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道士看住霍真, 肅然道:“此次你和我前去主家, 意義非同一般。要知道入住主家的這個名額, 有十名後生宗子在爭奪,原本我們這支旁係是萬萬沒有資格的。”


    “此為大機緣, 對你來說卻是福禍相依,隻因你來自外界,必遭族內宗子嫉恨。但凡你有半點把柄、或是心境上有些許漏洞被那些宗子發現,保管叫你死無葬身之地。到那時主家為了安撫嫡係, 就會徹底放棄我們這支旁係,我和城主自身都難保,更別說保你了。”


    道士說到此處目露厲色,道:“所以你現在最好想清楚, 若是覺得自己不行或是不敢,乘早說與我聽。倘若到了主家再生出任何狀況,無需宗子們動手,貧道先一掌拍殺你!”


    天水城城主麵上微微變色,欲言又止。


    霍真斯斯文文地喝了口茶,慢吞吞地道:“知道啦。”


    他先前還算正兒八經地坐著,等聽了中年道士這番威脅的言語,臉上神色倒反疲懶起來, 索性半個身子靠在一邊扶手上, 以手支頭, 歪眉斜眼地瞧向那道士, 道:“這些話, 觀主前幾日不早就反反複複地交代過了麽?我又不是記性不好。”


    說到此處霍真打了個嗬欠:“大白天的就這樣絮絮叨叨,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語畢竟不管閣樓上的眾人,真的閉眼睡去。周圍在場的男修女修無不麵麵相覷,有些個還偷偷咽了口口水。


    他們中有些人是震驚於霍真的膽量。眼前一位城主,一位觀主,都是結丹後期的恐怖存在,當著這兩位的麵前還敢放浪形骸,整個天水城也真的沒誰了。


    有些人卻是垂涎於美色。此時霍真以年輕男子麵目示人,當真是衣著豔麗眉目如畫,隻怕整個河道區也挑不出可與其一較高下的美人來。


    那位霍觀主瞪大了眼睛,生氣歸生氣,卻也沒有將睡去的霍真一聲喝醒。對別的修士來說,大白天睡覺,說一句離經叛道也不為過。可對於霍真來說,還真是理直氣壯,誰叫人家睡覺就是修行呢。


    天水城城主隻低頭苦笑,心想這尊祖宗可是他們全族花了偌大代價才從外界渡過來的,霍觀主說是出了狀況就一掌拍死他,這一掌下得去手?霍真這樣的天才,哪怕在主家的曆練中失敗了,迴到天水城也是一名不可多得的煉器宗師,買都買不來的資源哪。


    天水城霍家勾心鬥角的功夫,湖岸邊又陸續來了不少村落城鎮。


    這些村落城鎮果然無一例外都被神獸馱著,楚諾算是大開眼界,把《萬獸錄》圖鑒上的上古巨獸看了個七七八八。


    果如藍雀所說,這些巨大的神獸不管是走著跑著跳著還是飛著,身上馱著的村落城鎮無不穩穩當當。可惜沒有看到化雲的飛禽神獸,飛禽倒是有,不過也和地龜一樣,到達目的地後就埋入了地底,和湖岸上的岩石融為一體。


    河道區禁空,修士不能禦空飛行。楚諾看到靠近湖岸的地方有座小島,有竹橋和岸邊相連。竹橋橋麵足有四丈寬,不少修士正沿著竹橋湧入島上,島上已是人頭攢動。


    她知道隻要自己踏上那座竹橋,便算是正式進入一個嶄新的世界了,心裏不由得有些緊張又有些雀躍。


    “仙子稍等!” 楚諾剛踏出有時村,荊有時的聲音又從身後傳來。


    她詫異地迴過頭,剛才已經向荊有時拱手告別過了,洞天石室的消耗也折算成靈石還清,這個時候他還有什麽事情?


    荊有時幾步趕到楚諾身邊,有些靦腆地笑了笑:“我方才又想了想,還是陪仙子過了竹橋為好,好讓其他契主知道,我荊有時認識仙子在先。”


    說到這裏歎了口氣,有道:“其實我也知道,有時村廟太小,仙子未必看得上,在下不過是存著一絲小小的希望,希望精誠所至,金石為開罷了。”


    楚諾忍不住問道:“我看過竹橋的修士那麽多,不見得都是簽了契盟的,就算是簽了契盟的,也未必不能換一個。我道行淺薄,隻怕是荊契主高看我了。荊契主為何不去竹橋那邊物色盟友,偏偏要相信我一個外界修士?”


    荊有時望向竹橋另一頭,深吸了一口氣笑道:“竹橋那頭我是必定要去的。至於為何信得過仙子,那是因為當日一見之下,我便覺得仙子與我一樣都是道心彌堅之人。”


    楚諾錯愕地眨了眨眼,又仔細看他那雙倒映出天水城瀑布的眼睛。這種毫無意義的浮誇之言,從荊有時嘴裏說出來,竟是說出了一番高山流水般的清澈高遠之意。


    “這小子有前途。”凝晶獸嘿嘿一笑,“我聽說人族喜好唱戲看戲,這小子若是去演戲,肯定是名角中的名角。”


    藍雀照例和凝晶獸抬杠:“或許人家是真心待人呢,你以為誰都象你,奸猾狡詐?”


