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川的識海狂嘯、靈根轟鳴。他不知道楚諾剛才做了什麽, 但他有種感覺, 那一指似乎在天地靈氣和他的經脈之間打通了一個神秘的通道。他的靈根正在急劇地收縮、舒張, 似乎在用盡全力想要通過那個通道將天地靈氣吸進來, 全身經脈也因為靈根的縮張而痙攣起。


    經脈痙攣的疼痛讓伏川幾乎站立不穩,但是他的心是狂喜的,他知道如果經脈繼續這樣痙攣下去, 也許真的能夠打通封閉的穴道,他的念也許真的可以修複!


    但他知道自己必須馬上弄清楚一件事,否則很難過得了這一關。


    “為什麽認輸?”他忍住疼痛, 聲音嘶啞地問楚諾,“你難道已經不屑於打敗我?”


    楚諾搖頭:“我從來沒想過要擊敗誰。人族戰修隻為保護自己的家園而戰, 戰修之間的切磋隻是修煉途中的曆練。如果你因我而念斷, 我不認為是我贏了, 我反而會因為失去一位戰友而自責, 而這種自責將成為我的心魔。


    “心魔之所以強大,是因為我們無法麵對該麵對的,無法舍棄該舍棄的,無法執著於該執著的。認輸是一種麵對,一種舍棄。麵對之後方能舍棄,舍棄之後我才能繼續執著於我該執著的。”


    楚諾說得並不大聲,然而她的話卻在伏川腦海中轟鳴:“心魔之所以強大, 是因為我們無法麵對該麵對的, 無法舍棄該舍棄的, 無法執著於該執著的……”


    伏川喃喃自語:“我無法麵對的是什麽?我該舍棄什麽?又該執著什麽?我的心魔……”


    他的眼神從迷茫、到掙紮、又到迷茫, 最後迴歸平靜。


    終於他淡淡一笑,這一笑中充滿了豁達,似乎許多曾經重要的事已不再重要。他當著所有人的麵,在旁觀者或鄙夷、或譏諷、或發笑的議論聲中坦然坐下,緩緩閉上了雙目。


    片刻後,烏雲密布,在他頭頂上方匯集成了一個漏鬥形的靈氣漩渦。漩渦越來越大、越轉越快,突然在漏鬥的最下方射出一道金光,直入百匯。


    “晉……晉級?!”


    旁觀的弟子們無不驚叫。


    “念斷了還能當場修複?竟然還能當場晉級?搞錯沒!”


    有人酸酸地道:“這不過是晉級天象,這樣匆匆晉級未必能成功的。我看他一定是想挽迴點麵子,用了什麽陰狠的秘術強行晉級。”


    立刻有不少人應和:“沒錯,畢竟是昆老帶出來的弟子,昆老也不會坐視不理,沒準是昆老在暗中用秘術相助。”


    昆雲深吃驚地望住伏川,又仔細查看那道恐怖的漏鬥形漩渦,確定伏川的念的的確確已經修複,而現在是實打實地在晉級。


    他大喝一聲:“有築基弟子嚐試晉級,凡故意擾亂其心智者,按宗門規矩立斬!”


    恐怖的結丹威壓散開,在場弟子無不頭皮發麻,心底湧出一種生死危機感,剛才那些嘲笑伏川最多的弟子甚至冷汗直冒,手腳發抖。


    楚諾看著天空的異象淡淡而笑,笑容中有種如釋重負的輕鬆。


    昆雲深麵色複雜地朝楚諾望了一眼,剛才他還在後悔沒早早殺了楚諾,現在卻慶幸自己當初沒那麽衝動了。他心裏很清楚,伏川的晉級和楚諾密切相關,自己幾乎絞盡腦汁都無法清除伏川的心魔,楚諾隻花了不到一炷香的時間便解決了。


    如果說“解鈴還需係鈴人”,那麽楚諾應該隻能解開伏川的心魔而已。但修複伏川的念、甚至令伏川在修為上有所突破是怎麽迴事?這可不是“解鈴”那麽簡單的事。


    昆雲深腦殼想破都想不通,甚至決定考核結束後立刻去研究一下那本《五行氣爆決》,看看那裏麵是否真有突破修為的秘密。


    看到昆雲深的結丹威壓壓得舒家幾個弟子透不過氣來,舒畢冷哼一聲:“不過是升一個小境界,有必要這般大陣仗麽!又不會有雷劫。”


    話音剛落,雲層中金光點點,雷聲隆隆。跟著一聲巨響,無數道金雷朝扶川砸下,伏川身上頓時一片焦黑,他立即往嘴裏倒了一把丹藥。


    “真有雷劫?”舒畢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


    昆雲深也是吃驚不小:“情形有些不對,小境界提升不該有雷劫,哪怕是大境界的雷劫也不該是這一通亂砸。”


    弟子中突然有人叫道:“這亂七八糟的雷劫似乎在哪裏見到過?”


    立刻有人迴應:“你提醒我了,這不是亂雷劫吧?”


    所有人都眼睛都朝楚諾看過來,神色各異。楚諾癟了癟嘴,這雷劫她太清楚了,不是亂雷劫是什麽!


    她當初以為自己是因為空隱靈根太逆天才會有亂雷劫,如今伏川也遭遇了亂雷劫,但伏川的靈根肯定沒有問題,難道是兩人在修為上有什麽共同之處?


