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元大陸。


    龍骨崖岸一帶出了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


    四大家族中的慕容家和楚家, 據說為了一枚能夠增加壽元的“隱仙符”, 發生了激烈的衝突。結果出人意料, 原本勢大的慕容家族,參戰修士全軍覆沒,家主慕容疏屍骨不留, 魂飛魄散。


    楚家吞掉慕容氏所有家產後, 倒也守規矩,並沒有去侵擾慕容氏凡人一部。楚家祖奶奶輕飄飄說了一句話:苟延殘喘之輩,不足掛齒。


    但一些修仙大家族之間,卻漸漸流傳出另一種說法。


    以楚家祖奶奶出了名的狠辣作風, 不將慕容氏凡人一部中所有修仙苗子一網打盡, 其中必有蹊蹺。所以各大家族的高層心裏想的是,莫非楚家在大戰中元氣大傷, 心有餘而力不足?


    若真是如此,對於這些修仙大家的老祖們來說,那真是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要知道楚家祖奶奶搶到的那枚“隱仙符”,無視佩戴者年歲幾許, 都可直接在原有壽限上增加若幹年。這樣的寶貝,不乘楚家虛弱時動手去搶, 還待何時?


    於是這些修仙家族紛紛動用手段, 想要在密不透風象隻鐵罐子的楚家門裏,扒開一個口子, 打探出目前楚家內部確切的情況, 伺機而動。


    事實卻叫人心驚肉跳。


    原來那一戰中, 楚家人無一傷亡。楚家祖奶奶確有徹底將慕容家族滅個幹淨的打算,甚至連凡人一部都不放過。但族裏一位神秘高人發話“到此為止”,一向雷厲風行的的楚家祖奶奶便真的就到此為止了。


    至於這位高人是哪路神仙,卻是再也打聽不出來。隻大致知道慕容全軍覆沒和楚家的無一傷亡,都是拜這位高人所賜。


    各大家族的老祖們暗自抹汗,幸虧沒頭腦發熱去搶了楚家,那位高人莫不是已臻普元修士數百年來都難以企及的煉氣巔峰?可是,即便有煉氣巔峰修士,勝負也不可能這般懸殊。莫非楚家不止一名煉氣巔峰?


    緊接著又有更令人震驚的消息傳來,慕容家主慕容疏,據說死前就顯露了一手煉氣巔峰的實力,而楚家祖奶奶至今也不過是煉氣十層。至於讓楚家祖奶奶聽命的高人,就隻獨獨一位。


    以一人之力戰一大家族,還打得煉氣巔峰修士魂飛魄散,難道那位高人是傳說中的築基修士?那可不就是古籍上記載的世外神仙了嘛!


    各大家族高層心驚肉跳之餘,一連聲叫苦。倘若真是一位仙人降臨楚家,哪怕隻是暫時的,也意味著楚家此時是想滅誰就能滅誰啊。


    四大家族中的另外兩家,傅、杜兩家的老祖,聽聞這則消息後如五雷轟頂。


    除了楚家祖奶奶,沒有人比這兩位老祖更清楚那枚“隱仙符”的真正意義,因為兩人手中,都各自握有一枚類似的玉符。


    “隱仙符”根本不能增加壽元,而是上古仙人給四大家族留下的契約之符。


    “執此符者,與仙有緣”。


    千年前普元大陸靈氣耗盡,本土仙人不得不離開。當時有個大宗派叫“隱仙宗”,宗門老祖離開前,曾與留守的四名仆從定下契約。約定千年之後,迴來接走持有契約符的後人,前往仙境修煉。


    這個秘密,曆代家主口口相傳。除了四大家族的老祖,旁人並不知曉。


    如今離千年之約,就隻剩下八年了。


    楚家那名高人,會不會就是依約而來的仙人使者?以約定的千年之久,別說八年,早來或晚來七八十年都不為怪。


    讓兩位老祖全身冰涼、坐立不安的是,為何這位仙人會在楚家停留?還滅了同樣持有契約符的慕容疏,難道不怕違背契約符後的反噬嗎?莫非其中出現了什麽變故?