    凝晶獸不以為然:“真心待一個和自己毫無關係的人?這種人修仙界早死絕了。”


    楚諾搖了搖頭,不置可否,朝竹橋步行而去。


    荊有時果然如他自己所言,一路陪同。直到登上小島,才對楚諾拱手道:“這島上是天水城為附屬村落城鎮準備的集市所在,有時村在島上也有一席之地,我與仙子就此別過了。仙子其實不用遮掩身份,魔靈界修士早已對仙子這樣的外界修士見怪不怪,比如這天水城霍家,祖上便是從外界來的。”


    荊有時最後這句話的確沒有說錯。楚諾來到島上,發現自己裹著披風時被許多狐疑目光盯了好久,脫去披風時倒反沒有人這般了,隻是隨意瞧幾眼而已。


    甚至在一家雜貨店購買書籍時,楚諾遇上了一隊同樣跌落此界的外界修士。一隊五人,為首的是一位中年美婦,築基巔峰的修為。


    楚諾一眼就看出,這位築基巔峰比荊有時那個築基巔峰要貨真價實多了。荊有時那是丹藥堆砌出來的修為,戰力平平,眼前的中年美婦,麵色和藹親切,身上卻透著如針芒般的攝人氣息,應該是戰修一流。


    楚諾與那中年美婦相談甚歡,互相交流了不少各自了解的魔靈界信息。至於雙方具體來自何界、緣何到此,兩人心有靈犀地隻字未提。


    根據與那婦人的交談,楚諾得知先前荊有時說的種種並無虛言。這也是意料之中,否則荊有時不會大方帶她來此處。


    隻是她更加搞不懂了,荊有時若是真的對她有所圖,為什麽就這般輕易地讓她走了?是知難而退,還是留有後手?口蜜腹劍、笑裏藏刀的事她見多了,又是身在異界,不得不防。


    邊看邊走,楚諾逛了不少販賣符籙、法器、丹藥的雜貨鋪,收獲平平。有些是看不上眼,看上眼的又不知道是否值得買。


    魔靈界斷絕修士與天地靈氣之間的交流,連帶著連外界的符籙、法器、丹藥在此地也不好用。比如楚諾自製的雙倍威力符籙,隻能發揮出一倍效力,另外那一倍的效力本就是要借用天地靈氣來完成,卻因為怨咒法則的隔離,符籙上的靈氣脈絡不能和天地靈氣脈絡相連,也就沒有雙倍威力這一說了。


    不過魔靈界修士有自己的法門,可以讓符籙、法器以修士經脈為橋梁,直接吸收靈液中的靈氣,從而增強其效力。至於丹藥,則必須和靈液一同煉製,方能為修士吸收。


    但要使這些法門生效的前提是,修士必須是簽了契盟的“守護仙人”,可以吸收足夠多的靈液,從而成為靈液和法器之間的橋梁。


    可想而知,一件品相極好的法器,若是所簽契盟不夠強,導致修士能吸收的靈氣上限還不夠這件法器吸收的,那麽法器再好也發揮不出其最大效力了。所以沒有簽盟的修士或是小契盟的修士,購買高品相的法器純粹是浪費錢財。


    最主要的收獲要算有關魔靈界的各種信息。


    比如,契約地圖的確是上古某件真寶碎片煉製而成的奇妙法寶,居然是可以成長的,分白、紅、銀、金、紫五個等級。象有時村這樣的小村,隻要一副白圖就夠用了。至於象天水城這樣的轄地之城,則起碼要銀圖才能駕馭。


    契約地圖可以製約神獸,若是地圖的等級不夠,神獸可是會造反的。


    不過契約地圖以願力和靈液為食,隻要願力夠多、“守護仙人”向契主繳納的靈液夠多,白圖也不是沒有一線希望最終成長為紫圖。


    為了讓契約地圖成長,契主們無不絞盡腦汁收攏凡人和修士。凡人家族為了族裏多出幾名資質好的修士,隻要收到的靈液夠多,將女兒嫁到別處的情況很常見。至於修士,就比較複雜了。各級契約地圖都有收納修士人數的上限,因此修士要經過契主考核,擇優錄取。


    象這樣的花燈廟會,絕無例外,就是各個契主拉攏凡人、修士的時候。小島上專門開辟了一處“試煉場”,供各位契主們考較前來試煉的修士。


    楚諾覺得雜貨鋪子已經無需再看了,一心想去試煉場那邊看看。但看到一間名為“馮兇化吉”的小鋪子後,不禁會心一笑,忍不住駐足門前。


    看樣子這間鋪子的主人家必定是姓“馮”的,又是生意人家,讓她想起馮婉婉。孤身一人漂泊異鄉,遇到和好友同姓之人,便會想起過往往種種,心裏也會升起些許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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