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呲”地一聲, 黎陌的袖子被冰柱刮出了一道長長的口子。


    他馬上愣了愣, 看看麵前的人又看看那道口子,最後迅速的用手捏起來,一臉窘迫樣。


    他麵前的人無奈極了, 淺歎了一聲:“別藏了,我就算看不到,難道還聽不到嗎?讓我看看,有沒有刮到肉。”


    黎陌愈發窘迫, 一張冷冰冰的臉可疑地露出了兩抹紅,他把破袖子往身後藏:“沒事。不曾傷到肉。你別亂動,傷口會裂開的。”


    夏不遮腰一探, 從後麵逮住他的袖子拿到前麵,用火把去照:“想讓我別亂動,首先你別藏……這麽大道口子,你是怎麽走的路, 算了, 還好我身上有針線,我幫你縫吧。”


    黎陌按住他的動作:“我自己來就好。”


    夏不遮卻拿眼去看他, 像是在極力忍笑:“你縫?師父怕不是忘了,從前你自己縫你的香囊袋,結果把香囊和自己的被子縫在一起。你用剪刀剪, 又把被子和香囊各剪一個洞的事?”


    黎陌:“……”


    夏不遮繼續念叨:“各剪一個洞就算了,但是你用紙沾了膠把這兩個洞貼起來,又把被子翻個麵, 難道就以為我看不出來了嗎。最後還不是抓到了。”


    黎陌:“……”


    盡管臉上一片熱騰騰的,但他還是做出一臉冷漠樣。隻有自然垂下的那隻手偷偷在袖下揪著一點點袖子,把他的內心出賣得幹幹淨淨。


    他盡量用長輩的語調強調:“你不要笑。”


    他的好徒弟沒聽他的:“你要是在這裏再把袖子和褲子縫起來,剪兩個洞,真的找不到紙給你貼。哈哈哈。”


    黎陌上前半步,動手把他的嘴蒙上:“不準笑!”


    夏不遮輕“嘶”了聲,道:“疼!”


    黎陌頃刻鬆手,神色驚慌地退了兩步:“我碰到你的傷口了嗎?”


    確實是碰到了,但夏不遮看看他的眼神,和這不知所措的模樣,撒了謊。


    他笑笑:“沒有。我騙你的。”


    黎陌想不到他會這麽說,愣了一下後,明顯鬆了口氣。雖然有些責怪和好笑,但他沒上來動他,隻是一板一眼地道:“不許撒謊。”


    夏不遮唇角的笑放大,微點一下頭長長道:“遵命——!”


    兩人歇在了這個地方。


    夏不遮身上有傷,黎陌親自動手,用夏不遮之前找來的幹稻草鋪滿了一地,又燃了一個小篝火給夏不遮取暖。


    做好這一切後,他端端正正跪坐在夏不遮身邊,夏不遮穿針引線,拉著他的一隻手給他縫袖子:“我之前聽青幽說,掌門師叔會幫他縫衣物。”


    說到這,他抬頭看一眼坐得無比端正的黎陌,語氣沒有任何多餘的意思,隻是單純的詢問:“怎麽掌門師叔不教教你?”


    黎陌所修的功法是一等一的強悍,就是專為戰鬥而生的。


    因此他的衣物稍不注意就會被自己的劍氣割破,時常需要修補。


    沒有夏不遮之前,沈玄英會經常為他縫縫補補,偶爾沈玄英不得空紫如宣看到了,便會一邊叭叭叭個不停,一邊取出針線幫他補。


    要是這兩者都不得空,破損不嚴重他就將就著繼續穿,破損嚴重他就換一件。


    倒不是他一味的隻依靠別人,而是他對這種細活,是真的沒天賦。


    不是把別的東西也縫在一起,就是縫上後還不如不縫。


    後來收了夏不遮,他心細經常給他留意這些小事,他就再沒穿過破衣服。


    就因為這個,還被葉青幽調侃:“有不遮的黎陌是塊寶,沒不遮的黎陌是根草。”


    迴想起這些,黎陌用另一隻手抓抓腿上的褲子,淡淡道:“他教過。但沒學會。”


    夏不遮低頭給他補,語氣中帶著絲歎息:“要是有天我不在了,你總不能又繼續穿破衣服吧。”


    黎陌抓褲子的手稍稍用了些力,拿眼瞅他,似是想和他說點什麽。


    他不善言辭,很久前就想告訴他藏在自己心裏的一件事——他可能是他的弟弟。


    但他不知該如何開口,更不知道夏不遮聽到後會有什麽反應。


    關於杜夫人的事。


    他和葉青幽等人知道的不一樣。


    二十多年前他爹邂逅了一名姓夏的女子,意外醉酒後有了一個兒子。


    有了孩子自然和沒孩子的意義不同,他爹便娶這名女子做妾。作為主母他娘很傷心,在這個孩子出生後他娘喝的伶仃大醉,不慎打倒了蠟燭,引發大火,使這名女子丟了性命。


    而她的孩子,被夏氏的心腹侍女偷出,勿以為是主母容不下這個孩子和小妾,帶出黎家偷偷養大。


    二十多年後,這件事不知是被誰知道,還查出了這個嬰孩的去向。


    把這個嬰孩佩戴過的東西放在黎家門前,他娘對這一對母子一直心懷愧疚,看到這樣東西後開始變得疑神疑鬼,一是愧疚心作祟,二是認為有人要傷害黎陌,久而久之便有些魔怔了。


    而黎家也是這時候才知,當年的那個孩子並沒有死,還活著。


    以上就是黎陌從黎家人的口中得知的“真相”。


    他想現在就和夏不遮說,但真的不知該如何開口。


    想來想去又想到他身上的傷,黎陌話到嘴邊又咽了迴去。還是……再等等吧,他若是知道,必定無法接受,他身上還有傷,如果亂動傷口一定會更嚴重。


    在他胡思亂想的時候,夏不遮一扯手中的線:“好了。”


