輔助法術考場的入口周圍忽然爆發出歡唿聲。


    “看!那是舒清遠!”“真的是他!我終於見到偶象了啊!”


    楚諾微微皺眉, 抬頭看向擋住她去路的幾名修士。


    抱臂斜目瞧著她的正是舒清遠, 身邊小鳥依人模樣站著一名俏麗女修,看上去和杜小鴛差不多年紀。


    舒清遠身後照例跟著舒恆和舒澈。舒恆依然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樣子, 隻是偶爾瞥向那名俏麗女修時, 眼中似乎有些不滿的情緒。舒澈卻是盯住了杜小鴛,神色頗為玩味。


    杜小鴛忽然唿吸不穩, 上前一步喝道:“邱允兒, 我們沒招你惹你, 你還想怎樣?”


    楚諾順著杜小鴛目光朝邱允兒望去,這女修的姿色不在杜小鴛之下, 但和杜小鴛是完全不同的一種美。杜小鴛豔麗活潑, 這女修卻嫻靜嬌弱, 是那種讓男修們一見就會生出保護之心的女子。


    但邱允兒卻絕對不是那種需要別人保護的女修,她如今在綜合潛力榜上和杜小鴛並列排第八,資質超越禦靈宗絕大多數男修。楚諾想起邱允兒曾被杜小鴛“打傷”至使杜小鴛受罰,看住邱允兒目光越發變得審視起來。她曾在普元大陸的散修中混跡多年, 這種伎倆哪有看不透的。


    邱允兒垂下眼睫避開楚諾的目光, 輕聲道:“小鴛姐姐怕是多心了,我隻是和清遠哥哥路過這裏罷了。允兒知道先前和小鴛姐姐有些誤會,姐姐要是不想瞧見我,我走便是了。”


    這番話說的謙卑,旁人看來都覺得杜小鴛不懂禮貌咄咄逼人, 邱允兒則有心避讓, 盡顯大家閨秀的通達。


    那邱允兒說完還真的作勢要走, 身旁舒清遠也不是擺設,一把將邱允兒拉迴身邊:“你走什麽,你想給別人麵子,別人卻未必領情。你難道不知道有些人是天生給臉不要臉的麽,被罰打雜了一個月,還是不知教訓。”


    這話說的刻薄,杜小鴛麵色漲紅,要不是有馮婉婉執意拉著,早就衝上去了。


    楚諾麵色一沉,突然朝舒清遠踏前一步道:“聽說你的輔助法術是煉製符籙?”


    進入禦靈宗以來,楚諾一直沒和任何人起過爭執,能退避就退避,對那些傲慢的家族弟子更是退避三舍。而她問出這一句時卻氣勢逼人,靈壓完全散開,倒是讓舒清遠愣了一愣,一時間忘了自己此來的目的。


    楚諾不給他反應過來的機會,冷冷地道:“正好我也擅長煉符。”她頓了頓,一字一字地道:“並且我很喜歡第一名所得的那些獎勵。”


    周圍頓時一片嘩然,這是吃果果的挑戰哪,一名北山弟子居然向準“南山潛力第一人”挑戰?


    幾乎所有在場的禦靈宗弟子都認為這太荒謬了,許多人便想,楚諾怕隻是說幾句場麵話充充麵子而已,可惜話說過頭了反倒成了笑話,甚至有些人覺得根本是楚諾被氣昏了頭。


    在這些弟子眼裏,在輔助法術這一項上,如果說邱石的煉體術潛力還有可能被超越,舒清遠的煉符術潛力卻是不可能被超越的。


    輔助法術的考核成績分綠、白、銀、金、紫五個等級,綠級為通過,舒清遠獲得的是金級。這個金級成績放在煉製符籙上,就是具有仙符師的潛力資質。


    仙元大陸百多年來隻出現過兩名仙符師,一名是已經隕落的原隱仙宗元嬰長老東方煥,還有一名是禦靈宗長老團中被稱作“衍老”的結丹修士。這位衍老在“天符師”的位置上徘徊了近百年,才於最近一次妖坑大戰中突破到仙符師級別。


    百年出兩人,可想而知,這種潛力是多麽的驚人。


    一名北山弟子達到白級的可能性都微乎其微,如何能達到金級?這不是笑話是什麽?