    老祖們想要親自去楚家探訪,但想起慕容疏的下場,終是不敢輕舉妄動。


    兩個月後,楚家嫡係遷居龍骨崖岸最東端的望仙鎮,隻留了庶係在原址楚家大宅。


    流言四起,說楚家原先所在的靈脈已接近枯竭,這次是為了望仙鎮一條秘密靈脈而來。還說近年來崛起望仙鎮的新貴“汪”家,靠的就是鎮內這條靈脈。


    汪家老祖又驚又懼,卻又極不情願將靈脈拱手讓出,心存僥幸地想,楚家未必就是為了一條靈脈而來。若真是,那……也隻好忍氣吞聲了。汪家與楚家無冤無仇,總不至於要趕盡殺絕吧。


    汪家老祖甚至還幻想,盡量與楚家談一談,將損失減到最低,順便看看那位被傳得神乎其神的“仙人”,到底長什麽模樣。


    汪家老祖到底見沒見到“仙人”,旁人不知,但楚家對汪家趕盡殺絕,至此之後卻是無人不知了。


    汪家家主汪淵、次子汪子壽得了個和慕容疏一樣的下場。長子汪子祿被打斷靈根,淪為凡人。汪家修士,皆被滅殺。汪家凡人一部悲憤鬧事,討要說法,也被殺了十幾人。要不是那位“仙人”及時說了句“規矩依舊是規矩”,隻怕汪家凡人一族都不保。


    對於此事,各大家族和民間都頗有微詞。


    靈脈爭奪在修仙家族之間本是常事,誰有本事誰來占,本事不濟也隻有服輸。汪家在望仙鎮算是地方一霸,殘害無辜不在少數,汪子壽更是禽獸不如,死得好,死得其所。


    但並不是汪家所有修士都是如此,其中也有心善之人。汪家與楚家素無恩怨,本事不濟拱手讓出靈脈便是,何至於被滅門?


    若是楚家因為初來乍到,想要震懾汪家以立威,死一批汪家修士也夠了,關凡人什麽事?平頭百姓人家,無端端死了自家至親子侄,還不許哭兩嗓子,鬧一鬧嗎?能傷得了楚家修士一根小指頭?


    敢怒不敢言。


    楚家搬來望仙鎮靈脈後,不到三年功夫,居然出了兩個煉氣巔峰修士。其中一個,當然是楚家祖奶奶。另一個,竟是楚家孫子輩中原本最不成器的一個,名叫楚平。


    楚平三十出頭,自二十三歲上便卡在煉氣七層,無法寸進。妻子楚傅氏,出自傅家旁支,資質也是平平,自小不喜修煉之事,卻對上古文字頗有研究。兩人育有一女,據說隻是個聊勝於無的雜靈根,閨名楚諾。


    就是這樣一個默默無聞的家庭,一夜之間萬眾矚目。傅家老祖在楚平破境的同一日,將楚傅氏娘家一族寫入嫡係族譜,認了楚傅氏為義女,等於自降輩分,自認比楚家祖奶奶低了一頭。


    傅家以煉丹著名,老祖三番四次差人向楚家進獻丹藥。其實明眼人都看得出,除了向楚家示好,老祖也在為楚傅氏考慮,想助楚傅氏提高修為,真正成為傅家一枚有用的棋子。


    但有消息靈通人士透露,所謂珍稀丹藥隻是煙幕,傅家老祖真正想送於楚傅氏服用的,是數枚精心煉製的“生子丹”。


    傅老祖一帶頭,別的修仙世家也嗅到了氣味,紛紛將自家根骨最好的女兒、孫女,送與楚平為妾,言明做不成妾室,哪怕做爐鼎也好。


    楚平夫妻伉儷情深,楚平對於這一筐筐的爛桃花自然是嚴詞拒絕。但世上無不透風的牆,英雄難過美人關,楚平將褲腰帶捂得再嚴實,也架不住狂風亂蝶撲騰得洶湧。時間一長,便偶爾會發生諸如巧遇某某姑娘,英雄救美,酒後亂性等等之事。


    楚傅氏性子並不軟弱,大鬧過幾場,後來就變成日日小鬧,隔三岔五大鬧一迴。楚平心煩意亂,再加上祖奶奶總催促著要錦上添花再添一個曾孫,楚平終於狠了心,納杜家一女為妾。並且承諾,隻要那女人生了兒子,便能升作平妻。


    楚傅氏心灰意冷,楚平冷靜下來後,起初還頗有歉疚,但每次降低身段刻意討好,都被楚傅氏拒之千裏。一邊是小妾的嬌聲軟語溫柔鄉,一邊是老妻的冷言惡語硬板凳,楚平終是耐心盡去,與楚傅氏相看成厭。