    或許因為這隻是小境界的提升,伏川的亂雷劫比楚諾築基時的少了許多。一炷香後雷劫便停了,天空又恢複了清澈的模樣。


    經管時間不長,但伏川已經被砸成了一根焦炭,好在這場亂雷劫中沒有元神雷,他的識海無恙,隻是肉身受創。他僵硬殘缺的手艱難地伸向儲物袋,沒等他拿出迴春符和丹藥,昆雲深已經一步踏前,一股強大的生機自掌心注入伏川身體裏。


    結丹修士的修為何其驚人,隻是數息功夫,伏川的外傷內傷皆已恢複。眾人清楚地看到,無論是伏川大外貌還是氣質,都產生了很大變化。容貌更俊美、身形更加修長不說,伏川的氣質中更是帶上了從容坦然的味道。而他身上散出淡淡的靈壓,明顯已是築基中期修為!


    他站起身朝昆老深深一拜:“多謝昆老教誨,弟子慚愧。”


    昆雲深擺了擺手,連客氣一下都來不及,急急忙忙地用傳音秘術詢問伏川。伏川有些不好意思,也用傳音秘書一一迴答昆雲深的問題。


    昆雲深仰頭大笑,高聲道:“小音,你心願得償,我幸不辱命!”


    他與“小音”之間的事一向是他最大的忌諱,老一輩中人人皆知,小輩裏卻無人知曉。此刻他心情太好,竟不顧有人在場,當眾叫出了小音的名字。


    難怪昆雲深高興到忘形,小境界晉級發生雷劫,說明晉級的修士資質非同一般,這在同一代的昆家築基弟子身上還從未發生過。昆雲深當年力排眾難,不但認伏川為關門弟子,並以昆家資源培養伏川,如果伏川不爭氣,他雖貴為家主,威信也難免打折扣。此刻伏川展露絕世資質,他總算可以鬆一口氣了。


    昆雲深樂開了花,舒畢卻是臉色陰沉,鷹戾的目光看向與伏川同組的弟子。


    那些弟子無不震驚,卻獨獨有一名築基中期的弟子閉目而坐,似乎外界發生天大的事都與他毫不相幹。這名弟子三十上下年紀,一身黑色道袍,麵部輪廓冷硬猶如刀削。此人在伏川同組中排名第一,名叫舒徹。


    一身黑袍在一眾素袍中已經顯得很突出,但更突出的是這人的一身煞氣。沒有弟子站在他身周數步之內,因為隻要稍稍一靠近,就能感覺到他身上的冷意,讓人覺得壓抑,甚至連靈氣運轉都慢了一絲。


    煞氣因殺戮而生,一名修士身上煞氣越重,說明殺戮越多。楚諾、慕容斷的煞氣其實都很重,畢竟在荒嶺中殺過數萬妖蜂。但楚諾體內兼具罡氣,能夠控製煞氣不往外發散。慕容斷性子淡漠到極點,不光是煞氣,什麽氣都不會發散,甚至普通築基弟子都無法看出他的真實修為。


    舒徹在東山總排名中位居十三,但身上的煞氣比前十名中有些弟子還重,在核心弟子中頗有“殺”名。舒畢看的就是這個舒徹。


    舒畢目光移來時,舒徹閉著的雙眸一下睜開,離他最近的兩名修士忽然覺得一股涼意襲來,後頸寒毛倒豎,忍不住各退一步,忌憚地朝舒徹看去。


    舒畢滿意地微微而笑,雙眸重又眯上。


    舒徹站起身,朝四老拱手道:“弟子舒徹,願向伏川討教。”


    此話一出,圍觀弟子中不斷發出倒吸涼氣的聲音。小組排名第一的弟子向排名倒數第二的弟子“討教”,這不是討教,這是明擺著要“教訓”伏川。


    雖然伏川已經晉級,和舒徹一樣都是築基中期修為,但誰都知道剛剛晉級的修士修為尚不穩定,稍一不慎就會有修為跌落的危險。


    如果是別人倒還罷了,但了解舒徹的弟子都清楚,此人鬥法風格陰狠殘酷,哪怕是可以一招定輸贏,都要先將對手折磨得遍體鱗傷,以最大程度打擊對手意誌。舒、昆兩家向來不和,伏川算半個昆家人,舒徹一旦和伏川鬥上,怎麽可能放過這個機會打擊昆家。


    昆雲深劍眉倒豎,瞪著舒畢惡狠狠地道:“以大欺小,乘人之危,這就是舒家的規矩?”


    舒畢打了個哈欠:“昆老這是什麽話?舒家有舒家的規矩,無需外人品頭論足。兩人都是築基中期,何為以大欺小?伏川原本就應和組內每名弟子鬥法,何為乘人之危?他若害怕可以棄權認輸嘛。”


    舒畢說這話用心實為險惡。伏川剛剛克服恐懼的心魔,此時若因為害怕而棄權認輸,無疑會再次令意誌蒙塵、甚至自毀境界,對將來的修為產生障礙。


    本來最好的辦法是伏川先挑戰排名較低的弟子,勝過幾場後遇到排名高的弟子時再棄權。但舒徹沒有給伏川這個喘息的機會,主動挑戰,伏川打也好、不打也好,最後的結果也許都會是修為跌迴築基初期。


    昆雲深怒火中燒,正想反駁,卻聽到伏川坦然從容的聲音:“弟子伏川,接受挑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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