    至於紫級,大家根本沒往那上麵想。紫級所代表的潛力是成為神符師的資質,這在仙元大陸本身就是個天方夜譚。大家覺得楚諾說對第一名的獎勵感興趣,說的也就是並列第一拿個金級罷了。


    楚諾就在這樣一片歡樂的嘲笑聲中,目無表情地走入了考場入口。那平靜到沒有情緒的深黑雙眸、幹淨到不染塵埃的修長身軀,看起來和喧鬧的周遭是那麽格格不入。


    就在輔助法術考場外的圍觀弟子中,還有一個人和周遭格格不入。伏川遠遠地站在最後排,麵色蒼白,他很想捂住身邊那個笑得最厲害的男修的嘴,然後對這些和自己當初一樣可笑的人群吼:你們這些傻逼都別笑了,這是她的強項啊強項啊!


    但當他看到那種熟悉的平淡神色又出現在楚諾臉上時,他突然覺得腳底發涼,耳邊仿佛又想起了火山迸發、無數巨石砸落的聲音,整個人象是被定住了似的完全動不了……


    他本不是脆弱的人,但楚諾平靜時和爆發時的反差太大,將當初目空一切的他徹底打垮,自信心嚴重被損害,才會有如今揮之不去的心魔。


    一進入考場,楚諾身邊的景象完全變了。考場外的嘲笑聲完全被隔絕,周圍的靈氣也與外界不同,象是進入了一個完全陌生的世界。楚諾感覺自己走入了一座封閉的洞府,隱隱能感受到這裏被下了某些強大禁製,可以吸收炸符時釋放的強大能量。


    好熟悉的感覺,仿佛迴到隱仙宗的煉符洞府一樣。楚諾吐了一口濁氣,將胸中所有的煩躁都從這口濁氣中吐出,很快進入了狀態。


    靈識中又響起那個沒有情緒的聲音:“選擇一種輔助法術。”


    楚諾平靜答道:“煉製符籙。”


    那聲音立刻響起:“考核分理論和實戰兩部分。理論考核完成度須百分之六十以上為通過,通過理論考核方能進入實戰考核。最終考核成績采用實戰考核成績,現有實力為符師以上、資質潛力為地符師以上,才算通過此輔助法術考核。”


    那聲音頓了頓,問道:“若實力未達到符師等級,現在可以另選一種輔助法術進行考核。另選,還是繼續?”


    楚諾毫不猶豫地答道:“繼續。”


    “現在開始理論考核。目前南山煉符術理論考核最高完成度為百分之九十五。”


    幻陣話音剛落,楚諾麵前出現一張以千年老樹根打造的古樸書桌,一縷陽光傾灑書桌上,化為筆墨紙硯。


    “辨認千種材料,根據煉製符籙的五行規則,利用此千種材料擬寫出百種低階符籙的符秘。”


    “符秘”簡而言之就是煉製一張符籙時所需的材料和符文,極品符秘甚至有規定符筆和符紙的材料,以求將符籙中儲存的能量發揮到極限。


    楚諾麵色異樣,哪怕是築基期的地符師,也不可能掌握百種低階符籙的煉製。一個首要的因素是時間和資源,掌握一種符籙煉製需要消耗大量時間和資源,符修們寧可去學習一種威力更強大的中階甚至高階符籙。


    另一個原因是符秘中那個“秘”字。符秘得來不易,被擁有者視為秘寶,輕易不會寫出來。隱仙宗的低階符秘就更不用說了,研習時就有禁製下在楚諾靈識裏,除非突破到築基期,否則她沒辦法破除禁製寫出來。


    所以幻陣隻說“擬寫”,寫的是自己創造的符秘,並不是寫實際存在的符秘。擬寫的時候也不能胡亂拚湊,而是必須“根據煉製符籙的五行規則”。


    另外幻陣隨機抽取千種材料,符秘所用材料隻能從這千種材料中選取,因此考生即便事先知道考題也沒用,因為每個考生遇到的材料不盡相同。世間物質何止百萬千萬,互相之間的配合又有複雜的五行規則限製,這就跟大夫看診擬方一樣,都是臨場發揮。


