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諾估量了一下這粒法丹的價值, 取出兩瓶靈液遞到荊有時麵前:“我不喜欠人財物, 這些靈液雖然未經煉製, 但都出自二級魔魂獸,荊契主若是不嫌棄就請收下。”


    魔靈界流通的靈液都是經過煉製的標準靈液,保證靈氣含量滴滴相同。魔魂獸則從低到高分成九級, 爆出的靈液也有等級之分。當時楚諾見到有時村修士和一級畢月烏廝殺都傷亡慘重, 所以覺得二級靈液應該能拿得出手了。


    荊有時隻取了一瓶,將另一瓶退迴楚諾手中: “剩下的等你一切安定下來再還我不遲。裏麵那些契盟,參加試煉都是要收取費用的。就算加入了契盟,初期難免需要上下打點, 現在能省則省吧。”


    楚諾聽罷也不客氣, 收好靈液後道:“既如此,這份人情我欠下了。”


    兩人道別。


    荊有時原想迴去繼續那名初期修士麵談, 哪料那修士早不知跑哪兒去了,看來最終還是看不上有時村這座小廟。


    楚諾一路穿過外圍後,試煉場裏出現了一條筆直大道。


    大道兩旁屋舍林立,有土牆茅頂的農舍, 也有白牆黑瓦的宅院。大道的盡頭,隱約可見是大戶人家的門戶。


    大道上已有不少修士, 有目不斜視行走如風的, 也有在某間宅院外徘徊不前的。楚諾進來時,那些修士依然是各自行事, 眼都未抬一下, 卻有無數靈識同一時刻落在楚諾身上。


    一道窺探的靈識所含靈壓微乎其微, 但數百數千道靈識同時落下,那滋味便不怎麽好受了。


    楚諾立刻放緩了步子,實在是因為走在這條道上並不輕鬆。這要是修為稍稍差一些的,可能剛進來就給壓趴下了。


    緩步而行,大道兩邊的景致漸入眼底。


    一名瘦骨嶙峋的中年鐵匠正在鋪子門口打鐵。鐵鉗下是一柄初具雛形的闊劍,明明沒有經過煆燒,冷黑冷黑的劍條照樣被鐵匠打得火星四濺。


    一名老婦蹲在自家青石板鋪成的院子裏,一手掐著一隻胡亂撲騰的金烏的脖子,另一隻手淩空一抓,就有一把火星被她抄在手心,又被她一粒粒塞進金烏嘴裏。


    街對麵有間肉鋪,屠夫正在給不知名的各種妖獸剝皮開膛。隔壁算卦的老先生搖晃著簽桶,口中念念有詞。


    簽並非常見的竹簽,而是一片片奇形怪狀的白骨。


    屠夫手裏的一隻小妖獸大約吃不住痛,嚎叫著從屠夫手裏掙脫開去,撲向那算卦老先生。老先生握住簽桶隨手一檔,那小獸目露兇光,一口朝簽筒咬下。


    老先生皺了皺眉,出手如電捉住了小獸的兩隻前爪,做勢就要往兩邊扯。


    屠刀飛來,一下便將老先生兩隻手腕齊根斬斷,跟著是屠夫的怒喝:“皮毛若是被你扯壞,老子還怎麽做生意!”


    小獸慘叫一聲,帶著兩截斷腕往屠夫身後店裏竄去。那屠夫也不管,隻是怒目瞪住那老先生。


    老先生慢條斯理地抖了抖袖子,從袖口裏伸出完好無損的兩隻手,一隻手裏還攥著一節細長的白骨,被他隨意揉捏兩下,變作一支骨簽的形狀,哐當一聲扔進了簽桶裏。


    楚諾走得很慢,很小心,目不斜視。


    每一間鋪子、屋舍都代表一座城鎮勢力,所見所聞,都是一些障眼法,看著瘮人,不過是不同勢力之間明爭暗鬥的伎倆。或許也有震懾前來試煉的修士們的意思,但並非直接針對這些修士。


    至於如果真的傷到路人,那座高高在上的天水城會不會管,不好說。至少到現在為止,她沒有發現天水城對那些宅院有過任何警告的意思,分明是放任自流的態度。


    這都沒什麽,進來之前她就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


    從普元大陸到仙元大陸,到現在的魔靈界,每一界都有自己的路數,她入鄉隨俗就好。暫時示人以弱,對那些代表強大勢力的修士適當表示一些敬畏,這沒什麽,她楚諾這點肚量和忍耐還是有的。


    真正讓她心生殺意的,是那些和她一樣進來尋找機會的散修,對她生出的諸多惡念。


    當年在普元大陸的時候,她身無分文都會招來莫名其妙的窺視。更別說現在,一名來自異界的築基女修,身上沒有幾件法器寶物就敢來試煉場,誰相信呢。哪怕沒什麽看上眼的寶物,一名女修本身就是某些人的修煉資源。


    那些城鎮的鋒芒,她可以避讓。因為實力相差太懸殊,而且也的確有求於人,誰會傻到初來乍到就和地頭蛇對著幹。至於和她一樣進來找機會的散修,那就不一樣了。


    散修是什麽?沒有宗門資助,說好聽點,自立根生,說直白點,打家劫舍金腰帶。散修之間,如果一方避讓,結果可能把命都讓給別人。


    魔靈界的城鎮就是宗門。來這裏投奔城鎮的都是散修,哪怕是已經契盟在身、隻想換個更高的山頭拜一拜的守護仙人,也是散修。隻要不是在某個城鎮中土生土長,自身大道和某個城鎮戚戚相關的,都是散修。


