有記憶,以及最後匆匆望來的那一眼,深深刻印在楚諾的靈識裏。


    “全都離開了啊。”楚諾輕輕歎息。


    凝晶獸道:“聽聞寒塘本無靈,是帝淵將寒塘帶在身邊千年,才孕育出了靈。不如將它與……極焰太子的命種埋在一起,或許將來某一天,能重新聚靈也未可知。”


    楚諾依言將寒塘埋在命種近處,道:“哪怕再也無法聚靈,寒塘最後一次意識波動,也是想讓我將它埋在曾經的主人身邊吧。”


    凝晶獸與藍雀想起萬年前那場災難,想到無數老朋友都已飛灰湮滅,心中都是悶悶不樂,迴到新界後一頭紮進各自巢穴,閉門不出。符劍雖然不知發生了何事,但總算是有了點眼力價,將自己插入土中,一動不動。


    楚諾今天不太想修煉,便走出洞天石室,想繞著池塘散散步。


    夜風裏夾雜著池塘裏的水草腥味,和靈穀的清香。塔樓頂端的那麵銅鏡法器,發出幽幽的黃光,既不太亮,也不太暗,象是被薄雲輕掩的圓月,很是柔和。靈鴨、靈鵝即便是在睡夢中,也不忘吵架,偶爾幾聲夢中鴨語,伴著草叢中乏味的促織鳴叫,便是有時村裏唯一的聲音。


    “真好。”楚諾低語。沒有什麽比祥和、寧靜的夜晚更美好的了。


    淺淺的微笑才爬上嘴角,楚諾的眉心便皺了起來。因為地龜自身肺膜結界的關係,村裏的凡人聽不到村外的動靜。但她是築基巔峰修士,靈識感知到村外的吵鬧聲和靈力波動。


    隻細聽了幾句,楚諾麵色一變,踏空而行便朝有時村外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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