    這一關考的是考生的煉符理論基礎是否紮實,以及對各種煉符材料的熟悉程度,當然還需要一些創造性,不能一味死記硬背。


    楚諾提起筆,卻又不落下,隻是對著半空裏一大堆材料幻影出神,任墨汁滴在潔白如雪的宣紙上。


    這些半空裏的材料幻影非常奇特,雖說是幻影,卻和實物一樣擁有各自的天地造化,內部的靈氣脈絡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這一刻,楚諾覺得當年在煉符洞府裏沒日沒夜的狂熱又迴到自己身上了,曾經隱仙宗煉符堂庫房中滿崖壁的抽櫃出現在腦海,上千隻如絨球般的千果靈鳥將每個抽屜逐個打開,取出其中的材料,乘坐雪白的珈藍飛到她跟前。


    鐵精粉、鼠尾草、玉晶片、火蜥髓、熒石珠……一件件材料從珈藍的囊喙中飛出,帶著錯綜複雜卻又美得讓人窒息的五彩脈絡展現在她眼前……


    楚諾就保持這個動作,定格了三炷香的時間。


    考場外的圍觀弟子們先是愕然,隨後越來越多的人臉上露出恍然神色,有人直接捧腹道:“連第一關都答不出,不如棄權算了。”


    更有人搖頭道:“她究竟知不知道‘符師’是什麽意思?自己沒有符師的能耐就別考這個啊。”


    杜小鴛雖然知道楚諾擅長製符,但看楚諾現在的情形,分明是在發呆。她不知道楚諾先前靈根毀損是否也影響了製符上的資質,急得眼淚在眼眶裏打轉。


    馮婉婉抓住杜小鴛的手安慰道:“以楚妹子的為人,如果沒把握,她是不會進考場的,你要對她有信心。”


    “信心?”舒清遠笑道,“對,我還等著她來搶我的獎勵呢……”


    旁邊邱允兒忽地拽了拽舒清遠衣袖,低頭道:“清遠哥哥,人都是要麵子的,你別這樣當眾拆人家的台。”


    她說這話時很小聲,似乎不願意別人聽到,但巧就巧在說的時間,正是大家都安靜下來聽舒清遠的時候。在場所有人都將她這話聽得清清楚楚,頓時爆發出一片謔笑聲。


    同一時刻,在考場上方的空中南山弟子們看不到的地方,幾位結丹期的老頭老太正圍坐著喝茶。他們隱去了身形氣息,因此考場區域內的弟子們並不知道宗門大能們此刻就在自己頭頂。


    昆雲深、舒畢、邱映塘都在其中,還有一名長須老者,興致盎然地瞧著下方楚諾所在的考場。


    邱映塘戳著拐杖不耐煩地對那名長須老者道:“衍老,那些精彩的重考考場你不看,把我們拖到這裏來看這女娃娃發呆?”


    衍老在禦靈宗長老團裏是唯一一名沒有大家族背景的結丹修士,憑著仙元大陸唯一活著的仙符師這個名號,在禦靈宗享有超然的地位。


    他喝了口茶,不鹹不淡地道:“邱老,你不是一直都很維護宗門女修麽?這女娃娃之前靈根具毀修為低落,如今似乎恢複了,實屬不易,你卻連一點耐心都不能給她?”