    魔靈界根本就是半個散修世界,至少在河道區地界是這樣。


    所以楚諾在認清這個現實後,雖然表麵上不動聲色,但心弦已經繃得不能再緊。


    她至少已經察覺了三次陌生修士的蠢蠢欲動,那些藏在暗處的窺探更是層出不窮。甚至有一次,她不得不散出渾身煞氣、並且取出荊有時贈送的朱照法丹,才逼退了一名築基巔峰修士的蠢蠢欲動。


    麻煩的是惡念太多,她可以震懾一時,卻未必次次都能如願。一旦雙方動上手,難免牽一發而動全身,那些躲在暗處坐等分一杯羹的家夥們可就要樂壞咯。


    街邊的屋舍鋪子對這一切的態度,如果隻是漠然,那麽還算好,事不關己而已。但當那個不懷好意的築基巔峰修士靠近楚諾的時候,她分明從屠夫和算卦老先生臉上察覺到一絲看好戲的意思。


    真是人命如草芥啊。


    也是,一個外鄉人,既無契盟又無靠山,死了就死了,誰會管,不去分一杯羹就算仁至義盡。


    這一路行來,當真是如芒刺在背,步步小心。好在行不了多遠,就遇見先前見過的那一隊外界修士。


    五人想必也意識到試煉場裏的兇險,對楚諾比先前熱情許多,連其中兩位原本麵若冰霜的男修,也禮貌地寒暄了幾句。


    先前那美婦不曾道明幾人的來處和關係,此時此刻就不那麽避諱了,直接告知楚諾,他們幾人來自一個叫“靈乘大陸”的異界。


    靈乘大陸上不但有人族修士,還有妖族和魔族,三族之間的混戰不斷,幾乎三天兩頭都有大小戰役。


    “在靈乘大陸,我這樣的修為隻能算墊底的,參加大戰更沒可能。”美婦說得謙卑,笑得卻是意氣風發,“我們幾人平日裏的任務,也就是在人族城市周邊遊走,剿滅那些同階的妖修魔修。”


    正經修煉過的妖修魔修,戰力本就強過多數同階人族修士,沒點手段哪能說剿滅就能隨便剿滅。美婦這樣說,意在警告那些躲在暗處、做慣雞鳴狗盜之事的本地散修,想要打他們幾個外鄉人的主意,可以啊,但要掂量一下自己的能耐。


    說到另外那四人,原來其中有一對道侶,是中年美婦的師門同輩。另外年輕的一男一女則是中年美婦的徒兒,其中那名害羞膽怯的年輕女修是美婦的親生女兒。


    提起這對徒兒,美婦言辭中充滿驕傲,顯然兩人都是不可多得的修煉奇才。而且言外之音,這兩位將來也會是一對道侶。


    楚諾和這五名修士走在一起,無形中就結了一個簡單的陣法,可守可攻。楚諾自然是被放在了最擋槍的位置上。她倒不計較這些,親疏近遠之分人之常情,隻要能給自己增加幾分安全,就算劃得來。


    人多勢眾,路就好走了許多。幾人邊走邊看邊聊,經過路邊的各色宅院鋪子時皆是走馬觀花一般,沒做太多停留。


    隻是快要走到盡頭那間大宅時,情形就變得有些微妙了。


    美婦雖然麵上看不出任何變化,但另外幾人不知何時起就不再與楚諾說話。兩名男修走在楚諾後頭看不到神色,但身上氣勢的變化卻是可以感覺得到的。


    那美婦終於忍不住問道:“楚姑娘今日可是為了‘天水城’而來?”


    楚諾暗暗歎了口氣,這幾人顯然也是把天水城當作了目標。她要是迴答“是”,那迴頭出去的路大概就不那麽好走了。每座城鎮招收守護仙人的名額都是有限的,天水城也不例外。


    此一時彼一時,剛才是同仇敵愾,現在搞不好就是棋逢對手了。


    “哪裏,晚輩隻是來看看。”楚諾敷衍了一句。


    那名年輕男徒嗤了一聲,麵上一副“料想不過如此”的神色。他那貌美羞怯的未來媳婦兒,悄悄拉了拉他的袖子,臉就有些紅了。


    美婦搖著頭笑道:“楚姑娘看起來可不象是池中之魚,若是成功與天水城簽訂了契約,我們幾人將來也好照應一二。”


    言下之意,竟是把“天水城守護仙人”當作囊中之物。


    美婦接著又以傳音秘術道:“天水城的試煉,聽說是和一頭三級魔魂獸捉對廝殺,無需滅殺魔魂獸,隻要能堅持過一炷香便算通過。不瞞姑娘說,魔魂獸我等在靈乘大陸也殺過不少,身上帶著克製魔魂獸的僵屍戰獸,要通過試煉並不難。我瞧姑娘身上並沒有攜帶戰獸僵屍的法器,若是沒有克製魔魂獸的秘術,姑娘須謹慎再小心了。”


    楚諾微微頷首:“前輩所言極是。”


    美婦眼裏閃過一絲變化轉瞬即逝,又道:“楚姑娘莫非與我們一樣,也是準備明日再來參加試煉?姑娘若是不介意,明日辰時之後,我等在試煉場外相約,不見不散如何?”


    楚諾點頭稱好。


    美婦眼中又是稍稍變化,正想再試探一句,卻忽地閉口不言,凝眉朝前方大宅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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