    他看向黎陌:“索性已經進中部的崖穀,天黑了不利於尋找,我的靈力被限製半點也使不出來,師父的靈力也隻夠抵擋寒冷,還是歇息一晚,明日天亮再走。”


    黎陌收迴亂糟糟的思緒,點點頭:“嗯。”


    夏不遮似是沒發現他心事重重的樣子,拍拍身邊的位置:“師父睡吧。”


    黎陌搖搖頭,沉默一會:“你睡。”


    夏不遮沒動,他露出些失望的神情:“那真是可惜了,我還說要給你講個睡前故事,我準備了好久的呢。”


    黎陌最看不得他失望的樣子,加之心中有愧,各種情緒驅使,他便躺在他剛剛拍的位置。


    道:“你講吧。我睡了。”


    夏不遮道:“這是我在書裏看到的,看完後我心中久久不能平複,覺得這個世界好不公平。就是不知現實中有沒有同樣的,若是有,那麽受害者,該是如何的可憐和意難平。”


    他這便悠悠地講起來。


    “很久以前有一個姑娘,她長得小家碧玉,是個溫柔的人。另外還有一位男子,玉樹臨風,出生不錯,和那名姑娘一樣他也是一位溫柔的人。”


    黎陌睜著眼睛偏頭道:“他們是一對愛侶嗎?”


    夏不遮笑道:“是的。他們是一對很相愛很相愛的愛侶。”


    “男子為了娶到他心愛的姑娘,不惜推掉家族定下的另一位姑娘,毅然離開了自己的家族,與姑娘在一起了。”


    “他們對著天地行了大禮,結為夫婦。”


    黎陌道:“他們一定很幸福。”


    夏不遮道:“一開始是這樣的。但這是個悲慘的愛情故事,幾年後姑娘懷孕了,這本該是在幸福的基礎上再添一層幸福的事,可是災難降臨在了這兩人身上。男子得病了,是一個無法治愈的病,沒多久他睜著眼,望著自己摯愛的妻子和未出世的孩子,帶著遺憾死了。”


    “他死不瞑目。因為他所有的愛人,都在地上而不在地下。”


    “姑娘傷心欲絕,幾番暈厥差點哭瞎了一雙眼睛。若是沒有她腹中的孩子,她可能就要隨男子去了。”


    “男子死後,姑娘依照他的遺願將他焚化,帶著他的屍骨投靠了自己的姐姐。她姐姐與她性格截然不同,沒她溫柔,但剛強,好勝,最是能在這種時刻安慰她的人。”


    夏不遮微微一笑:“但是上天就是要折磨這對姐妹,明明妹妹已經遭受了這種打擊,姐姐那也出了事。她在一個宴會上碰到了一位大家主,那位家主的夫人是個極其強勢的女人,無意得罪,隻能找借口離開,害得她被宴會的主人趕出去,從此兩姐妹沒了錢財來源。”


    “師父生來就是人上人,大概是不知道像她們這種小角色得罪了這種貴婦人會是什麽下場。”


    “沒人敢用她們,她們修為低,隻能靠一身醫術來苟活。寒冬臘月手還要浸在冰水中,得了一手的凍瘡。但盡管活得這樣慘,也還是要為惹了貴婦人而遭受別人的嘲諷和折磨。”


    “而這個時候,那位大家主突然送了一筆錢來。那筆錢數額大到驚天,當然應該隻是她們沒見過世麵而已。”


    夏不遮笑了,他真的笑了:“他在信中提到他對姐姐有一絲一毫的傾心,也很愧疚自己給她帶來的麻煩,並希望她收下這筆錢。但是無論那日他們是否有過關係,都請姐姐不要再出現,而他也不會再喜歡她。”


    “姐姐那時是第一次知道他真的喜歡自己,她當時都樂了,因為她對這位大家主一點感覺都沒有。而那筆錢,對她而言是種蔑視和羞辱。明明動心的不是她,她沒做過什麽,憑什麽是她遭受這些白眼和折磨,而不是這位大家主。”


    “而且她怎麽敢收呢?他夫人那麽強勢。什麽都沒發生,她們都活得這樣慘,要是她收下了,哪日這位大家主自己兜不住暴露了,她們還有命活嗎?”


    “姐姐是個強勢的人,立即帶著妹妹走。她們離開了仙門,去了俗世,在這沒了那些白眼和折磨後,妹妹平平安安誕下一個兒子。”


    “這個孩子的出生,讓她又有了活下去的希望,逐漸走出了男子去世的陰影,又再一次露出她的笑和溫柔。”


    說到這,夏不遮看著黎陌,輕輕道:“對了。我忘了說,仙門中沒人知道妹妹和姐姐是兩個人,他們一直都以為是同一個。”


    黎陌袖下的手緊緊握成拳,他莫名其妙地打了一個寒顫,有些喘不過氣,毛骨悚然道:“為,為什麽?”


    夏不遮眯眯眼睛,笑著一字一頓道:“因為,她們長著同一張臉,是一對孿生姐妹。”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反派被迫重生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梧桐息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梧桐息並收藏反派被迫重生最新章節