    這話戳到邱映塘的軟骨,她想反駁覺得不太好,不反駁又覺得憋氣,憋了半天,打出一個嗝。


    旁邊昆雲深一口茶噴出來,連一向陰沉的舒畢也笑了笑。兩人從未看過性子火爆的邱映塘吃癟,沒想到會是這副模樣。


    邱映塘瞪了兩人一眼,問衍老道:“她這樣子分明是答不出來,或許她根本沒有輔助法術,隻是瞎選了一項?這樣吧,看在她是陸掌門的義女又遭遇不幸的份上,我建議讓她重選一次。”


    邱映塘性子剛烈,以其一向的行事方法,哪怕她提出的意見極其荒謬,也不容人當麵反駁。因此昆雲深和舒畢二人隻顧低頭喝茶,把難題留給了衍老。


    衍老縷了一把長須道:“你不懂,煉符一道,資質潛力固然重要,但最重要的卻是心性。陸掌門認下這義女總有緣故,老夫暗中觀察過幾次,發現這女娃娃的心性果真極佳。”


    邱映塘脾氣再火爆,麵對這位仙元大陸僅存的仙符師也不好發作,隻能一翻白眼道:“好了好了,聽你說過無數次了,符道最重要的是‘穩’。這女娃娃一發呆就發了三炷香時間,真是夠穩的!”


    就在這時,考場中有了變化。楚諾居然迴了神,卻放下筆依然不寫。


    她對著麵前的空氣問道:“百種符秘是否可完全自創?”


    “是。”幻陣答道。


    邱映塘嗤笑了一聲:“這女娃當真謹慎得緊,這也要問,倒是有點象衍老。”


    楚諾又問:“時間有限,無法保證自創符秘實際可煉製性。符秘實際可煉製性是否在評審範疇內?”


    “否。”


    這迴邱映塘吃了一驚,道:“這女娃兒在想什麽?理論考試而已,考慮什麽實際可煉製性!”


    衍老縷須而笑:“心大能容山川,誌遠可登大道。”


    考場中的楚諾繼續問:“同種符籙若有不同符秘是否分別計算?”


    “是。”幻陣的聲音越來越不耐煩,沒等楚諾再問就補充道:“自創符秘隻需在一定程度上符合煉製符籙的五行規則就算有效。”


    楚諾撇嘴,這個“一定程度上”不太好說啊。她完全無視幻陣的不耐煩,又追問道:“是否考慮符文在細微處的變化?”


    “否!”幻陣提高了聲音,“符文隻有五個,金、木、水、火、土,創作符秘時不必考慮任何符文變異!”


    楚諾麵色緩和了,點點頭道:“這就容易了。”


    幻陣徹底暴躁,容易你還問個屁啊!洞府中忽然刮起狂風,楚諾麵前的紙張筆硯仿佛被人撕碎一樣,化作片片金光紛飛淩亂。


    當一切都安靜下來後,楚諾麵前又出現了一套全新的筆墨紙硯。


    她不動聲色地提起筆,淡淡地道:“有自主意識?你是陣靈吧。脾氣這麽差,若影響考生心境,考核成績怎麽算?”


    幻陣沉默了,它決定不和這女修說話,打死也不說!


    半空裏邱映塘一拍大腿,大笑道:“我喜歡這女娃娃!”


    考場外也爆發出一片笑聲,圍觀弟子們通過投影壁看到了裏麵的情形,也聽到了楚諾和幻陣的對答。


    “分明是拖延時間嘛,不會寫就放棄算了,何必裝樣出醜。”


    “我很同情她,說了大話下不來台的情形我也有過,那叫一個慘啊。”


    先前讓楚諾動作快些的那名監考官瞥了投影壁一眼,不屑地和身邊同仁說:“我就不明白,為什麽要允許北山弟子來參加南山考核,分明是浪費時間!”


    舒清遠摸了一把邱允兒柔軟的秀發,有一種揚眉吐氣春風得意的感覺。飼靈術算什麽,如果能找到強效的飼靈丸,再加一些運氣,拿個飼靈術第一人也不是不可能。但修煉法術卻沒有捷徑而言,尤其是煉製符籙,那是硬碰硬的資質上的較量!


    他遙望東山方向,他知道此刻他的父親舒忘之正在關注著這裏。他挺了挺胸,心想這一次應該會得到父親和老祖的認可了吧。想到即將屬於自己的源源不斷的修煉資源、家族的全力支持,舒清遠興奮得麵色發紅,摟緊了嬌羞的邱允兒。


    就在這時,考場外的喧嘩聲突然停了。投影壁上,楚諾出乎眾人意料地開始寫下了第一道符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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