    轉眼十年過去,傅、杜兩大家族的老祖始終沒能迎來仙人使者。楚家那位仙人也久不露麵,似乎已經離去。


    那些嫁到楚家的女人,隨著楚家根基漸穩,勢力擴張到普元大陸各個角落,這些原本是各大家族牽線棋子的女人們,實際上已牽製不了楚家分毫。外姓女子進了楚家,隻被看作楚家的一個物件,有時候連一件法器、一顆丹藥都不如,焉有地位可言,更不要說影響楚家決策。


    複又十年,傅、杜主宅靈脈皆被楚家占去,兩枚“隱仙符”拱手交出,凡有靈根者,皆成楚家家奴。


    很多事情都不是一蹴而就的,而是一步步變本加厲,走向極端。


    麵對龐大的家產、權勢,楚家內部早就派係林立,明爭暗鬥比人間王朝更殘酷。常有諂媚軟骨的小人,四處搜羅禁術、秘法,用來討好處於權利鬥爭中的某個楚家派係。據說其中就有被楚家滅族的慕容家族的禁術,竟是以親生子嗣的血肉製成丹藥,同族服用後可催生出變異靈根。


    這個十年的最後一個年頭,楚家祖奶奶不知何故,突然決定閉生死關,不問俗務,將楚家大權交給楚平。


    雖然楚平是煉氣巔峰修士,但這時的楚家,哪有這麽好控製的。楚家內部的權利鬥爭迅速激化,又很快擴展到整座普元大陸。楚家派係之間的戰爭,必然將依附各派係的修仙家族扯進來,演變成一場普元大陸修仙界的戰爭。而修仙界的戰爭,也必然牽扯到依附各大家族的凡人王朝。


    大戰突起,山河破碎,靈氣枯竭。


    凡人百姓能如何,騎兵的鐵蹄將麥田踏成荒地,修士們的符紙將村莊燒成灰燼……天地雖然廣闊,卻處處人間地獄,民不聊生……


    …………


    望仙鎮的太陽照常升起,各家各戶的炊煙還未飄出,街上各種早點的叫賣聲就已此起彼伏。張福記麵點門口照例排起了長隊,都是些街坊鄰居熟麵孔。不過今日氣氛與往常有些不同,人們彼此之間聊的不是以往的家長裏短,而是這幾日鎮上發生的一件大案。


    “汪家那兩個兒子,果然不是東西,竟為了一件寶物幹出弑父這種事來。”


    “汪淵又是什麽好東西了,上梁不正下梁歪!”


    “這種大家族裏的頭麵人物,有幾個是良善之輩?前些時候滅門的慕容家族不也是這般,父子叔侄自相殘殺,一夜之間大廈傾覆,普元再沒有慕容世家了,四大家族變作三大家族咯。”


    有人笑道:“這下好,父子三人結伴上了黃泉路,不知道這一路是否熱鬧。”


    “這是一定的啊!”周圍人都笑。


    又有人神色緊張地道:“你們小聲些,汪家人可沒死絕呢,誰知道後麵那個接手的家主又是個什麽德行。”


    四下裏一陣安靜,半晌,有人吞吞吐吐地道:“說來這件事,是有點蹊蹺,那件寶物,不知怎的就不見蹤影了。我聽一個在汪家做扈從的兄弟講,這件事沒準是汪家自家人設的一個圈套,為的是……”


    剛才那神色緊張之人趕緊拉住這人袖子:“那你還講!你快別講了,我什麽都沒聽到!”


    就在張福記麵點的對麵,街對過有一家算卦求簽的鋪子,鋪子有個古怪的名字–馮兇化吉。鋪子裏沒有算卦先生,隻有一位漂亮得不像話的少婦。


    少婦此刻正倚在窗框上,一手支在顎下,一手撥弄兩枚銅錢,淡淡笑著望向排隊的眾人。那笑顏美得沉魚落雁,美得令朝霞都失了顏色,卻沒有引起街上行人的絲毫主意,仿佛那婦人根本就不存在。


    從來都無人光顧的門檻上無端端出現了一名女童,看上去約摸六歲,長相普通,那對眸子卻古井無波,透出年長者才有的漠然。


    女童一語不發,徑直走入店鋪中,似乎隻是邁了一步,便已坐在正中間那張八仙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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